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輪流轉!昔日女真人縱橫沙場時,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堵在城中不敢應戰的時候。宋軍的武器太犀利了,女真人過去引以爲傲的武勇,面對宋軍的火器就如同雞蛋撞石頭,無論身穿幾層厚甲,幾乎都無法衝到宋軍的近前。
即便僥倖衝到了宋軍的近前,也早有嚴陣以待的宋軍陌刀手等在那裡,一刀下去,人甲皆斷的場景,讓無數見識過陌刀手威力的女真人被噩夢困擾,半夜驚醒。
出城就是送死!清楚這一現實的完顏宗弼與完顏宗翰自是不肯白白浪費兵力。但固守待援又不現實,臨潢府外的一場“決戰”,金兵被殺得大敗,也讓一旁觀戰的草原諸部以及金國內部的反抗勢力認清了現實,從而堅定不移的站在了宋軍這邊。
雖說此時站在金兵那邊是高風險高回報,可賭上自家性命的豪賭,這世上也沒幾個人願意賭一把。投靠宋國雖不能說是好事,可至少自家的性命是無憂的。識時務者爲俊傑也,若是連性命都沒了,再多的財富,再顯赫的身份,那也是別人的,跟自己不會有絲毫的關係。活着,纔有希望,纔有實現夢想的一天。
在生與死麪前,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生而放棄死,女真人同樣也不會例外。此時城外的宋軍雖沒有調動那日在戰場上轟碎了女真人膽氣的火炮參戰,但女真人心裡都清楚,不是宋軍捨不得用,而是認爲在接下里的戰事裡估計不需要使用的緣故。
現在雖有堅城可守,但外無援兵,城內糧草也僅夠維持一年左右,宋軍幾乎都不需要攻城,只要圍城一年以上,那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進城給女真人收屍。有傳聞言,爲了這次宋金之戰,張寶足足準備了可供大軍三年所用的糧草。眼下大部分金兵精銳已被集中在臨潢府,僅靠城外那點零散的金兵,對宋軍的糧道根本就構不成威脅。
末路的感覺縈繞在城中所有女真人的心頭。想昔日太祖完顏阿骨打率領族人奮起反抗遼人的統治,距離現在也不過數十年,沒想到昔日強大到不可一世的大金如今已經面臨亡國滅種的困境。
女真人很強,只是此時的宋軍更強,這就應了那一句,強中更有強中手。女真人過去小瞧了宋人,此時也就到了他們爲了當初那份輕視而付出代價的時候。沒人願意白白送死,更不甘心困在城中等死。
死守的結果就是個死!這對城中的女真人來講不過是個沒有人敢公開的秘密。但即便無人願意提及,現實就是現實,城外宋軍的投石車不定時的攻擊,在帶給女真人傷亡的同時,也在一點點消磨着女真人的鬥志,悲觀的情緒在城中瀰漫,使得過去已經習慣了耀武揚威的女真人此時變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唯恐被從天而降的落石結果了性命。
臨潢府的皇宮內,以完顏宗翰、完顏宗弼爲首的一衆大金國重臣一個個愁眉苦臉,再也不見昔日意氣風發,天下捨我其誰的風采。仗打到現在這種程度,其實勝負已經分出來了,面臨死亡的威脅,即便是完顏宗弼或是完顏宗翰,也在暗中謀求的自己的退路。只不過眼下臨潢府被宋軍四面合圍,看宋軍這架勢,那明顯是不滅掉女真人絕不罷休,可即便如此,完顏宗弼與完顏宗翰還是各自暗中派人偷偷出城去與宋軍接觸,期望可以說動宋軍允許自己投誠。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城外的宋軍雖沒有直接拒絕二人的投降,但也沒有答應,只是說考慮考慮,並且爲了以示誠意,宋軍更是停止攻城三日。但這三日對完顏宗弼或是宗翰來說就是一種煎熬。
對於前途的未卜,自己性命的擔憂,讓二人在這短短三日內飽受精神的折磨,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已。而除了完顏宗弼和宗翰外,大金國的其餘臣子此時也是惶惶不可終日,傾巢之下焉有完卵,過去依靠金國作威作福,金國一旦沒了,那就輪到這些人遭報應的時候。
完顏亶坐在皇帝寶座上,左右兩班文武的情況完顏亶看得是清清楚楚。相比起衆臣的心事重重,完顏亶反倒是最輕鬆的一個。倒不是完顏亶已經有把握確保自己不死,而是小傢伙想開了,橫豎不過一死,人不懼死,自然百無禁忌。看着將自己當做傀儡的完顏宗弼此時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完顏亶的心裡不由生出一陣陣快意,反而暗暗感激宋軍的到來。
做一個受人擺佈的傀儡,還不如當一個平民百姓。若是可能,完顏亶絲毫不介意率領城中的女真人向城外的宋軍開城獻降。眼下已經不是維持金國顏面的時候,而是考慮如何保住女真人血脈這個問題。與完顏宗弼和完顏宗翰一樣,完顏亶也偷偷派人出城與宋軍有過接觸,但帶回的消息卻讓完顏亶感到一陣陣尷尬,宋軍的張寶其實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問了使者一句,“這臨潢府是完顏亶說了算嗎?”
毫不給人留情面的問題,卻直指問題的核心。的確就如張寶所問的那樣,完顏亶只不過是臨潢府內需要仰人鼻息而活的傀儡,說難聽點,想向宋軍投降,完顏亶並不夠格。不過完顏亶也從張寶的問話中想到了另一層含義,爲了儘快成爲臨潢府內說話管用的人,完顏宗弼與完顏宗翰這兩塊絆腳石就必須想辦法搬開。
完顏宗弼與完顏宗翰誰也沒想到,在他們眼中毫無威脅的完顏亶此時已經有了幹掉他二人的念頭,並且暗中已經開始展開了行動。
完顏亶雖大權旁落,但他的身份還是很唬人的。雖然不夠引起宗弼、宗翰的足夠重視,但依然吸引了許多想要隨同完顏亶一同向宋軍請降的大臣。而這股力量,正在悄然對宗弼與宗翰展開包圍,尋機下手。
宋軍反應冷淡,在罷兵數日又恢復了對臨潢府的“騷擾”,城內的女真人除了默默忍受外,更多的還是將目光投向了他們心中的主心骨,完顏宗弼以及完顏宗翰。只是宗弼、宗翰如今自身尚且難保,又哪裡還有精力去顧忌手底下的那些人。
在失望之餘,大部分女真人開始自謀生路,留在城中就是個死,逃出城中反倒還有一線生機。逃兵,開始在逐漸增多,發現了這個現象的宗弼與宗翰連忙加強了對士兵的監管,只是無濟於事,因爲就連負責監管的官兵,也在尋找機會出城。
一個月的光景很快就過去了,而城中的女真人已經快要心理崩潰。城中的糧草雖還足夠支用,可看不到一絲希望的前路,卻讓人感到無比的壓抑。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女真人索性找個沒人的地方了結了自己的性命,還有一些膽大妄爲的則密謀着一樁大事,藉此爲自己求得一條生路。
張寶並不在乎城內的女真人會再鬧出什麼幺蛾子,臨潢府四面如今皆被宋軍重兵包圍,女真人就是池塘裡的王八,想跑都沒處跑。之所以遲遲不下令攻城,也不是張寶忽然新生善念,想要放女真人一條生路,而是狗急跳牆,人急拼命,已經被逼入絕境的女真人此時精神高度敏感,稍有刺激便極有可能拼死一戰,那樣一來,宋軍的傷亡也必會有所增加。
張寶不在乎女真人的死活,但卻心疼自家將士的死活。滅掉女真人,接下來的大宋將在周圍再無敵手,要打仗也是要往西邊多努力,也就是說,眼瞅着就勝利在望了,這要是倒在終點線前,多虧呀。
張寶不心疼錢,雖說宋軍一個將士的陣亡撫卹金很高,但張寶還是想要讓更多人活着回到大宋享受勝利者的榮譽。至於臨潢府裡的女真人,死乾淨了張寶也不會皺一下眉頭。而女真人裡的完顏宗弼、宗翰以及完顏亶的相繼派人前來,更是讓張寶想到了削弱城中女真人士氣的法子。
連大軍統帥都自謀退路,那些女真人士兵恐怕就更是人心惶惶。若是逼迫的太狠,很容易讓人爲求生路而做困獸鬥,但若是在這時放緩進攻的節奏,那些明知拖延會死的人也會多活片刻是片刻,一旦將心裡那點鬥志消耗殆盡,即便再想要拼命,也不會提起多少勁來。就和圍獵一樣,發現了猛獸後不是急於殺死猛獸,而是通過驅趕圍困損耗猛獸的精氣神,直到最後,纔是致命一擊。
張寶不打算給女真人留活路,滅國之恨,又豈是善待二字便能夠化解的。與其給後輩兒孫留下隱患,倒不如趁着自身強大的時候斬草除根。對完顏宗翰等人的使者態度曖昧,也不過是爲了拖延時間,進一步損耗女真人的鬥志。但讓張寶沒想到的是,自己的“猶豫”竟然讓女真人想多了。完顏宗弼、完顏宗翰、完顏亶等有意向宋軍投降的女真人一個個異想天開的認爲張寶遲遲不接受自己的投降請求,只是因爲他在等自己的“投名狀”。
臨潢府裡是你說了算嗎?這句話不僅僅是對完顏亶的使者說過,完顏宗弼、完顏宗翰的使者分別到來時,張寶也問過同樣的問題。其實張寶只是想要爲拖延時間找個藉口,但卻被完顏亶等人解讀爲自己想要投降,那就必須先保證自己在臨潢府的話語權。
怎麼確保自己的話語權,最簡單直接的法子,就是幹掉另外兩個說話很有分量的對手。不管是完顏宗弼還是完顏宗翰,亦或是完顏亶,此時此刻的心裡其實都在打在相同的主意。
此時的臨潢府被宋軍圍得水泄不通,完顏宗弼或是完顏宗翰即便能夠突圍成功,那也要應付宋軍無休無止的追殺。與其那樣,倒不如主動投誠換一份安穩。爲了達到向宋軍投降的目的,完顏宗弼、完顏宗翰都將目光投向了對方,但他二人不知道,在他二人沒注意的角落,完顏亶同樣也在打量着他二人的腦袋。
作爲久在生死之間遊走的沙場悍將,對於危險的感知也是超過常人。無論是完顏宗弼還是完顏宗翰,都在第一時間加強了自身的防衛力量,避免因爲自己的一時大意而落得個滿盤皆輸的道理。
只是二人都光顧着防備着對方了,卻忽略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對手。當二人手下的兵馬再次因爲心情狂躁而持械發生鬥毆的時候,完顏亶以和事佬的身份將完顏宗弼與完顏宗翰誆進了皇宮。
許多意外,事實上都是可以避免的,只是因爲事先沒有注意到,這才導致悲劇的發生。無論是完顏宗弼還是完顏宗翰,從來就沒有在意過完顏亶,更沒有想到這個傀儡竟然會對自己二人突然發難。
“豎子!”腹部疼痛難忍的完顏宗弼半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指着神色驚慌的完顏亶說道。
“完顏宗弼,爲了女真人的延續,你就安心的去吧。”完顏亶故作鎮定的對完顏宗弼道。一旁的完顏宗翰已經不用再管,因爲完顏宗翰此時已經倒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了。
兩位大金國的風雲人物,如今女真人中僅存的兩枚碩果,就因爲一時大意,中了完顏亶的算計,雙雙被鳩殺在了深宮內院之中。不過完顏亶也是個做事不靠譜的,殺完顏宗弼、完顏宗翰不容易,安撫這二人麾下的驕兵悍將,那就更不容易。沒有一個妥善的計劃,急於動手,後果便是不堪設想。
久候多時不見自家主將回來,在宮門外等候的衆將士不由浮躁起來,而皇宮守衛的阻攔,更是激化了衝突。能夠被完顏宗翰、完顏宗弼視爲心腹的親信,那皆是百戰餘生的精兵悍卒,宮門守衛的阻攔,更是激起了這些人的怒火。
而在沒有人出面阻攔的情況下,這些人衝進了皇宮,一通尋找後發現了還未來得及處理掉的自家主將的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