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的“負氣而走”,頓時便引得朝中人心不安,那些之前藉機試探張寶的人也多被周圍人埋怨多事。倒不是張寶在朝中的人緣好,而是他手中所掌握的梁山人馬不好惹,真要是惹惱了張寶鬧將起來,朝廷不好收場。
實力與話語權往往是成正比。不管是心悅誠服還是口服心不服,只要實力強大,那別人就不得不“尊重”你的態度以及意見。張寶的依仗就是梁山人馬,不算已經被張寶收入囊中的高麗,單是梁山一地,留給外人的印象便是兩萬餘精兵。大宋號稱百萬禁軍,但實際上這裡面的水分很大,而且更要命的是,除了常年與西夏交戰的西軍外,朝堂上大多數人都已經意識到內地的官軍難有可以與梁山相抗衡的人馬。
原本對張家可以採取“徐徐圖之”的策略,結果卻叫一幫心急的傢伙給壞了事。過早暴露了目的,引起了張家的警覺,再想要“徐徐圖之”,可就困難了。而作爲當事人之一的張寶,其實此時這心裡並沒有真的有多生氣。
無欲則剛,以張寶如今的情況,他對大宋朝廷無所求,自然也就不必虛以委蛇。他不需要朝廷的所謂認可,更沒打算通過報效朝廷的方式來達到光宗耀祖的目的。所以他不打算給朝廷臉面,那就可以不給。
了不起不陪你玩了!
張寶擁有主動權,不怕此時與朝廷鬧翻,但朝廷卻不希望與張寶鬧翻。切身的利益,讓朝廷上下一致認爲必須要消除張寶這次對朝廷的誤會。遠的不說,單是即將開始的海外貿易,就需要藉助張家,這時候與張家翻臉,也就意味着先前爲出海貿易所做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甚至還會因此而影響將來收復幽雲的大事。
必須讓張寶與朝廷重歸於好!
可如何才能讓張寶對朝廷“回心轉意”呢?張寶不在乎自家的仕途,封爵許官這一套也就不好使了;張家也不缺錢,朝廷的賞賜估計也很難打動他;至於以美色相誘……好像從沒聽說過張寶有眠花宿柳的事情。
想要討好一個人,無非也就是在權勢、金錢、美女這三方面下手,可朝堂諸公卻猛然發現一件叫人心驚的事,那張寶竟然如同刺蝟一般令他們無從下手。是人皆有弱點,可張寶的弱點在哪裡?這事衆人卻沒發現。
掌握不住張寶的弱點,想要控制張寶進而利用張家的目的也就無法達成。不過官家趙佶卻似乎對此事一點都不着急,在接收了張寶命人送來的曾頭市戰利品後,便命宮中的老人黃經臣陪同朝廷正使陳宗善出發前往梁山,隨行所帶的也就是一些犒賞三軍的東西。
羣臣覺得官家有些自信過了頭,卻不知趙佶會如此做不過是因爲在送進宮的那些戰利品中還有一封張寶親手所寫的書信。張寶並不在乎朝廷衆臣對自己的看法。在大宋,最後當家作主的是天子,而不是羣臣。哪怕天子一意孤行,羣臣在勸諫無果以後還是會選擇執行。也就是說,張寶只要能搞定趙佶,別人對他的看法並不重要。
一封親筆書信只是爲讓趙佶的安心,而趙佶也有意借張寶吸引羣臣的注意力,免得那些大臣整日裡在自己面前晃悠勸自己這個不能做,勸自己那個不能幹。趙佶當初能成爲官家都屬於是天上掉餡餅,他的哥哥沒有子嗣,結果他這個當弟弟的也就撿了大便宜。在他哥哥沒掛之前,趙佶是被當做閒散王爺在培養,這也是爲何他對吃喝玩樂很是精通的緣故。
可沒想到老天爺讓他成了大宋天子,在過了做天子的新鮮勁以後,趙佶貪圖享樂的本性也就暴露了。只是朝堂上的大臣不能容忍堂堂天子一天到晚就琢磨怎麼玩,剛開始趙佶在朝堂上沒什麼親信,被羣臣一起勸諫,他也只能忍氣吞聲的應承,後來被趙佶提拔的那些“潛邸之臣”掌握了朝堂,趙佶也就開始過得隨心所欲。
不過雖然貪玩,實現祖先夙願的心氣趙佶還是有的。收復幽雲是太祖時就立下的國家目標,只是直到如今還沒實現。眼下佔據幽雲的遼國終於攤上大事了,朝廷收復幽雲也就有了指望。可想要收復幽雲,錢財是必不可少。而趙佶先前爲了玩樂揮霍無度,國庫早已空虛,若不是有“理財高手”蔡京,朝廷搞不好已經宣佈破產,壓根就沒有餘錢支持將來收復幽雲的戰事需要。
光有志氣沒有實力,那只是癡心妄想。大宋一直對收復幽雲念念不忘,一是收復了幽雲,也就意味着重獲北方屏障,中原也就安穩了。二則是收復幽雲是大宋各代君主都希望完成的目標,若是能在趙佶手中實現,那在史書上就會留下濃重的一筆,這種青史留名的好事,誰不想沾?
糧草籌備,兵員訓練,戰後安置……沒有一樣是能夠離開錢財支持的。朝廷如今缺錢,根本就無力發動對外戰爭,而加收賦稅則是飲鴆止渴,國內百姓的負擔本就繁重,若是再加重賦稅,搞不好還沒等朝廷發起收復幽雲的戰爭,國內反而會先爆發矛盾,逼得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
通過張寶的介紹,趙佶對外界的消息也不是太閉塞,至少他知道河北田虎、淮西王慶以及江南方臘這三股勢力不服管束,想要跟朝廷分庭抗禮。不是他不想出兵征討這些“叛逆”,實在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原本他還指望拱衛京師的禁軍能堪大用,結果卻令人沮喪,除了西軍,其他地方官軍自保尚且不足,就更別說出兵清剿叛逆了。
在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防備西夏的西軍是不能調動的。而在大宋境內,還有些盼頭的也就只剩下張寶的梁山人馬。趙佶本想先跟張寶把關係搞好了,到時再“請”他幫忙,結果卻被一幫多事的人給壞事了。
張寶的親筆書信,給趙佶吃了一顆定心丸,至少張寶對待他趙佶的態度並未變。至於說動張寶率領梁山人馬爲朝廷清剿叛逆一事,那就只能以後再提了,免得再生誤會。
陳宗善與黃經臣此次前往梁山,任務僅僅只是緩和朝廷與張家的“緊張關係”。當二人帶着隊伍抵達梁山水泊邊的時候,卻被聚集在水泊邊的一處景象給吸引。與朝中的高俅、童貫之流相比,陳宗善算是一個好官。而自進入梁山地界後,陳宗善就明顯感到梁山周邊的民風與別處不同,此時見到水泊邊聚集了千百號人,陳宗善不禁覺得好奇。
這些人穿着打扮各不相同,可以說是什麼身份的都有,而在梁山兵卒的維持秩序下,這些人也老實本分的排成了幾條長龍。
“這是在做什麼?”陳宗善納悶的問道。一旁的黃經臣聞言笑道:“陳大人,這事你還真問對人了。”
“嗯?難道黃中官知道?”
“呵呵……知道。這梁山有一回天營,職責是負責救治傷兵,而平時嘛,每月逢初一十五,便會在這水泊邊進行義診,窮苦人贈藥,家中富裕的也只收藥材錢,所以每到初一十五,這附近的人都會趕來求診。”黃經臣笑着對陳宗善介紹道。
“……這張寶是在收買人心?”陳宗善皺眉說道。而黃經臣聞言也是皺起了眉頭,語帶不快的提醒陳宗善道:“陳大人慎言,這裡並非汴梁,此地百姓多受過樑山的好處,對梁山也是頗多好感,你方纔說張寶舉辦義診是別有用心,這話要是讓當地人聽去,你可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莫要到時連累了我等。”
“黃中官,身爲朝廷命官,自當爲朝廷效命……”
“陳大人,莫要忘了你我此行的目的。你雖是正使,但若是壞了朝廷與張家和解的可能,恐怕你回去也無法向官家交代。”黃經臣見狀沉聲警告陳宗善道。
陳宗善本準備慷慨陳詞一番,不想被黃經臣這麼一提醒,頓時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的確就如黃經臣所言,若是不能讓朝廷與張家重歸於好,自己這回還真不好交代。
黃經臣沒再去管陷入沉思的陳宗善,招手叫過一人低聲吩咐了幾句,隨後便邁步進了附近的一家酒鋪,準備先歇歇腳。而得了黃經臣吩咐的那人則直奔梁山舉辦義診的地方而去。
朝廷的臉面還是要的,不能太上杆子往跟前湊,如今朝廷天使到了梁山腳下,怎麼着也得讓張寶派人來迎接一下才是。陳宗善不反對黃經臣的意見,與黃經臣一道進了酒鋪,尋了一處安靜的角落坐下,耳邊聽着那些食客天南海北的一通胡侃。
正聽得來勁,酒鋪的掌櫃走了過來,拱手一禮後問道:“二位客官不像是本地人士,不知仙鄉何處?”
“掌櫃的客氣了,我等來自東京汴梁。”黃經臣笑着答道。
“原來是來自天子腳下,敢問二人可是朝廷天使?”掌櫃的又問道。
“正是,不知掌櫃的可有指教?”
“指教不敢當,只是好奇二位爲何不亮明旗號,反而在此不聲不響?”
“掌櫃的,你莫非是梁山的耳目?”陳宗善忽然問道。
“呵呵……客官好眼力,在下正是梁山新任管事之一,專司負責接待外來賓客。”掌櫃的也不否認,大方的承認道。
“哎呀~沒想到這位小哥年紀輕輕就已是管事了。還要煩請小哥通知山上的張大人一聲,就說朝廷正副使此番奉旨前來犒賞梁山。”黃經臣不給陳宗善說話的計劃,搶先對掌櫃的言道。
“這位大人言重了,此是在下的職責所在,還請稍候片刻。不知二位大人如何稱呼?”掌櫃的聞言問道。
黃經臣、陳宗善報了自家名姓,隨後又等了大概半個時辰,就見一隊人自外面走了進來,直接走到黃經臣的面前,爲首之人衝黃經臣雙手一抱拳,道:“黃中官,多日不見,一向可好?”
“呵呵,託高小哥的福,老朽過得還不錯。不知此時你兄長可有空暇?”
“有啊,我也是奉了兄長之命,特來迎接黃中官,黃中官,請。”高寵擡手虛引,對黃經臣道,至於坐在一邊的陳宗善,高寵自一開始就沒正眼看過一眼。見陳宗善也跟着起身準備一同去,高寵開口道:“黃中官,我兄長只是願意見你一人,至於你的隨從,就暫時先留在這裡吧。”
陳宗善聞言一怒,自己的穿着打扮,哪裡像是隨從了?有心想要發作,可面對“不懷好意”的梁山人馬,陳宗善又不敢出言反駁,好在黃經臣爲人不錯,開口替他解圍道:“高小哥走眼了,這位陳大人才是此番的正使,我老黃只是個副使。”
“若是這樣,那不知這位陳大人是代表誰來的梁山?若是代表官家,我梁山歡迎;可若是代表朝廷,哼哼,恕不遠送。”高寵冷笑了兩聲後說道。
“這,這有什麼區別嗎?”黃經臣不解的問道。
“官家早年與我張家有恩,我張家自是要以禮相待,可這朝廷……所作所爲卻叫人寒心,我梁山出人出力替朝廷剷除曾頭市這種禍害百姓的毒瘤,朝廷不單不念我梁山的好,反倒想要算計我梁山,謀奪我張家的人馬,這等忘恩負義的舉動,如何讓人信服?”高寵大聲解釋道,目的就是要讓周圍的人都聽見。
陳宗善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一時不知該如何辯解,好在黃經臣在,笑着對高寵道:“誤會,都是誤會,官家也是爲了消解張家與朝廷之間的誤會纔會派我前來。高小哥,莫要因爲一時誤會耽誤了正事,不如你先派人回去詢問一下張大人,看他是什麼態度再下定論如何?”
“唔……也好,那就勞煩黃中官在此多等候一段時間。”高寵聞言想了想,點頭答應了黃經臣的提議,吩咐人趕緊回去請示以後,自己則邀請黃經臣去了別處敘舊,留下陳宗善坐在原處被周圍的人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