青陌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幕,冷笑,“怎麼,捨不得了?”
“捨不得就去追啊!”
墨非離臉上一白,許久,才無奈地看着她,喃喃一句,“這樣刻薄的話,不適合你。”
“哦?”青陌眉峰一挑,“那什麼才適合我?”
“狐兒……”
“墨非離,你又瞭解我多少?”
“比你想象的多。”
不想再聽到她咄咄逼人的話,墨非離朝前走了幾步,來到縮得已經看不見人影的店家兩人面前,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婚禮……繼續。”
店家跟小二嚇得已經渾身哆嗦了。店家被墨非離看得渾身抖得更加厲害,推了推一旁的小二,顫着聲音,“還,還不跟墨,墨公子,出,出去……”
“老,老闆……”小二睜着紅通通的大眼,這不是逼他去死嗎?
可身後的男子像是一個冰塊,散發的冷意也快把他凍死了。
顫悠悠地站起身,低着頭,弓着背,點頭,“是,是……”
墨非離看他一眼,像是沒有看到他嚇得幾乎快站不穩的模樣。緩緩轉身,再次走到冷眼旁觀的女子面前,站定,“你說的,嫁。”
青陌冷笑一聲,“是啊,的確是我說的。”
只是,說完這句話,她的手卻是擡起,蔥白的手指捏着頭上的鳳冠,在墨非離陰暗的目光下,揚手一擡,鳳冠落入她的手中,三千銀絲傾瀉而下,滑過她的肩頭,服帖地緊挨着她絕色的臉。向後一拋,鳳冠落地,碎玉滿地,珍珠四濺,透進來的日光灑在上面,晶瑩剔透。
她挑釁地看着男子,看到他痛,她莫名地暢快。
只是,心同樣痛徹心扉。
墨非離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地扯了扯脣,低聲寵溺地笑了笑,“鳳冠太重了,你要不喜歡,這樣拜堂也行。”
他的手向前伸了伸,想要碰觸她的發,卻被她側臉躲開。
“是嗎?”青陌嘲諷地勾着脣。
蔥白的手向脖頸滑去,捏住了鳳袍上的一枚珍珠扣,指尖靈動的一勾,在墨非離死青的目光下,解開,一顆接着一顆。慢慢的,露出了裡面如雪的白衣,褪去喜袍,一身莊嚴的白襯得墨非離臉色越發鐵青。青陌手向後一揚,那件鳳袍被她棄之如蔽,“那麼,這樣拜堂呢?”
墨非離沉着臉看她,眼底紅意幽幽而動,“你,一早就知道他會選擇死?”
“也不是,比我想象的早……我以爲,我能替染骨同他完成這場婚禮的。只是,你怎麼就來的這麼早呢?”
墨非離臉上的表情起伏不定,上前一步,冰冷的指尖捏着她的下巴,讓她仰起頭與他對視。
涼薄的脣,睨着那張臉,直直望入她銀白色的眸底,低沉的聲音溫柔繾綣,“就算你還是那隻狐狸,你,我也娶定了。”
“哦。”
青陌不輕不重地喃了聲。
眸垂了下來,再次擡起時,一抹蠱惑的笑百轉流波,“那麼,就結吧。”
“只要,你不會後悔。”
“我絕不後悔!”
“呵!”青陌譏笑一聲,沒再說話。
墨非離放開手,望着她下巴上的紅印,眼底閃過什麼,轉過頭,長袍向外一揮,冷冷地朝着身後的小二吩咐道:“開始!”
小二被嚇得渾身一哆嗦,可在墨非離冷冷看過來時,死命地低下頭,不敢再看女子,嗡着聲音問:“從,從頭開始……嗎?”最後的尾音在墨非離狠絕的目光下支離破碎,重重一頜首,“是,是!”
“一,一拜天地!”
聽到這一聲,墨非離的臉色終於緩和一下。
與青陌並排站着,掌心一動,客棧二樓懸空的綢結被他拿在了手中。
嚇得小二差點翻白眼。
墨非離捏着一頭,另一頭遞給了青陌。
青陌低頭看他的手,指骨修長,蒼白如玉,襯着那紅,兩種極致,卻莫名的和諧。青陌看着那綢結,神情有些恍惚,他們,怎麼就走到這一步呢?如果是以前,她一定很緊張地等待着他來娶他,看着他遞過來這樣的綢結,滿眼欣喜。可現在,她只想狠狠把這綢結扔到他的臉上,恨意交織着無奈,讓她心神疲憊。
“拿着,這是我最後的底線。”
着一身白衣拜堂,這是最大的嘲諷。
可,他願意順着她。
只是……有些東西,他只剩下這一丁點兒的期盼了。
青陌愣了愣,慢慢伸手接過,這一次,並且朝他發怒。墨非離望着她手上的紅繩結,另一端牽在自己手中,這一刻,彷彿永生一般。他把頭轉過來,脣角幾不可查地勾了勾,還好。
隨即,十指緊緊握着紅綢,頎長的身體微微彎下。
身旁,一動未動,他固執地彎着腰。
墨黑的發從他身後滑到他的身側,看不到表情。青陌怔怔地看着身側,自己身上的白衣與他身上的喜袍,簡直像是對他最大的諷刺,鼻子莫名有些發酸,她自嘲地笑笑,怎麼就……到了這一步呢?
捏着紅綢的手慢慢攥緊,緩緩地……彎下了腰。
身旁男子僵硬的背一鬆。
一側,小二望着兩人,突然不害怕了,女子脣角剛剛那悽苦的一笑,像是有什麼死死攥着胸口讓人喘不過氣來,他眼睛依然紅通通,啞着聲音,趕緊喊了第二聲:“二拜高堂……”
側身,對着天帝拜了拜。
“夫妻對拜……”
當腰第三次彎下時,青陌望着自己頰邊垂下的銀髮,趁着自己一身的雪色,幾乎融合在一起。
她……最終又轉了回來。
只是,她根本不願意看到這一幕。
真的不願意……
腰上突然一緊,隨即身子騰空而起,被人攔腰抱起,身體緊貼着墨非離同樣低涼的身體,兩人就像是死了很久的人,即使想彼此溫暖心底的冰涼,卻只會更冷。傷得更深。青陌閉上眼,不願看到墨非離任何的表情,只是他的話,卻像是長了翅膀,拂過她的耳邊,抵達她的心尖。
他說:“你,再也逃不掉了……”
逃嗎?
從未想過。
裴衣像是瘋了一樣跑出客棧。
街道上的行人與小商販像是看瘋子一樣盯着她看,她身上的嫁衣太過醒目,她臉上的淚痕與猙獰的恨意太過突兀,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後錯開她,她恨恨地盯着前方跑,冷風颳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她咬着脣,死死地梗着脖子跑,疼痛從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一直向前跑,不知跑了多久,她站在深潭旁,頹然跪在了岩石上,一早就梳好的髮髻散了,嫁衣凌亂不堪,繡鞋張亂不堪,她心事沉默,最後開始大哭起來,嘶聲裂肺,卻不甘心。
“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爲什麼……”
喃喃的聲音散入到風中,讓人不寒而慄。
哭累了,她淚眼婆娑地望着眼前的深潭,咬着牙,眼底血紅,“離,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這樣說完,她突然站起身,毅然跳入了深潭。
任冰冷的潭水冰凍她的身體。
只是在她跳下去的同時,一道盈綠的光一掠而過,潛入水中,水面再次破開始,裴衣被帶了起來,被那道盈綠的光重重扔在了地上,翻了個身,疼痛地蜷縮着
身體,開始咳嗽,咳出的水浸溼了身下的岩石。而那道盈綠的光卻是一晃,變成了一隻白狼,雪白的皮毛,盈綠的狼眸,讓人不寒而慄。
裴衣剛睜開眼,就被嚇了一跳,身子一縮,惶恐不安地看着它,“你,你不是……”
那白狼似乎笑了一下,讓裴衣想不到的是,它突然開口,“你想尋死?”
裴衣臉色慘白透着死青,“不用你管!你是替那個女人來的嗎?你竟然已經醒過來的?”
白狼哼了哼,踩着優雅的步子在她身旁走動,“你說錯了。我不是來替她說話的,我是來幫你的。你不是恨她嗎?我可以幫你把她帶離墨非離的身邊,這樣,你就可以待在墨非離身邊了,不是嗎?”
“我憑什麼相信你……”
裴衣顯然不信,“你是要把我除掉吧?”
那白狼眯了眯狼眸,綠光在日光的折射下看起來有些森然,“我如果要除去你,有的是辦法,怎麼會費這麼多功夫?”白狼說話的同時,前肢一擡,那深潭的水面立刻像是被炸開了一般,水花四濺。
裴衣望着這一幕,有些瞠目結舌。
半晌,才睨着寒潭喃喃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你不是那白狼……”
“我,當然不是。”
那白狼古怪地笑了一聲,緩緩湊近裴衣,她有些畏懼地向後仰了仰,可當看清白狼的狼眸中倒映出的那一張清俊絕雅的臉上,渾身都僵在了原地,“你是,你竟然是……”
白狼滿意地看着她的表情。
向後退了一步,踩着極輕的步子,“怎麼樣?跟我合作吧?我要的只是她,等事情成功,你儘管可以帶墨非離離開。”
“可?”裴衣很快冷靜下來,望着白狼,不解,“你既然已經這麼厲害了,怎麼不帶她離開?”
“哼哼,厲害?”白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現在連人形都修不成,帶她離開又怎樣?再說,你難道不知道墨非離到底是什麼人嗎?”
“離?”裴衣驚訝地睜大了眼,“離他還會是什麼人,不就是……”
“呵,你還是想的太過單純了。”白狼突然面向寒潭的方向,“打個比方吧,如果不是這次下來歷經情劫,他一旦恢復真身,在整個六界都會引起震動,你說,他會是什麼人?”
“你……”
裴衣的眼底有着難以置信,她睜着眼瞪着白狼,“我不相信!”
“呵,我不管你信不信,你只要告訴我……”白狼的腦袋湊到她的面前,暗綠色的狼眸散着蠱惑,“你願意跟我合作嗎?”
裴衣睨着白狼的狼眸,剛想說什麼,神情一怔,半晌,才緩緩點點頭,“好。”
“很好。”
白狼滿意地望着她,然後看着她,“那麼,伸出手吧。”
裴衣看了白狼一眼,卻還是伸出了手,心裡有一種情緒在莫名滋生,沒有葉青陌就好了,沒有她就好了,就好了……她神情有些恍惚地看着白狼用爪子在她的掌心一劃,血滲出,與此同時,有一道盈綠在掌心拂動,隨後融合了她的血液,直到消失不見,掌心也重新癒合,完全看不到傷口。
怔怔的,她就聽到有人在她身邊低喃,“重新回到客棧,跟着他們,跟着他們離開吧……”
裴衣緩緩點頭,繼而站起身,朝着來時的路返回。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白狼低低地笑着,幾個跳躍,很快消失。
而在寒潭不遠處的樹林中,血腥味蔓延,幾個黑衣人橫七豎八地躺在那裡,早已死透。
胸口被人像是用爪子抓開,胸腔裡空空如也。
血,順着風慢慢擴散,漸漸淡了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