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張寶很清楚自己如今與朝廷的關係,也不認爲朝廷會在自己掃了對方顏面以後還“以德報怨”。封侯?恐怕其內包藏禍心吧?
做人最要緊的便是要有自知之明,一旦利慾薰心,那離倒黴就不遠了。張寶有自知之明,更不相信朝廷會對自己如此“大方”,這回的封賞,恐怕不是表面上所見的那樣簡單。
小心無大錯!張寶深知自己當前的處境,他可不想因爲一時的麻痹大意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即便最後證實只是自己在疑神疑鬼,但此時小心謹慎些,總不會有壞處。出於這種考慮,張寶沒有急吼吼的準備返回汴梁領賞,而是先命人暗中打探,收集情報以求從中發現蛛絲馬跡。
陳宗善作爲此次代表朝廷而來的宣撫使,到了朔州以後便沒有受到多熱烈的歡迎。因爲除了張寶的鎮海候有些看頭外,他所帶來的其他犒賞並不足以打動人心。武勝軍是張寶的私軍,朝廷的加官進爵,遠沒有留在武勝軍中有前途,而武勝軍的軍餉以及福利也不是朝廷那點錢糧可比,
不過陳宗善似乎對於武勝軍的冷談態度早有心理準備,在完成了“正事”以後也沒有着急離開朔州,反而一個勁的催促張寶儘早啓程前往汴梁領賞謝恩。而張寶此時還沒弄清楚朝廷封賞的真實用意,自是不願稀裡糊塗的就上路,藉口巡視防務離開朔州,不料陳宗善卻提出了希望可以同行的要求。
事出反常必爲妖!陳宗善只是宣撫使,辦完了正事以後就應該啓程回汴梁覆命,他要求與張寶一同巡視朔州防務,這好像有點超出了他的職責。不過他願意跟着,張寶也不反對,正好藉此機會看看陳宗善的葫蘆裡究竟要賣什麼藥。
張家的情報系統,擺在明面上的就是時遷、馬靈所統領的諦聽營,不過諦聽營也分明暗,像時遷、馬靈這樣有職務在身的屬於明面上的,而像燕青、石秀、楊林這樣的則屬於暗地裡的、除了這兩支情報人馬外,張寶手裡還有一支暗藏着的情報隊伍,影密衛,其首領便是一開始與張寶結拜的張家莊莊戶子弟李貴、葛三思、孫志遠、陳大海四人。這些年來四人雖聲名不顯,但卻可以稱得上是張寶最信任的四人。
如果說時遷、馬靈、燕青、楊林等人的主要目標是張家以外的對象,那影密衛所監視的便是張家內部的一舉一動。不是張寶不信任自己人,而是張寶實在不願意冒險,對於人性,張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不希望在關鍵的時候被人從背後捅刀。
在張家,沒有幾個人知道影密衛的存在。張家內部的監察司,也只是張寶用來隱藏影密衛的僞裝。通過影密衛的暗中監視,張寶可以隨時掌握張家內部成員的一舉一動,確保自身不會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
這回朝廷突然封侯,張寶本只想暗中命燕青進行打探,不想燕青那裡還沒傳來“好消息”,影密衛那裡卻先送來了一個“壞消息”。
看完了影密衛送來的消息,張寶默不作聲的將消息放在燭火下點燃,燒成了灰燼。隨後詢問一直候在一旁的焦挺,“陳宗善那裡可有什麼動靜?”
“暫時還沒有。”焦挺聞言答道。
“老焦,跟了我這麼久,可有獨領一軍的想法?”
“……主公,你不要我了?”焦挺聞言一愣,隨即問道。
“胡說,別瞎想,我只是覺得一直讓你擔任我的親衛將有點委屈你了。畢竟跟你一道做我親衛將的高寵、楊再興等人如今都已經可以獨當一面……”
“主公,焦挺不覺得委屈。”焦挺連忙道:“焦挺知道自己有幾分斤兩,讓我衝鋒陷陣沒問題,可獨領一軍就沒那個本事了。”
“……也罷,既然你覺得做個親衛將就滿足,那我也就不多事了。”張寶見狀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轉而跟焦挺嘮起了家常。如今張寶身邊的人大多都已經娶妻生子,焦挺其實也不例外。不是英雄好漢不近女色,而是英雄好漢大多過得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爲了不拖累別人,這才很少有人考慮談婚論嫁。而張寶自奪了高麗以後,跟隨張寶的英雄好漢們也就有了一個可以高枕無憂的存身之所,飽暖思**,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當然也要考慮一下個人的終身大事。
錢這東西不是萬能,但不可否認,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其實都不叫問題。跟隨張寶的英雄好漢們如今雖不敢說個個腰纏萬貫,但三五千貫的積蓄還是有的,想要娶妻生子並不算難事。焦挺娶得的小媳婦本是林沖家的小丫鬟錦兒,小兩口兩年前成的親,去年小媳婦還給焦挺生了個大胖兒子,張寶之所以會考慮讓焦挺調任,也是不希望讓這小兩口一直分居兩地,不過焦挺本人不肯離開張寶,張寶也就暫時放下此事不再提。
一提到自己的兒子,焦挺不由眉飛色舞,看得張寶不由感嘆,這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那小錦兒也是個“收藏家”,英俊小生不愛,偏愛焦挺這樣腦袋跟個茶雞蛋似的的主。
主僕二人正說着閒話,朱武忽然到訪,讓張寶立馬打起了精神。朱武人稱神機軍師,隨着九紋龍史進投奔張寶以後便被張寶重用,早先由於僧多粥少的緣故,朱武雖有才華,但卻並沒有獨當一面的機會,但隨着朔州被拿下,張寶便將朱武從許貫忠的身邊調來,把朔州託付給了朱武。
從目前來看,朱武做的很不錯,朔州如今可以如此穩定,朱武功不可沒。而他此時前來,必定是有事要向張寶稟報。
“朱武兄弟,出了何事?”
“主公,大事。不出主公所料,那陳宗善此番來朔州果然另有目的。”
“你發現了什麼?”張寶一聽連忙問道。
“那陳宗善雖老實,但他的隨從裡卻有人不安分。就在剛纔,咱們安排暗中監視的人回報說有人悄悄離開,去了一趟姚平仲的宅子。雖然不知具體說了什麼,不過估計對我們來講不是好事。”
“唔……暫時不要打草驚蛇,先看看再說。”張寶想了想後吩咐道。
“主公英明,屬下也是這個打算。”
“呵呵……朱武兄弟,你我之間不必這麼生分,我既然將朔州大事託付於你,那自是對你完全信任。回頭我去汴梁的時候,這朔州的大事小情,還需要你多多費心。”
“……主公,你真要去汴梁?”朱武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
“去是一定要去的,要不然在道義上咱們就落了下風。”
“可朝廷此番的封賞來得突然,難保朝廷不是想要將主公騙進汴梁,然後卸磨殺驢啊。”朱武皺眉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朝廷若是真這樣做,那到時咱們在道義上就佔了上風……”
“可光是道義上佔了上風又有何用?主公身陷敵巢,我等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投鼠忌器,不敢有輕舉妄動。”
“朱武兄弟,我自有自保的手段,而且也會在準備好脫身之策後纔會返回汴梁。汴梁縱是龍潭虎穴,我這回也是要去闖一闖的。反倒是你這裡,目前咱們在西京道的局面剛剛打開,容不得有半點差池。”
“主公放心,朱武一定不會讓一些宵小藉機生事,壞了主公的大事。”
……
陰謀詭計之所以能夠成功,那是因爲陰謀詭計具有隱秘性,一旦被人覺察到,那就很難奏效。陳宗善自以爲自己做事掩人耳目,卻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早被張寶看在眼裡。自己以身作餌沒有用,他身邊隨從的一舉一動早就被人盯上,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早已被人探聽的一清二楚。
在與姚平仲暗中聯絡過以後,陳宗善便打着犒軍的名義離開了偏關,前往馬邑面見劉仲武。但陳宗善不知道,也就是在他離開偏關的當天晚上,姚平仲主動求見張寶,勸說張寶不要回汴梁,以免發生意外。
“姚將軍,我不懂。”張寶看着姚平仲輕聲道。
“……張大人何必明知故問。”姚平仲彷彿對於張寶的反應早有預料,搖頭苦笑道:“大人沒想錯,姚平仲不想替朝廷賣命了。”
“……理由呢?”
“朝廷一直以來便是重文輕武,狄大將軍如何?縱是做了朝廷樞密,到頭來還不是驚猶而逝。姚某早先隨劉法將軍出征西夏,劉法將軍更是最後戰死沙場,可朝廷爲了替某些人脫罪,竟將戰敗的主要責任歸咎到一個死人頭上,這讓人心寒吶。實不相瞞,陳宗善雖代表朝廷承諾姚某隻要爲朝廷效命就能夠加官進爵,但姚某卻並不相信朝廷的承諾。”姚平仲說到最後沉聲道。
“……可姚將軍要知道,你若是不聽朝廷的旨意,那可就會被視爲我的同黨了。”張寶輕聲提醒姚平仲道。
“張大人,姚某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忠義二字卻是知道的。當初姚某走投無路時是大人收留了姚某,那姚某就沒有理由爲了個人的富貴而做那賣主求榮的小人行徑。”
“……好,姚將軍既然以誠相待,那張寶亦不會辜負姚將軍的這份信任。這偏關交給姚將軍,張寶放心。”張寶點頭說道。
“姚平仲拜見主公。”姚平仲起身向張寶深施一禮。張寶見狀連忙伸手相攙,隨後好生安撫了姚平仲一番,又親自將姚平仲送出了府。等到姚平仲走後,先前躲在屏風後的朱武輕聲問張寶道:“主公,這姚平仲所言可信嗎?”
“半真半假吧,我走之後,你要小心防範,不可大意。”
“主公不信姚平仲所言?”
“人心隔肚皮,還是小心謹慎些爲好。等到此事過後,他是否是真心投靠也就自見分曉。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是要多留一個心眼爲妙。”
“主公能如此想,屬下就放心了。”朱武點頭說道。
張寶不會讀心術,他也不敢確定姚平仲此番“投誠”是出於真心還是故意爲之,所以在水落石出之前,對姚平仲的防範並沒有因爲姚平仲此番主動跑來表忠心而減少。而朱武同樣也不是個會輕易相信他人的主,在確定了張寶的態度以後,他便知道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了。
在朔州,有可能會被朝廷“收買”的兩個目標一個是姚平仲,另一個便是駐守馬邑的劉仲武。而相比起劉仲武,姚平仲反倒不足爲慮。姚平仲當初是被西軍掃地出門,光桿司令一個,此時他手中的兵馬,多是張寶從當地招募的青壯,而他的副手劉正彥,正是死後還被當成替罪羊的劉法之子,對於大宋朝廷,劉正彥是恨多過於愛。姚平仲即便真的心懷二意,想要煽動麾下人馬與朝廷遙相呼應的成功率也很低。
但劉仲武不同,他駐紮在馬邑的兵馬原本就是西軍將士,論對軍隊的掌控,那更是能甩姚平仲幾條街。若是他被陳宗善給“策反”了,對張寶來說還真是樁麻煩事。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張寶在返回汴梁的隨行人員名單裡,加上了劉仲武跟劉錡這對父子。
張寶這招釜底抽薪用得好,劉仲武是劉家軍的主心骨,只要他不在馬邑,劉家軍上下就不敢輕舉妄動。得知張寶啓程前往汴梁的消息時,陳宗善還暗鬆口氣,可等知道隨行的人員裡有劉仲武父子時,陳宗善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難看了。
他好不容易纔說服劉仲武答應日後做朝廷的內應,等到朝廷向張寶發難時爲朝廷控制朔州,不想還沒等朝廷向張寶發難,張寶先發制人將劉仲武調到了身邊。沒了劉仲武的坐鎮指揮,駐守馬邑的劉家軍又怎麼會輕舉妄動,而且更讓陳宗善感到不安的,還是擔心張寶是否已經覺察到了朝廷此番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