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您還真沒看錯,那個肖芒的確不一般,今天的表現簡直太精彩了。不過,她主動把年底上交額提高到十萬,一下子翻了一倍,還真有點替她擔心。”
宋穎邊往姚舒梅的茶杯裡倒茶水,邊順口說道。
半晌,她都沒得到迴應。
宋穎愕然擡起頭,擡頭的一瞬間恰巧瞥到姚舒梅的手指從眼角滑過。
她恨不得揉揉眼睛,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一向剛強、鐵娘子作風的姚校長,剛纔是……哭了嗎?
宋穎怔了一秒鐘,隨即迅速反應過來,慌忙低下頭。這麼尷尬的時刻,可千萬不能讓校長知道自己什麼都看到了。
她低頭極爲專注地往杯子裡倒茶水,倒滿後又瞅了茶杯半天,彷彿在研究這是哪朝哪代的文物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估摸姚舒梅已經穩定住了情緒,她方纔再次擡頭。
“茶水倒好了。”
說着將茶杯遞到姚舒梅的手邊。
姚舒梅沒接茶杯,忽地輕聲說了一句:“我相信她。”
“啊?”
宋穎愣住了。
“我相信她,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不會那麼堅決要求提高上交額的。這是生意,也是承諾,並非兒戲。拭目以待吧,我相信她說到一定會做到。”
姚舒梅一字一句緩緩道。
明明是信心十足的一句話,可宋穎卻敏銳地從中嗅到了一絲感傷的味道。
她愣愣望向面前的校長。
窗外正午陽光灑入,將姚舒梅的側臉勾勒出一個柔和的金色輪廓,明晃晃的光線下,她整個人卻顯得愈發不真切,不知怎地,讓人看着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難受。
彷彿再熾烈的陽光,也照不透她身上籠着的那層濃郁的哀傷。
哀傷?
難不成……
宋穎挪開了目光。
難不成,睹景思人,今天肖芒站在講臺上神采奕奕的模樣,又勾起了校長的傷心事?
宋穎跟着姚舒梅的時間雖久,卻還沒久過姚瑾離開的年頭。
她從未見過姚瑾本人,且姚舒梅對女兒的事也一直諱莫如深,但在她身邊待久了,宋穎多少還是瞭解到一些曾經的往事。
那個孩子若還活着,可不就和肖芒一個年紀麼。
宋穎不忍地轉開頭,默然地拎着茶壺,離開了校長辦公室,將一室靜謐留給了姚舒梅。
一週後,肖芒與校方正式簽訂了合同,成爲校辦罐頭廠的代理廠長。
代理時限爲一年,一年後表現良好,即可轉正。
工廠需在年底上交給學校十萬元,同時要保證工人工資按時發放,至於啓動資金,學校已經無力再投入,只答應可借出4萬元,其餘的資金,則需要肖芒自行解決。
條件不可謂不苛刻,但對於肖芒來說,能夠擁有自己的工廠,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她的創業理想,已經開始走向正軌。
簽訂合同那天,姚舒梅並未到場,而是由後勤部的周主任代表校方來簽署的。
周巖同肖芒兩次三番地打交道,早就混熟了,那天的競聘選拔他也有參加,一見面就着實將肖芒大大的誇讚了一番,什麼年輕有爲、後生可畏之類的,饒是肖芒臉皮厚,也紅透了一張臉。
好在合同上的各項條款都是雙方事先商定好的,並無任何異議,簽署的過程很快便結束了。
姚舒梅沒來,肖芒鬆了口氣,同時心裡又蔓延出一絲難以抑制的失望感。
按理說,這次競聘結束,她該去好好感謝一下姚舒梅的,若不是有那一份工廠資料,她也不會競聘得如此順利。
可她到底也沒去。
在軍區醫院病房裡的那一幕幕,始終縈繞在她腦中,揮散不去。
她不願,也不能,成爲姚舒梅的負累。
若有一天真要回到姚家,她也必須堂堂正正的回去。
合同拿到手,肖芒的全部心思便都投入到了廠子裡,第一個最大的問題,是資金。
好在她早就做好了準備,銀行方面的貸款申請批覆下來,很快資金便能到位。
其次讓她頭痛的問題就是手下的工人了。
肖芒剛剛競聘成功,這一消息就不脛而走,好多曾經生產小組的同學都跑回來找她,希望能重新跟着她勤工儉學。
工廠裡原先只有二十多個人,等到正式起步,這些人肯定不夠用,生產小組的同學肯主動要求回來,肖芒高興都來不及,統統答應了下來。
可沒想到,工人們卻不幹了。
不知是誰散佈出去的謠言,將矛頭指向肖芒,說她有意要換掉原來的廠裡幹部,換上自己的人。
這一下,廠子裡原先那兩三個小頭頭可炸開了,直接鬧到了肖芒這裡。
弄得她是哭笑不得。
校辦罐頭廠是典型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廠長之下,還有負責生產、採購的主任各一名,而人事、財務以及後勤全都歸屬於學校,並未獨立出來。
這也罷了,最讓人納悶的是,這麼二十來人的小廠,居然還設了一個辦公室主任,專門爲廠長服務的。
最該有的研發和銷售全都空缺,弄出這麼一個空有其名的職位來,也難怪廠子會連年虧損、經營不善了。
雖說學校會對工廠有一定監管作用,但偌大的M大,校長本就事務繁忙,不可能整天盯着校辦工廠這邊,基本上權利都下放給廠長,由廠長全權負責。
可惜上一任廠長,任職期未結束,就已經倒下了。
據說是在酒桌上喝大了勁兒,直接過去了。
究其原因,主要是爲了給廠子裡滯銷的罐頭找到出路,其次他本人又好酒貪杯,比平時多喝了那麼幾兩,心臟負荷不了,鬧起了罷工。
廠長不在,但辦公室主任還在。
而且,來找肖芒鬧騰的人裡,數他最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