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五的人緣在西軍裡實在不咋地。這也難怪,有本事的人嘛,一般都比較傲氣,而傲氣的人,朋友一般都不多,基本只有能被他瞧上眼的,纔會被視爲朋友。在戰場上韓五驍勇善戰,但他卻並不受他的上官待見,最大的原因便是他平時不會做人,率性而爲自是不爲人所喜。
在劉延慶眼裡,韓五就是一悍卒,衝鋒陷陣的好手,但讓他將韓五視爲親信,很難。一個經常頂撞上官的下屬,這世上能有幾個上官受得了?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
當張寶登門“興師問罪”的時候,劉延慶一聽又是韓五惹得禍,對韓五的厭惡感也就愈發嚴重了。雖然對張寶同樣沒好感,可韓五既然私下去找張寶麻煩,那至少也別被人抓着,連累自己不是。
“張大人,韓五所爲與末將沒有半點關係。”劉延慶十分誠懇的對張寶道。
“嗯,我相信此事與劉將軍無關,只是如何處置這韓五,還請劉將軍指點。畢竟他是你的下屬。”張寶點點頭道。
“如此大膽狂徒,自是交由張大人處置,末將沒有任何異議。”劉延慶可不想被韓五這個惹禍精給連累,一聽張寶詢問他的意見,當即答道。
張寶聽得就是劉延慶這句話。其實招攬韓五並不算什麼大事,韓五不過就是一軍頭,而西軍之中與韓五職務相當的人有一大把。但韓五是西軍的下級軍官,而張寶的梁山軍不同於西軍,更不能完全算是朝廷的兵馬。
眼下西軍本就對梁山軍來“搶功”一事有所不滿,招攬韓五很容易惹來旁人的非議。雖說張寶並不在乎那些閒言碎語,但他同樣也不想授人口實。如今劉延慶開了口,將處置韓五的決定權交給了張寶,那重用還是重責,就是完全看張寶的心情了,別人挑不出毛病。
劉延慶本以爲韓五要倒黴了,不死也得脫層皮,卻不想張寶壓根就沒有責罰韓五。不僅沒責罰,反而將其收入帳下做了親衛將,這就讓劉延慶感到不解了。按理說韓五夜入梁山大營欲行不軌之事,被梁山軍生擒活捉後就算被殺了也是活該,可張寶不僅不怪反而委以重任,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劉延慶是個武人,玩心眼並不是他的長項,但自從韓五得到張寶重用的消息傳開以後,他便敏銳的察覺到麾下將士的心態變化。原本都只是苦哈哈的丘八,忽然有人搖身一變成了“人上人”,羨慕者有之,眼紅者亦有之。
此時的大多數人當兵,並不是因爲受到忠君報國思想的感召,而是當兵吃糧,爲了活在這世上。但同樣是當兵,梁山軍的待遇卻與自己的待遇有着天差地別,人家那兵當的才叫有意思,而反觀自己……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張寶雖沒有對西軍採取什麼招攬的舉動,但他的存在已經對西軍構成了動搖軍心的危害。而且這種危害還在逐漸擴大,尤其是見到韓五這個軍頭得到了張寶的重用以後,西軍裡的那些“懷才不遇”的下級軍官,也紛紛有點動心。
不能任由張寶繼續帶着梁山軍待在董家寨!否則這戰爭還沒開始,己方的人心就亂了。劉延慶急忙將自己的想法上報給了童貫,而童貫同樣也感到了頭疼。軍事獨立指揮權,這個朝廷爲了讓張寶答應出兵西北的附加條件,可說是讓童貫對張寶一籌莫展的罪魁禍首。若是梁山軍受童貫節制,那調走張寶也就是童貫一句話的事,可偏偏張寶不需要聽命於童貫。也就是說,要是張寶不肯走,童貫也拿張寶沒轍。
童貫的軍事才能並不高,但這並不意味着他不知道軍心不穩的後果。收到劉延慶的上報後,童貫當即找來了身邊的幕僚商議對策,而商量來商量去,衆人還是認爲不宜與張寶發生衝突,還是先禮後兵比較穩妥。
派何人去說服張寶走人?這個人選童貫斟酌了半天,最後決定讓自己的義子童師禮帶着禮物走上一趟。臨行之時,童貫反覆交代義子童師禮,切記不可讓張寶抓着把柄,即便不能說服張寶另尋他處駐紮,也絕對不要得罪了張寶。
有了童貫的叮囑,童師禮自然也就知曉在面對張寶時該有什麼態度。要說童貫雖是個太監,但並不像楊戩、樑師成那樣一心謀私。相反的,對於建功立業的事情,童貫很感興趣。而促使童貫如此積極參與兵事的原因,那還要從當今官家趙佶登基爲帝時說起。
趙佶登基以前,童貫便已經進了宮,他並不算趙佶的親信,不像高俅、蔡攸早早便跟趙佶建立了深厚的友情,而宮內的楊戩、樑師成又早他一步向趙佶表示了忠心。這樣一來,童貫的處境就變得有些尷尬了。
當初趙佶安排高俅在西軍是爲了混個資歷,將來好提拔重用。而童貫自請來西軍擔任監軍,卻實是爲了避禍。一朝天子一朝臣,童貫晚一步討好趙佶,便落後了同行楊戩、樑師成一步。而一個得不到官家信任的太監,在宮裡是很難混出頭的。爲了自家的前程,也爲了避免遭到同行的傾軋,童貫選擇了另闢蹊徑,通過軍功得到官家的重視。
童貫的選擇沒有錯,雖然他並不在官家身邊時時伺候,但他在官家心目中的地位,甚至比楊戩、樑師成還要高,關鍵便是他手中掌握着大宋最強的西軍。在官家趙佶眼裡,楊戩、樑師成只是可以將自己伺候的舒坦的奴才,而童貫卻是能夠替他開疆擴土的重臣。
不過童貫並未因爲受到官家趙佶的重視而變得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對於張寶,童貫雖遠在西北,但對其的關注卻是一點都不比高俅、蔡京等人少。張寶,大宋朝堂的特殊存在,官家的縱容,導致張寶在與朝廷的爭執中屢屢佔據上風,童貫本以爲張寶能夠如此不把朝堂諸公放在眼裡是仗着官家的寵信,但等他見到了隨同張寶一起抵達西北的兩萬梁山軍以後,童貫知道這梁山軍纔是張寶可以在朝堂立足的根本。
西軍之中名將輩出,算得上是精兵的部曲也不在少數。但當這些名將看到梁山軍後,都是不約而同的拿自己心目中的強軍與之做了一番比較,隨即又不約而同的感到一陣沮喪。兵卒的身體素質倒是差不多,但所表現出的精神面貌,那就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了。
西軍的大多數人都是得過且過的光棍漢,屬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所以這些人過得都恨瀟灑,手裡有點閒錢也全都用在吃喝玩樂上了,而成家的那部分人則是被養家餬口的煩勞所糾纏,整天不是愁眉就是苦臉,很難見到一張笑臉。
反觀梁山軍的將士,目光中透露着堅定與自信,精氣神那叫一個好,往外一站,就讓人覺得精神。
一開始大多數人都不理解梁山軍的將士爲何表現的如此“淡定”,但等稍後一打聽,才明白人家的確沒有什麼後顧之憂。兩軍的待遇,已經不能用天差地別來形容了。不僅僅是將士每月的餉銀有着極大的差距,關鍵是張家對待將士的照顧算是做到了全面,徹底解除了梁山軍將士的後顧之憂。
人活一世,最讓人牽掛的便是父母妻兒,兄弟姐妹,而張家卻讓自家將士完全作嘔到了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將士們每月所得的餉銀,足以讓家中的父母妻兒吃飽穿暖,而除了滿足衣食無憂的這個願望外,土地、求學等等願望,張家也是儘量滿足。
投桃報李,在張家爲自家將士解決了大部分後顧之憂後,受了張家恩惠的將士自然要通過甘效死命的方式來回報張家的這份厚待。
這世上從來就沒沒來由的愛,同樣也沒沒來由的恨。張家付出了真誠,自然也就可以收穫到忠誠。這是西軍想要效仿也效仿不來的,因爲西軍是朝廷的,不管是童貫還是西軍的高級將領,他們若是對待官兵太好,一頂收買軍心的大帽就會毫無偏差的扣在他們的頭上。
而張寶不一樣,梁山軍就是他張家的私軍,此番出兵西北也只是跟朝廷有着僱傭關係。他想要對自家的將士好,別人就算想要挑毛病也佔不住理。而且關鍵還是當今官家能夠容忍張家擁有一支不聽命朝廷的武裝力量存在。這天下如今就是他老趙家的,作爲趙家家主的趙佶不發話,別人說什麼也是白搭。
說實話,童貫很羨慕張寶如今在朝堂上那份超然的身份。但同時童貫也清楚自己學不來張寶那份“淡然”。對於張寶此次出兵西北,童貫原本已經做好了分出一部分功勞給張寶的覺悟,卻不想張寶並沒有來“搶功”,反而主動擔負起了阻擊遼國的任務。出兵西夏,只有征戰西夏纔有大把的建功機會。雖然阻擊遼國這個任務同樣重大,但西軍裡的大部分將領卻不願意接受這份任務。
遼國如今被新崛起的金國搞得焦頭爛額,即便真的出兵,恐怕也不會有多少戰功可立。而在軍中想要升官發財,多立戰功纔是最佳途徑。原本童貫打算安排劉延慶負責阻擊遼國這項艱鉅的任務,但如今有了張寶,劉延慶自然也就輪不上這份“苦差”,歡天喜地的就等出兵西夏建功立業。
童師禮到了董家寨以後,由於事先得了童貫的叮囑,他表現的很有禮貌,絲毫不敢做出任何失禮的舉動。而在婉轉的表達了童貫的意思以後,張寶也沒有爲難童師禮,當即答應在三日以後便拔營起寨前往草城川駐紮。
草城川屬於岢嵐軍的境內,左邊是保德軍,右邊則是寧化軍,而張寶之所以選擇在草城川駐紮,除了不想跟童貫撕破臉外,還有在此地“招兵買馬”的目的。通過童師禮,張寶向童貫表達了自己想要招募一批勇士的想法,而童貫對此也不好反對。畢竟人家張寶不歸他管,而且還是自己花錢招兵買馬,他就算是想要反對,一時也沒有合適的理由。
得到了童貫的默許,張寶自是不吝嗇錢財。生活在邊關的百姓一般都是民風彪悍,不彪悍就意味着要挨欺負,是欺負人還是被人欺負,估計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前者。張寶此次雖帶來了兩萬人馬,但對於高寵、楊再興獨領一軍,張寶卻不準備直接調撥人馬給二人,除了支援每人五百親兵充當軍中骨幹外,剩餘的人都需要高寵、楊再興自己去招募。
梁山軍的一營編制是五千人,這也就說高寵、楊再興想要成軍就得各自招募四千五百人。好在張寶不缺錢,高寵、楊再興也就不用去幹空手套白狼的缺德事,每個人拿着張寶給的十萬貫銀錢,帶着手底下的五百人分別前往保德軍以及寧化軍的境內招募勇士。
還別說,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有銀錢開道,高寵、楊再興很快便招募到了足夠的亡命徒,兩支人馬現在已經回到岢嵐軍的草城川,整日裡加緊操練,只等張寶一聲令下便衝入遼國西京道“燒殺搶掠”。
張寶與朝廷有言在先,此次出兵繳獲全歸梁山軍所有。西夏本就不富裕,張寶也不想跟西軍那幫窮鬼搶那點可憐的繳獲。而遼國西京道就不同了,張寶完全可以用流寇的身份爲掩護,在西京道“胡作非爲”。反正張寶的任務是阻止遼國出兵救援西夏,他帶着人在西京道一通折騰,遼國自家後院都起了火,自然也就無暇去管西夏這個鄰居的死活。
救人先救己,自己要是都麻煩一堆,哪還有心思去管別人,即便有,那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此時的張寶就是在等,等待童貫率領西軍對西夏率先發起攻勢,當西夏與遼國的目光大部分都被童貫的西軍所吸引時,便是張寶對西京道暴起發難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