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醜聞未出之前,儘管劉家的人也很少,但卻不至於這樣的蕭條和冷清,如今,整幢大宅如同一座死寂的墳墓,而劉齊雲和王林就是這座墳墓裡兩個悄無聲息的搬運工,負責搬運時間和承受冷清。
“他醒了嗎?”劉齊雲端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茶杯還冒着蒸騰的熱氣,他英俊的面容在氤氳的氣流後面有些模糊。
王林恭敬的低了低頭,“醒了,剛剛進了一些食,血流得比較多。”
“哼!這個畜生早些死了好!叫人把他移出那屋子,關進地下室,別把我劉家的先代們給玷污了。”劉齊雲的聲音憤怒難抑,轉而低迴了幾分,問王林,“上次來那個叫易陽的年輕人,有沒有查一查?”
“查了,”王林跟在劉齊雲身邊多年,對於老爺的心思多少也能猜到幾分,“只是這個人的資料很少,除了年齡籍貫以外,其他有用的信息都沒有查到,倒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似的。”
“哦?”刻意挺長的尾音在空寂的大屋子裡迴盪,劉齊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想起那年輕人喝茶的手法,越想越覺得此人大有來頭,“我是不是真該把劉亦舒送到精神病院去?小婉走的時候我答應過她,會照顧他們兄妹,如今他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叫我怎麼照顧他?”這話聽着像是在問王林,實則也是在問自己。大兒子已經被小兒子殺了,現在小兒子也成了殘廢,他自認一生光明磊落沒做過喪天害理的事,爲什麼要讓他劉家變成今天這副模樣?想到這裡,劉齊雲無奈的嘆了口氣,王林見他這麼難過,不禁勸慰:“老爺,二少爺畢竟是你的骨肉,送去精神病院那種地方就永遠都沒有光明瞭,你……”
“他是我的骨肉,難道我就該讓亦陽白死嗎?”劉齊雲沉聲打斷他,王林便沉默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況且爲了利益竟然殘忍的弒兄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那劉亦舒也不值得別人替他求情。
主僕二人一坐一站,大概過了十幾分鍾,劉齊雲才從沙發上慢慢起身,王林趕緊跟上。
劉亦舒仍是一副虛弱的模樣,右手無力的垂在地板上,右腳也扭曲成了一個不可能的姿勢,就連臉上半邊的血跡也還保留着幾天前的樣子,房門打開的時候,他的身體便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一臉驚恐的看着房門的方向,劉齊雲跨步走進去之後,劉亦舒隨即尖叫一聲,將自己縮成一團。
劉齊雲幾不可聞的皺起眉,“他這個樣子跟精神病也差不多了,不如就交給沈毅他們處理吧,我也累了。”
王林在他身後低聲應是。
“在沈毅到來之前,先把他移到地下室,把這裡打掃乾淨,咱們劉家的歷代祖先都看着呢,可別讓他們也跟着蒙了羞。”劉齊雲說話的聲音難掩疲憊和無奈,在安靜的屋子裡格外高昂,就像鐘樓上的大鐘,每發出一聲都能夠震人心絃。
又站了一會兒,劉齊雲轉身準備離開,劉亦舒就在這時候突然叫住了他,那聲音很小,還帶着明顯的沙啞,他叫:“爸爸。”
雖然聲音聽上去有些吃力,但是可以判斷情緒是非常正常的,王林不禁皺了皺眉,先前在沈毅幾個人面前,劉亦舒是在裝瘋賣傻,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劉齊雲沒回答,也沒有轉過身去,聽見身後傳來窸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劉亦舒的聲音離得近了些,仍是叫,“爸爸。”劉齊雲仍是不回答,劉亦舒吐字艱難,卻仍是堅持着開口,“爸爸,事到如今我無話可說,我承認是我利慾薰心殺了大哥,你把我送去精神病院也是常理中的事,我只想最後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應我。”
如果他仍像之前那樣不斷的求饒不斷的想要得到原諒的話,或許劉齊雲就能更加乾脆的將他送走,但是,當劉亦舒的聲音帶着滿目的絕望請求自己的時候,劉齊雲突然覺得,彷彿有一根刺卡在了喉間,咳不出也咽不下,讓人難受非常,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很久以後才響起,“說。”
“我走了之後,拜託你照顧亦晴,她從小身體就弱,稍微吹了點風都會感冒,請爸爸看在她身上流着你的血的份上,好好照顧她,是我這個當哥哥的沒用,不能陪着她走以後的日子了,所以,請爸爸一定要答應我這個最後的請求。”
劉齊雲面對着門外,臉上的肌肉緊繃着,他當然不會告訴劉亦舒,亦晴被自己哥哥的所作所爲氣得舊病復發,使得原先就不好的身子骨愈發虛弱,不得不將她送去了美國治療,劉齊雲在美國也呆了幾年,這次亦晴過去他雖然沒有親自陪着,但也派了幾個親信跟着去,目前接到的信息是亦晴的身體已經恢復了穩定,他前不久纔剛跟她通了電話。
畢竟血濃於水,亦晴在電話裡也不斷的替劉亦舒求情,說到傷心處更是聲淚俱下。
劉齊雲對這個體弱多病的女兒向來都是偏愛的,所以即使是在那麼巨大的輿論面前,他也沒拿劉亦舒怎麼樣,直到王林查出幾年前的真相,亦陽確實是被劉亦舒殺的,所以他才一氣之下讓人對劉亦舒用刑,弄斷了他的一隻手臂一條腿。
“她是我的女兒,我自然會照顧她。”劉齊雲沉聲道,然後邁腿離開。
王林在他身後輕輕鎖上了房門,隨即也跟着離去。
直到劉齊雲和王林的身影徹底走不見了,突然“咔嚓”一聲,原本緊閉的房門被人慢條斯理的打開了,房門被推開了一條不大的出口,外面明亮鼎盛的燈光從縫隙裡鑽進來,恰好照在劉亦舒那半張被血染紅的臉上,門口站着一個青年,他背光站着,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劉亦舒也依舊歡騰的笑了,“白清,你來得真慢。”
白清一隻手握着門把,他的身後隱約可見幾個橫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保鏢,“二少爺,我來接你。”
“接我?呵,可是我現在還不想走。”劉亦舒用那隻完好的左手輕輕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他狼狽的坐在地上,身邊是乾涸了的血跡,好在劉齊雲並不想讓他死,所以才找了人來給他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否則,他這會兒根本就沒那力氣裝悠閒。
聞言,白清皺起眉頭,“你的右手和右腳已經斷了,如果不趕快治療,很可能永遠都復原不了了。”
劉亦舒歪着頭看了他一眼,臉上覆又是那種狡猾又煽情的笑容,“白清,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那話問得又輕又慢,很難看出劉亦舒不是故意的,白清聽了抿緊了嘴脣,過了一會兒終於擡腳走了進來,他來到劉亦舒身邊蹲下,“如果二少爺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離開,去一個離花城很遠的地方……”
“然後就咱們兩個生活下去,一直到死都做一個碌碌無爲的人?”劉亦舒不客氣的打斷他,眼睛裡有藏不住的森然和冷意,“白清,看來你今天不是真心來救我的,你是不是想跟我說我今天所受的苦就當償還了當初殺大哥的債?然後就跟着你遠走高飛?”
白清不說話,只是直直的望着劉亦舒,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我弟弟說,他一直在倫敦讀書,每一年都會收到我寄的錢,說他過得很開心,而且還交上了許多朋友,唯一可惜的是,一直沒有與我這個大哥見上一面。”
劉亦舒眼眸微閃,堪堪別過頭去,嗤笑一聲,“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一直以爲你將他關起來了。”
“呵,”劉亦舒仰頭大笑,結果牽動了傷口,又是一陣吡牙裂嘴,“白清,你真傻,我是騙你的你怎麼也相信呢?現在將人關起來可是犯法的,我劉亦舒可是劉氏集團的二少爺,我怎麼會那種蠢事?”
“可是我一直查不到他的蹤跡。”白清說。
劉亦舒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他,“你弟弟很聰明的,我當年不過跟他說,他如果繼續呆在你身邊你會死得更快,因爲那些盯上你盯上劉氏集團的人很有可能用他來威脅他最親愛的大哥,所以他就滿口答應的去了國外,並且改名換姓一直到現在,這世上早已沒有你白清的弟弟了,他現在的名字叫劉沁。”
白清抿了抿脣,“門外的人已經解決了,二少爺,希望你能跟我走,否則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了。”
“你救我?哈哈,”劉亦舒又笑了,他的容顏本是俊美的,如今半張臉被鮮血糊住,笑容看着有些磣人,“別開玩笑了,當年殺大哥的主意是我出的,你不過是被我威脅才答應那樣做,現在我落難了,被劉家的酷刑折磨不是你最願意見到的結果嗎?你現在反倒要來救我了,叫我怎麼相信你啊。”
“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我是來救你的。”白清面無表情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