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放完了火銃的明廷軍隊,怎麼在下一刻又是開起了火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雅勒哈最後將心中的疑惑轉化爲滿腔的怒火,對着身邊的女真人大聲的咆哮着。
此刻雅勒哈那扭曲的臉甚是駭人,其實也不怪他現在這個模樣。本來後金的戰士以騎兵聞名天下,可是先被人堵在大營裡,而又雪厚難行,完全發揮不出自己部下的機動優勢。如此憋屈的戰陣是他完全沒有經歷過的,這樣不能暢快的進攻,只能窩在這裡防守的滋味實在是要將他逼瘋了。
被雅勒哈嚇壞了的將領急忙大聲的喊道:“放,放箭……放箭”!
“快快放箭,他們該死的火銃不會再響了”!
剛被殺虜軍打得擡不起頭來的後金士兵,在將領的命令下提着心站了起來,搭弓射箭一樣的流程,而不一樣的是殺虜軍的火銃同時噴射出條條火苗,對着露出頭的後金士兵極速而來。
“怎麼可能”!
雅勒哈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的看着那些倒在戰壕裡的士兵。此時的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帶着難以置信的表情,身體晃了晃。
第五波箭矢襲來的時候,楊吉已經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在戰鬥了。不管前方是什麼,不管自己付出怎樣的代價,自己都要死死的釘在這,用身軀爲身後的兄弟們製造反擊的機會。
“砰砰砰……”!
火銃的聲音明顯沒有那麼響亮了,那些活着的殺虜軍士兵的眼睛還是盯着前方,面不改色的開火射擊。
“噗噗”的中箭聲並沒有令他們退縮,反而是激發了他們心中無窮的鬥志。就在這,你一箭我一槍,我們要跟你們建奴死磕到底!
楊吉用刀砍斷了插在自己胳膊上的箭矢,看了看自己身邊越來越少的士兵,彷彿是在用生命發出聲嘶力竭的呼喊:“開火開火!我們是不怕死的殺虜軍”!
楊吉的大喊讓所有的士兵精神更爲振奮,直立的身體越是挺拔。裝彈開火,個個是有條不紊。
隨着楊吉帶着的所屬殺虜軍士兵不顧性命的頑強戰鬥,他們的火銃終是將後金的弓箭的勢頭給壓制了下來。戰場之上靠的就是勇氣,是明知必死但卻依然迎上去的戰鬥意志。
雖然後金方的士兵明顯多於楊吉的手下,可頭上不時飛過的子彈,耳邊不住的轟鳴讓後金士兵不敢再貿然擡頭。皆是躲在戰壕裡,以免丟了性命。
只有那些依託營房保護的後金士兵還在射箭,稀稀拉拉的箭矢甚是低迷。又是由於害怕中彈,也不敢安心下來進行瞄準。出手過快的結果,就是命中率直線下降,再也形不成剛纔那樣的進攻陣勢了。
眼看着己方攻勢越來越弱,前一刻還是牢牢把控戰局的自己,現在卻是龜縮在掩體之中,竟會是如此的窩囊!高傲如雅勒哈一般的人豈能放任這種情況繼續下去?不能,就對不能!
此時已經是陷入瘋狂的雅勒哈將身邊拿着弓箭小心翼翼射擊模樣的士兵一腳踹倒在地,指着滿屋子的人破口大罵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你的阿瑪從小就是教你們這般射箭的嗎?如此下去,你們這是要丟了這大營,進而再將開原城拱手讓人嗎”?
自己主子的連番質問讓衆將士無言以對,總不能說自己怕死,不敢與敵人正面交鋒吧。其實他們心中也很委屈,這火器之利都是有目共睹的,自己露頭便就是一個死。即使是古英巴圖魯遇到這個情況,也不能不要命的往上衝吧!莫不如保存實力,等敵人來得近時,與之近身拼殺。
看到手下都低着頭默默無語的模樣後,怒氣未消的雅勒哈繼續吼道:“眼下他們正是立足未穩的時候,也是我們一舉消滅他們的最佳時機!此時貪生怕死,就不怕夜長夢多?如果他們之後還有援軍,如果他們這次行動是整個遼東明廷的聯合行動,如果他們的目的不簡簡單單是某個城池!而其他各旗將士皆如你們這般惜命,那對於咱們女真來說,就是史無前例的滅頂之災”!
說道這裡的雅勒哈用他最爲嚴厲的目光掃視了屋裡的所有人,目光最終卻是停留在那個捱了打的士兵身上。直到將那個士兵看得羞愧得想要自殺的時候,突然一把搶過那士兵手中的弓箭,隨後穩穩的站在窗戶之前,慢慢的搭上箭矢,調整了一下呼吸進行瞄準。
“嗖”的一聲,將拉滿弓的箭對着外邊槍聲四起的殺虜軍方向射了出去。
“這才叫射箭!在之前的攻勢中,被動挨打的來敵卻是絲毫不退,可見今夜來的不是一般明軍!我英勇的鑲紅旗將士豈能輸於他人?即刻起,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今夜都要消滅眼前進攻的這些敵人”!
其實雅勒哈還有話沒有說,到了現在這個光景,他也開始意識到阿戴大人怕是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此番敵人發了瘋的進攻,恐怕也是擔憂阿戴大人的回兵來援吧。雖然說穩紮穩打、等待援兵最是穩妥,可雅勒哈還是決定要全力以赴的進攻,趕在阿戴領兵回援之前消滅所有來犯之敵。
後金將士看到自己主子雅勒哈親身示範,再加上聽到他的話後,皆是爲之前的想法懊悔不已。戰場之上靠得是一鼓作氣,想法太多,便就失去了那種不顧一切也要取得勝利的衝勁了。
被雅勒哈喚醒血性的將士皆是跪倒在地高呼:“主子以身試險,奴才們豈敢不效死力”!
楊吉拿着火繩短銃來了一槍之後,突然一支箭擦着他的臉而過,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血痕。摸了摸這不淺的傷口,楊吉暗自慶幸道:真他孃的好險,差一點老子就玩完了。隨即又是抱怨了起來,後邊的人怎麼這麼慢呢,在耽擱一會老子就得成了光桿司令了!
“繼續開火,保持這樣的節奏!建奴已經毫無還手之力了,勝利定是屬於我們鐵一般的殺虜軍”!
眼見局勢扭轉過來的楊吉不由得興奮的大喊道,雖說是自己的部下傷亡不小,可只要是壓制住了敵人的勢頭,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楊吉的話讓在場的殺虜軍士兵都是裂開了嘴,裝彈開火變得更有幹勁。但好景不長,還沒等他們收回臉上的笑容呢,第六波箭矢已經襲來,其聲勢浩大,遠非之前那稀稀拉拉的攻擊可比。
耳朵裡滿是箭矢飛速而來的嘶鳴,憑藉着火銃開火的光和聲音,後金將士也已經完全摸清了殺虜軍所在的位置。而且這一波攻擊,也飽含着他們知恥而後勇的決心。所有將士上下一心,頂着火銃,也誓要重現往日驕人的戰績!
對面襲來的是什麼殺虜軍將士都很清楚,也知道被擊中的結果會是怎樣。可他們並沒有什麼慌亂,在把總楊吉的帶領下,依然按部就班的裝彈開火,挺着身軀爲身後的兄弟支起一堵生命的牆。
“楊吉快趴下,之後的事交由我們來應對就行了”!
付天奇的一聲大吼,讓準備慷概就義的楊吉等人算是解脫了出來。應聲倒地的他們大口的喘着氣,將臉深深的埋在雪中,嘴裡的含着鮮紅的積雪,讓他們體會到了戰爭的真正含義。
楊吉也是如釋重負的出了一口氣,好傢伙,真是差點就交代到這了!
馬不停蹄的箭矢掠過趴在地上楊吉等人頭頂後,徑直的奔向付天奇後隊人馬而去,此行頗有不得飲血便絕不回頭的架勢。
“叮叮噹噹”的聲音在付天奇的面前響起,很顯然的是,在最後的關頭,楊吉部即將全軍覆沒之際,後隊的方陣終於是排列完畢了。
方陣前列赫然便是一人多高的盾牌死死的抵擋着射過來的箭矢,讓後金士兵這一擊算是徹底的落了空。
經過楊吉率部爭取到的時間,那些扛着盾牌的,一直緊緊跟在進攻隊伍尾巴的士兵終於來到了衆人陣前。
而其他士兵也在各自把總的組織下,頂着箭雨迅速結成方陣,列於盾牌之後。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這個時候他們正好迎來了後金方第六波弓箭的攻擊。這要是再晚一會,楊吉部命喪當場就在眼前了。
要是這些拿着盾牌的士兵也甚是委屈,本來作戰之前,計劃的是偷襲,這些盾牌的作用便不大。而且自己本身也是騎兵,三眼火銃需要兩隻手才能發射,哪裡用過什麼盾牌啊?而且那笨重的盾牌在雪地裡可是不好搬弄,落在隊伍最後的他們只得拖着這些盾牌慢慢的走。可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千總大人陳駿德非要他們帶着這些在固安堡繳獲的破爛來參加這場戰鬥。
可事實證明,大人就是大人,果然是運籌帷幄,用兵如神!要不是有這個東西,在這進無可進,退無從退的境地,自己這些人可都得死在這了。
“殺虜軍所有將士聽令!目標前方的敵人,給我開火射擊!將眼前的一切都給我轟碎,爲死去的兄弟報仇”!
隨着付天奇的軍令,被壓着打了好久的殺虜軍終於是要展開了反擊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