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外,朱勔帶着衆多官員等候在那裡等待欽差大人張寶的返回。左等右等,終於等到了欽差大人的隊伍。
“大人受驚了,沒什麼事吧。”等到張寶的馬車停下,朱勔立刻上前關心的問道。
“有勞朱大人親自來接,不過這樣也好,本欽差正好有事要向朱大人求證,來呀,請朱大人上車,隨我一同去官衙小坐。”隨着張寶一聲令下,石寶、徐寧上前不由朱勔分說,把朱勔“送”上了張寶後面的那輛馬車。
爲了表示對張寶的關心,朱勔上前時沒讓人跟着,而張寶跟朱勔說話的時候也沒多大聲,而且更要命的是,朱勔才被推到張寶身後的那輛馬車上時便看到自己的兒子朱汝賢坐在裡面,旁邊坐着一個人,拿刀架在朱汝賢的脖子上,只要朱勔敢喊,朱汝賢的小命就有可能不保。
朱勔攏共就兩個兒子,後來雖然發達了,但可能是缺德事幹多了,女人娶了不少,可就沒一個有動靜的。不光朱勔,他的兩個兒子如今也是沒有子嗣。朱勔不敢冒險,只得乖乖上了馬車,立刻便有人拿刀架在了朱勔的脖子上。
“你們欽差大人要做什麼?”朱勔沉聲問同坐一輛馬車的一個讀書人裝扮的年輕人道。
“哼哼,假借爲官家爲名中飽私囊,與海盜勾結襲擊大宋海商,朱大人,光憑這兩條,不知能不能砍你的項上人頭。”
“胡說!本官行得正,坐得端,區區栽贓陷害,又豈能嚇倒我?”朱勔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說道。
“朱大人能有如此自信的確難得,就是不知等進了京見了官家,到時還沒有這個膽氣說出方纔那番話。”
“……你們不殺我?”
“大人雖有尚方寶劍,但你的身份並非一般官員,自然要押解進京交由官家親自處置。所以朱大人,一會爲了免收皮肉之苦,記得千萬別跟欽差大人嘴硬。萬一犯人受刑不過被打死了,那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朱勔此時頭腦飛速運轉,他並不是一個酒囊飯袋,要不然也不可能把官家交代的任務完成的那樣徹底。同樣他也是個眼光活絡的人,否則他也不可能成爲汴梁權貴眼中的開心果,那種見風使舵,左右逢源的把戲,對朱勔來說不過是小兒科。
一着不慎,讓自己頓時陷入了被動的局面。按照朱勔跟朱汝舟事先商量好的計劃,朱汝舟在家準備酒宴,而朱勔則去城外迎接欽差,然後以爲欽差接風壓驚爲名將欽差請進同樂園。雖然欽差是個千杯不倒的主,但他身邊的人卻不可能各個都是海量,只要到時將欽差跟他的手下分開,我的地盤我做主,想要讓欽差死於意外的辦法不要太多。
只是讓朱勔沒想到的是,自己的計劃還沒開始,欽差搶先發難了,而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泄密的很有可能便是自己的長子朱汝賢。一開始朱勔還真打定主意咬緊牙關抵死不認,只要拖延時間,那自己的黨羽就會察覺到不對勁,然後開始展開營救。可呂將的一句話提醒了朱勔,這冤假錯案並不是他朱勔的專利,比如呂將提到的犯人受刑不過暴斃,那死了也就死了。
眼下保住自己的性命纔是最關鍵的!
被張寶用馬車直接帶回蘇州官衙的朱勔以及一衆官員直接進了公堂,隨即整個官衙立刻便被張寶帶來的人接管,官衙內的人許進不許出。
“張大人,你這是要做什麼?”蘇州知府一開始很是不高興的質問張寶,但在看到張寶捧着的尚方寶劍以後,音量不由低了下來,“本官是蘇州知府,大人如此作爲,總要給個說法吧。”
“要說法沒問題,不過現在卻不是時候。你且站到一旁,敏中,念。”隨着張寶話音落下,一旁早已準備好的婁敏中笑着對神情忐忑的衆官員道:“諸位大人不必驚慌,學生這廂有禮。一會還請諸位大人配合一些,凡是被唸到名字的請站出來接受安排。”
“張寶,你雖是欽差,但如此胡作非爲……”
“嗖~”不等那位官員把話說完,侯在一旁的石寶已經射出了一支手弩,弩箭直接帶飛了那人頭上的官帽,站在旁邊的徐寧吃驚的看着膽大妄爲的石寶。
“石寶,不得無禮,下不爲例。”張寶假意訓斥了石寶一句,隨即又微笑着對驚魂未定的衆官員道:“諸位大人大人大量,想必不會給他一個粗人計較。我讓你們接受安排是爲你們好,畢竟是不是朱勔的黨羽,那不是我說了算的。”
“欽差大人,不知朱大人所犯何罪?”
“大罪兩條,一條便是假傳聖旨。將蘇州孫老橋一帶據爲己有,修建瞭如今的同樂園。另一條便是勾結海盜,襲擊過往大宋商船。”
“頭一條暫且不提,但大人,後一條勾結海盜,你可有證據?”
“若是沒有證據,我又怎會如此。不知諸位大人可知蘇有道這人?”
“蘇有道?下官知道,蘇家現任家主,前年出海下南洋至今未歸。”
“哼,他不是未歸,而是歸來的時候遇到了與朱家勾結的海盜,船毀人亡,若不是他命大,恐怕此時也命歸九泉。”
“……張大人,蘇有道遭遇海盜固然值得同情,可這和朱大人有何關聯?”
“據蘇有道親口所說,他在遭遇海盜襲擊的時候親眼看到海盜船上出現朱勔的侄子朱汝舟,而且你們想要證據也只是時間問題。這次張家出海下南洋,名爲行商,實則是剿匪,不把這頭攔路虎解決,將來大宋海商如何安心出門?”
“可是大人,照你方纔所說,朱大人的侄子汝舟此時應該還在跟那些海盜混在一起?”
“我沒那麼說,朱汝舟如今正在同樂園擺鴻門宴等候本官的大駕光臨,但朱勔的二兒子朱汝功此時卻不在蘇州。這位大人,我不知你叫什麼,你也不必跟我說,從你方纔處處爲朱勔辯解就可以看出,你基本便是朱勔的黨羽,來人,請這位大人下去歇息片刻,一會我要與這位大人單獨聊聊。”
“你,你,我看你們誰敢?”面對逼過來的兵丁,王縣令緊張的喝道。
“尚方寶劍在此,誰敢反抗,就地格殺。”張寶噌的一下拔出了手裡的尚方寶劍,大聲喝道。、
沒人願意在此時跟張寶探討有關尚方寶劍的用法。面對張寶這個“愣頭青”,不照他說的做的後果可以預見。這件事了以後衆人的確可以跟張寶慢慢算賬,但眼下,還是順着張寶的意思辦比較理智。
婁敏中每唸到一個人名,便有人從人羣裡走出來,隨着兵丁去了後堂,等婁敏中再也不念人名以後,原本顯得有些擠的大堂頓時空曠了許多。張寶笑着對“倖存”下來的官員道:“諸位大人不必擔心,本官要收拾的只有朱勔,至於他的那些‘黨羽’,本官還是會交由朝廷來發落的。”
“……張大人,爲了你自己的前程,還請慎重。”
“慎重?本官倒是想慎重,可惜時不我待。官家喜好花石竹木這本沒什麼,建立應奉局的初衷也是爲了不讓百姓吃虧。可朱勔是怎麼辦差的?諸位大人是蘇杭一帶的官員,朱勔是怎麼幹的,想必比我更清楚。蘇杭一帶的百姓對待花石綱是個什麼態度,想必你們比我也更清楚。更何況這朱勔仗着官家信任恣意妄爲,竟敢勾結海盜襲擊大宋商船,長此以往,朝廷的財政必會因此受到影響,等到那時再處置朱勔,爲時已晚啊。”
“那不知大人準備如何處置朱勔?”
“我知道朱勔這些年苦心經營,無論是朝堂還是地方,都有他的人脈。不過擒賊先擒王,他自作聰明如今已經落到了我的手裡,那如何處置他我自有分寸,只等前去剿匪的水軍傳回捷報,就是朱勔的死期。在此期間,還需要暫時委屈一下諸位大人,權且先留在這裡,免得走漏消息,橫生枝節。”
“張大人想要扣押我等?”
“我這也是爲你們好,萬一將來有人怪罪下來,你們也有個可以推卸責任的對象。來人,請諸位大人去休息,態度好點,他們畢竟不是囚犯。”
面對“霸道”的張寶,衆官員雖然心中不滿,但卻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張寶利用手中的尚方寶劍一舉將蘇杭官場一網打盡,同時讓人放出消息,告訴所有人朝廷準備處置朱勔,眼下朱勔及其長子朱汝賢已經落網,次子朱汝功外逃,侄子朱汝舟率衆拒捕,已經被當場擊斃。以前爲虎作倀的那些朱家私兵,不是身死便是收押,一旦調查清楚過去所犯的罪行,便會按罪論處。
正所謂樹倒猢猻散!朱勔風光的時候自有大把的人捧臭腳。可如今朱勔被抓了,除了與朱勔有仇的人拍手稱快,更有見風使舵的牆頭草落井下石,爭當張寶口中的污點證人,揭發朱勔過去的種種罪行。
張寶快刀斬亂麻,不給朱勔絲毫反抗的機會,而朱勔這些年在蘇杭一帶通過苦心經營的關係網也在瞬間支離破碎。那些暗中以朱勔馬首是瞻的地方官吏,隨着朱勔的落網,早先便在暗中監視着這些人的張家人馬立刻動手,將那些人盡數擒下,押送去了蘇州。
張寶這幾天很忙,除了收集記錄朱勔的罪狀,便是帶着人去抄朱勔的家。抄家是一件很讓人心潮澎湃的事情,尤其是抄大富之家,那驚喜更是連連不斷。不過十餘年的光景,朱勔便成了蘇杭一帶首屈一指的鉅富之家,同樂園內所收藏的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只能用不計其數來形容。
沒辦法,朱勔的斂財手段簡單粗暴,打着爲官家辦差當幌子,只要是他看上的東西,就會帶人上門往東西上貼上一張黃紙,而這東西就歸他了,至於他會不會送到官家的手裡,那就不好說了。
這樣生搶,當然要比按照規矩做買賣要來錢快。蘇杭一帶的百姓爲何對朱勔恨之入骨,就是因爲朱勔這種不知節制的巧取豪奪。聽說朱勔倒臺了,要挨收拾了,蘇杭一帶的百姓無不拍手稱快,連說老天開眼,報應終於來了。而對於主持這次收拾朱勔的張寶,也在蘇杭一帶百姓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印象,這就是青天大老爺。
被百姓視作青天大老爺的張寶此時卻有些頭疼,水軍那裡已經傳來捷報,朱家海盜經受不住誘惑而出現,在與張家水軍一番惡鬥過後,死傷大半,剩餘的已經難成氣候,最爲關鍵的便是朱勔的次子朱汝功,在戰鬥中被弩箭射中,當場斃命。
好消息與壞消息往往是伴生出現。水軍那裡傳來了捷報,而四明山那裡卻傳來了不好的消息。負責留守四明山的龐萬春等人截獲了一封聖旨,上面的內容竟然是讓張寶押解朱勔回京。
張寶先前對蘇杭官員說要押解朱勔回京那只是隨口說說,但沒想到汴梁方面竟然真的要讓朱勔進京。一旦叫朱勔進了京,以他這些年在汴梁做散財童子的經歷,必會有人替他求情,而官家也未見得就真的想殺朱勔,很有可能結果便是朱勔被雪藏一段時間,然後再次復出繼續禍害百姓。
朱勔必須死!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那就沒必要再幻想能和好。張寶不希望將來有朱勔這個仇敵在身後搗亂,也想要給蘇杭百姓討回一個公道。如今大權在手,過期那可就作廢了。
“大人不可,先前不是說要押解朱勔回京的嗎?”
“此一時,彼一時,爲平民憤,朱勔必須死。此事我意已決,諸位大人不必再勸,有任何禍事皆有我一人承擔。”張寶絲毫不給別人說情的機會,捧着尚方寶劍擲地有聲的說道。
隨着朱勔要被處斬的消息傳開,行刑當天的菜市口人山人海,有那跟朱勔有着深仇大恨的百姓更是直接抱着靈牌前來觀刑。午時三刻,所有人都在等候那一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