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駿德成爲後金三等公的消息不脛而走,對於這頗爲傳奇的人物,百姓們則更喜歡以訛傳訛。再加上一些別有用心者的煽動,一些有着仇富心態之人更是樂此不疲的傳播着。憑什麼他就能大敗後金,憑什麼他小小年紀就享榮華富貴?看看吧,都是假象,是他與建奴早就串通好了的,要不然建奴能高官厚祿的養着他陳駿德嗎?反正他們也不管合不合邏輯,整個遼東的百姓們無一不在談論這一爆炸性的新聞。
“這怎麼可能呢?我居然成了大明的頭號叛徒,這他孃的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呢嗎”?
已經跟着毛文龍平安來到靉陽堡的陳駿德難以置信的對着毛承祚怒吼道。對於險些命喪開原城的陳駿德來說,這個消息絕對是他難以接受的。不求有功但也就不能接受誣陷,陳駿德知道這個消息對自己來說意味着什麼,如同從天堂掉到了地獄,自己與殺虜軍從人人稱讚的英雄,轉眼之間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徒。
面對陳駿德的質問,毛承祚則是頗爲同情的開口說道:“現在都已經傳開了,開原城被建奴佔領後對外宣稱你現在是建奴的三等公呢!似這等爵位賞給一個漢人,可是着實不小啊”!
陳駿德氣得恨不能立馬殺回開原城,用鮮血洗刷身上的誣陷。可還有些理智殘存的他怒不可遏的接着吼道:“朝廷裡的大老爺都是瞎子嗎?這明顯是努爾哈赤陷害小爺我的啊。小爺的兄弟浴血奮戰,竟落得個如此下場,還有沒有天理了啊”!
“三等公爺,你老可別發火了,反正木已成舟。父親讓我來告訴你,這一階段不要露面,你的人更不能出門!據說朝廷的欽差大臣爲了你的事都要殺了朱萬良呢,又與熊大人鬧掰後趕回京城了,看他的意思是要死保你,你還是安心在這等待朝廷的最後定論吧”!
陳駿德大口的喘着氣,略微平靜了些後問道:“是不是朱萬良這個混蛋在背後搞的鬼?遼東經略呢,我的老師熊大人怎麼說的”?
毛承祚點着頭說道:“嗯,沒錯,這個朱萬良損兵折將逃回瀋陽城後大罵你私開城門放建奴入城,要不是熊大人親自鎮守瀋陽城,建奴便要長驅直入了。之後再加上建奴如此厚待於你,你這叛徒之名便就被做實了!其實活得越久就懂得明哲保身,你這事實證據俱在,你讓他如何爲你說話?在這件事上你也不能怪熊大人,他也是身不由己啊!但是你也不用擔心,父親已經趕往瀋陽城去找熊大人,他會將真相告訴熊大人的”!
聞聽此言的陳駿德六神無主的癱坐在椅子上,此刻的他連憤怒都完全提不起來精神。而一片灰暗的心中只剩一個念想:這個年過得背井離鄉,滿身罵名,這輩子恐怕就要這麼完蛋了!
遼東的軍報一封接着一封的上奏朝廷,可是把本想好好過個年的文武官員氣得不行。而見到昨天就匆匆趕回來的欽差大臣張惟賢站在武將之首後,就更是引起軒然大波。遼東不靖,而有出了一個叛徒,昨天很多御史言官便準備好了今天早朝的大戰,只要皇帝敢說一個“不”字,他們就要用自己的鮮血捍衛作爲文人的氣節。
萬曆皇帝的身體是每況愈下,今天也是強挺着來到太和殿之中。遼東之事現在是越來越亂,在撲所迷離的背後,萬曆皇帝覺察到了有一股力量在主導着。
“英國公回來得正好,你先將遼東之事跟在場的諸位愛卿好好的解釋一下。同一件事,爲何你的奏章與遼東上奏的軍報有天地之別,竟然是如此的截然相反”?
萬曆皇帝率先開口,將話頭轉移到英國公張惟賢的身上。看着這些面帶殺氣的文臣,萬曆皇帝找了一個腰桿最硬之人擋在他的身前。要不然等那些御史言官向自己開炮,那自己就得被人擡回乾清宮了。
龍椅上的聲音將文武官員的目光瞬間都引到張惟賢身上,而這個在遼東處處碰壁的英國公對此並沒有露出絲毫膽怯。反而是一臉悲憤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不顧君臣禮儀,帶着哭腔的大吼道:“聖上,微臣對不住聖上的信任啊!此番遼東之行,微臣是飽受欺凌,遼東上下大小官員抱成一團孤立微臣,要不是聖上下旨召微臣回京,就連那軍報的內容微臣都不知啊!就連大過年的,一個拜年的都沒有,根本就是視微臣爲無物!而自微臣到瀋陽以後,連城門都沒出去過一步啊,查案什麼的就更是處處受人掣肘!就連那些軍國大事,微臣都得派人上大街管城中百姓打聽後才能知道的啊”!
“什麼?遼東官吏竟然如此待你,他們這是要幹什麼?抱起團來對抗朝廷嗎?熊廷弼呢?兵敗失城,他是如何給朕經略的遼東!”萬曆皇帝聞言後頓時怒吼連連,不停的質問讓文武官員不敢擡頭。當然了,這些官員也相信基本張惟賢的話,畢竟殿前回話,用錯個詞都是欺君大罪!
而萬曆皇帝與張惟賢其實是在心照不宣的用同樣的方法,其目的是先把水攪渾,然後再渾水摸魚。而他們能不能撈上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讓自己的對手抓到大魚即可。坐在龍椅上的萬曆皇帝的突然的一嗓子可是將滿朝文武嚇了一跳,不是說皇上的身子骨不太好嘛,這中氣十足的不像是病重之人啊!而再看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張惟賢,便更是瞪大的雙眼。好傢伙,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至於這個悽慘的模樣嗎?
張惟賢擦了一把眼淚後繼續說道:“聖上,遼東之事可是透着古怪,一環接着一環的,忠毅伯便成爲了建奴的三等公!首先,朱萬良以陳駿德與建奴交易私放嶽託爲由扣押陳駿德,從而完全掌控開原城;緊接着建奴進攻開原城,朱萬良竟說是被關押的殺虜軍打開城門放建奴入城;最後朱萬良兵敗建業堡並逃回瀋陽城,而建奴在瀋陽城圍城不到三天就匆匆退兵,並對外宣佈封陳駿德爲三等公”。
大學士方從哲不耐煩的催促道:“英國公,有話你不妨直說,但是要以事實爲根據,不可胡亂猜測啊”!
面對內閣首輔的提醒,張惟賢不爲所動,依舊是大聲的說道:“聖上,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朱萬良的一面之詞,而建奴倒像是配合他一樣。面對這些疑團,微臣曾提出要審訊朱萬良,可是遼東經略熊廷弼攜遼東官員竟然威脅微臣,即便微臣請出尚方寶劍要行斬殺之事後仍舊是絲毫不退讓!故而微臣無能,直到此時微臣也沒弄清陳駿德的死活。就更無法確認陳駿德他到底是活着的建奴三等公,還是孤軍奮戰已經壯烈犧牲在開原城的大明忠毅伯”!
就在萬曆皇帝皺着眉頭之時,兵科趙興邦對着張惟賢開口問道:“國公爺,開原城失後你難道就沒派人去打探一下”?
“後來本官回京的途中派人過去查探過,被封爲三等公的陳駿德並沒有露面,而他的殺虜軍也是全無蹤影。最重要的一點,開原城四門都有突圍的痕跡,並不是朱萬良軍報中所奏他帶着人從西門撤退!而此時遼東各地彷彿是有人惡意傳播一樣,在朝廷還沒有定論之前就大罵叛徒陳駿德了”!
萬曆皇帝咳嗽了幾聲後,略顯疲憊的開口道:“看來陳駿德是否是叛徒這事還有待調查,可是這個開原城失,有關將領決不能輕饒”!
“皇上,開原城失是因爲陳駿德投敵叛變之故,並不是遼東將士作戰不利!而且建奴都已經給陳駿德封爵了,這還能有假嗎?微臣認爲皇上應立即下旨,令遼東之軍嚴懲叛徒。以防各鎮武將競相效仿,遼東之地陷入更亂之境地”!
“聖上明察,應當機立斷,以正朝廷法紀、三綱五常”!
“陳駿德罔顧聖恩,居然以身事賊,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
萬曆皇帝剛要說話,卻感覺眼前天旋地轉了起來,隨即“噗通”一聲摔倒在龍椅之前。
大太監王安抱着昏迷不醒的萬曆皇帝大喊道:“皇上,皇上,御醫,快找御醫來”!
內閣值事房,一臉愁容的方從哲正閉着眼睛不停的揉着額頭,耳邊突然傳來一句:“方閣老,皇上病情如何了”?
因爲萬曆皇帝突然昏厥而終止了早朝,文武羣臣一個又一個的來到大學士方從哲打聽情況。正不耐其煩的方從哲剛要開口斥責之時,卻擡頭髮現是吏部尚書鄭繼之。嘆了口氣後開口道:“皇上雖然暫時無事,但卻是仍舊昏迷不醒。唉,真是多事之秋啊”!
“唉,可是遼東之事可耽誤不得,方閣老你看那陳駿德……”?
沒有表態的方從哲卻是反問道:“依鄭大人你的意思呢”?
“勳貴陳駿德投敵叛國,人人得而誅之”!
鄭繼之特意在勳貴上面加重了語氣,而臉上若有所思的方從哲竟然贊同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