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晚,冷風獵獵,剛剛一列官兵換防離開,天牢之外靜悄悄的,只能聽到風呼嘯而過的聲響。
看着空無一人的天牢大門,葉凌汐蒙上黑麪巾,準備往前走。
“主子,您沒有內力,我們去就行了。”青兒低聲說道,上前攔住了葉凌汐的去路,她身後還站着幾個黑衣人。
葉凌汐扯下面巾,看了幾人一眼,搖頭說道:“我比你們熟悉這天牢的構造,有我帶路,會節省不少的時間。”說着,她回過頭看着那威嚴冷冽的大門,那個時候大表兄還是帝都人人稱讚的賢王,是帝王最看重的兒子,是衆望所歸的未來儲君。而她是帝都人人豔羨的楚三少,出身顯赫,文武雙全,誰人見了她不客氣三分。她經常跟着大表兄處理案件,出入這裡是常事。
生子當如楚三少,冠滿帝都羨九天,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自己都以爲自己是天之驕子,生而與衆不同。葉凌汐嘴角忽的勾起一抹嘲諷之色,曾經的榮寵無限都不過在說明他們有多愚蠢,竟然以爲帝王的寵愛能夠長久。
“走吧。”葉凌汐再次蒙上面巾,渾身的凜然之氣驟然散去,那雙清冽的眸中暗沉一片,直接朝着前方而去。
青兒看着那走在前面的身影,剛剛那一剎那間,她又從小姐身上感覺到一股與她身份不符的凜然殺伐之氣,好似,她是久經戰場的殺神一般。
幾個黑影朝着天牢的方向快步走去,此番跟着葉凌汐前來的都是她兩年前安排潛藏在蒞陽城的精英,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動用他們。
周遭靜悄悄一片,葉凌汐冷眼看着前方,眼角的餘光掃視着四周,確定沒人,快步衝了進去,留了兩人守在外面接應。
“什麼人!”守在天牢裡面的官兵看到有人衝進來,立刻大喝一聲,拿着長戟衝了過來。
青兒等人立刻衝上去,長劍揮出,與那些官兵纏鬥在一起,給葉凌汐開闢了一條道路。
葉凌汐沒有多想,快步朝着裡面跑去,這天牢越靠近裡面關押的越是重犯,像黎屈這樣身居要職,又犯了大事的,自然是關在最裡面的。
整個天牢九曲十八彎,沿途被關在牢房中的人看到有人衝進來,立刻來了精神,站起來,衝着葉凌汐揮手。
“大俠,你是來救我的嗎?”
“大俠,快放我出去,我一定會重重報答你。”
“大俠,你別走啊,放我出去。”
葉凌汐看了一眼那些被關押在牢房的人,有些甚至都是熟面孔,是當年跟隨大表兄的人,三年的折磨,已經將他們的心頭的棱角磨平,賢王已死,再大的抱負志向都已是空談,倒不如一條命來的珍惜。
只可惜,外面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太平盛世,楚家桓王一日未平反,他們若出去了,連這苟延殘喘的機會都沒有了。
葉凌汐眼底一沉,不理會衆人,徑自朝着前方而去。
最裡間的牢房裡面,一個黑影席地而坐,面容輪廓英朗,年歲看上去四十五六,他髮絲散落卻不凌亂,臉上雖有鬍渣,但是形容也算乾淨,身上白色的囚衣也是乾淨異常,只是那一雙眼睛中透着陰鬱。
“怎麼,你是來殺本將軍的嗎?”黎屈忽然擡眼,看着走近的黑衣人,一雙眼睛中厲芒乍起,“就憑你?!”到底是久經戰場的人,稍微的氣勢外放,就有一股威壓壓下。若是普通人,定然會被震懾,可惜站在他面前的是曾經天下聞名的楚家軍少帥!
葉凌汐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他跟在父親身邊三十年,是父親最得力的干將,她是他看着長大的,她稱呼他爲一聲黎叔叔,可是就是這個人背叛了一世忠勇的父親,陷害了仁義無雙的一代賢王,東華百年第一門閥與顯赫一時的親王府被滿門抄斬,而他這個叛徒平步青雲,深受帝寵。
父親九泉之下若知道真相,會是如何的心情呢,背叛他的是曾經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啊,他深信不疑的兄弟。
這世上最令人痛心的背叛不是帝王的猜忌,而是那肝膽相照之後的背叛。這種心情,她早已體會到了。
“你是什麼人?是誰派你來的!”黎屈看着面前纖瘦矮小的身影,眉頭微蹙,剛剛他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仇恨,是他的錯覺嗎?!而且那個眼神說不出的熟悉,好像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
葉凌汐看着黎屈拿一臉審視的模樣,忽而向前一步,淡漠出聲,“將軍不知道我是誰派來的不要緊,重要的是,我要你的命!”那渾身的殺氣驟然爆發出來,似是久經殺伐的殺神一般。
“癡人說夢!”黎屈冷笑一聲,看着面前的身影,聽聲音是個女子?!他不記得有這樣一個仇人,而且還有這般強生的殺氣,他擰了擰眉心,冷聲說道,“告訴他,我若死了,他也別想好過。”
葉凌汐心裡一咯噔,果然,他背後還有人。她微微握緊了拳頭,心裡咆哮着,到底那個人究竟給了他什麼好處,讓他背叛了楚家,背叛了皇長子,背叛了與他們那麼多年的情誼。
“將軍以爲自己能逃過這次大劫嗎?北地軍餉貪污之事鬧的是人盡皆知,爲了平息民憤,皇上不會放過你的。”
黎屈看着面前的人,雖然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可是總覺得那雙眼睛太過犀利的讓人有些心顫。
“本將軍行的端坐得正,那些都是誣告,皇上自會查明真相,還本將軍一個清白的。”
葉凌汐聞言,嗤笑一聲,眼底閃過一抹嘲諷之色,“受害者生死狀都呈上御前了,黎大將軍竟然還說自己是冤枉,這話要是傳出去,怕是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足以將你淹死了。”
“你究竟是什麼人?”黎屈眼底閃過一絲警惕,他幾乎可以肯定,面前這人根本就不是那人派來的。
葉凌汐搖頭,“將軍不必害怕,我只是來找將軍敘一下舊罷了。顯然,這裡並不是說話的地方。”
“你以爲你可以帶走我?!”黎屈聞言,冷笑一聲,看向葉凌汐的目光不以爲然。他縱橫沙場多年,豈會輸在一個女娃子手上。
普通的方法自然是不行,但是……葉凌汐從袖中拿出正散發着幽香的軟骨散,“有了這個就可以了。”若是楚凌,定然不屑於用這樣陰險的方法,可是她現在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葉凌汐,再不是冠滿帝都羨九天的楚三少了。
黎屈看着葉凌汐手中散發着幽香的香袋,稍微一提氣,果然,內力提不上來,他目光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一開始她就預謀好了。
“你設想的不錯,可惜你忘記了這裡是天牢,你帶不走本將軍的。”黎屈臉上滿是鎮定,全然不見任何的慌亂。
葉凌汐聞言皺了皺眉,顯然對這句話不滿意,她拿出進來時青兒拋給她的鑰匙準備開門。
忽然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着一個焦急的聲音,“主子,快走,外面有官兵包圍過來了。”
葉凌汐一愣,換防是一炷香的時間,應該沒有這麼快,她驀地看向黎屈,他也正看着他,臉上帶着意味不明的笑。她神色驟然一沉,看來,他們早有防備,今日這是一出引君入甕。
“主子,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青兒跑了過來急聲說道,外面來的人可不少。她一把抓住葉凌汐的手往外拖,這種時候她可顧不上尊卑了。
葉凌汐已然知道今日是沒有機會了,心下氣惱之餘,不得不放棄,她一邊往外跑,一邊回頭,看着那坐在牢房裡的人,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他臉上的神情竟有些模糊,她看不大真切。
出了牢房,葉凌汐就看到一大羣官兵朝大牢門口圍過來。但是官兵的服飾並不相同,她認得,這裡面有原先看守天牢的,有九城兵馬司的,還有……京兆尹座下的。她的目光驟然落到了不遠處那赫然而立的高頭大馬上,一身炫紋錦袍的男子高坐在馬背上,月光灑下一地清輝,襯得那俊美冷寂的臉上更添幾分森然。
“景王殿下,接下來該如何?”九城兵馬司的統領衝着秦景淵拱手說道。
秦景淵看着大牢門口的幾個黑衣人,墨玉般的眼底波瀾不驚,他的聲音似是與月色的清冷和在一起,“本王只是偶然經過,作不得主,但是,擅闖天牢者,殺無赦。”
那冰冷的聲音赫然傳入耳中,果然!葉凌汐緊握着手,眼底的寒意驟然迸發出來,他一早就料到今日會有人前來劫牢,所以早就等候在這裡了吧,她是不是該稱讚他呢。
“殿下,這樣不妥吧。”九城兵馬司統領聶原低聲說道,“還是先抓起來拷問吧。”
秦景淵掃了聶原一眼,不語。
聶原當即看向前方大牢門口,大聲說道:“素將這些賊子抓起來,若有反抗,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