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嵐見馮楠執意離開,快步去廚房將剛剛買回的笨豬肉切下一大塊用塑料袋裝好塞進馮楠的手提袋裡,隨後回房換了衣服跟着馮媽媽下廚做飯。
五點剛過,趙慧嫺與丈夫結伴回來,馮斌到正屋和長輩打過招呼後照例去西南角客房小睡,而趙慧嫺則一頭鑽進廚房,見今天食材如此豐盛,笑得眯起了眼睛,擼起袖子就開始幹活。
“佩嵐出去吧,這裡有我和媽就行了。”趙慧嫺有些嫌棄妯娌佔地方,上前想要解下傅佩嵐腰間的圍裙,“不是和你說了嘛,以後晚飯等我回來做,我炒菜快得很,保證六點鐘一定準時開飯。”
“還是讓媽回屋歇着吧,馮霄今天想吃我做的油燜河蝦。”傅佩嵐看了一眼正在切菜的婆婆,向後退了兩步,躲開趙慧嫺伸過來的雙手。
雖然她不太喜歡這位大伯嫂的性格,但卻必須承認趙慧嫺做起家務來真是認真又麻利,這股勤勞勁兒所有人見了都會稱讚不已。即使前些日子馮媽媽討要伙食費的行爲讓她心中不滿,可每次下班後仍舊會趕來幫忙。有她在,不僅傅佩嵐插不上手,就連馮媽媽都成了空架子。
“二弟妹,我和媽配合慣了,跟你搭伴兒不順手。你說的那道菜我也會,保證味道不比你做的差!”趙慧嫺彎了彎嘴角,眼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得意。
妯娌年輕漂亮學歷又高,據說還挺能掙錢,家用一甩就是三百,可她趙慧嫺也不差,少的那一百塊伙食費早就被她用勞力代替了,仔細算算只多不少!妯娌想用錢砸她那是做夢!論起能幹,傅佩嵐拍馬不及,而自己對老馮家的貢獻和犧牲更不是用錢就能換來的!
想到這裡,趙慧嫺只覺得自己的腰板又直了起來,看向傅佩嵐的目光也隱隱帶了兩分居高臨下。嬌嬌弱弱的小丫頭片子,哪裡能比得上家裡外頭一把抓的她?
看到趙慧嫺挺着胸口揚着下巴對着自己,傅佩嵐突然覺得這位大嫂很像一隻正在維護自己地盤的母獅子,只是……她忍不住環視了一下四周,一個簡陋的破廚房有什麼可搶的?
“佩嵐,你大嫂既然這樣說,你就聽她的回屋吧。”馮媽媽無奈的說道,兩個兒媳婦搶着幹活,若是別家的婆婆早就樂瘋了,可她卻只覺得爲難。若不是爲了讓全家人都能吃上一口及時又熱乎的飯菜,她真想把開飯時間提前或延後,兩個兒媳婦下班時間不一樣,錯開也就省了爭搶。
馮媽媽發了話,傅佩嵐自然不會拒絕,解下圍裙洗了手離開。其實她並非搶活幹,而是研究生課程少,尤其是這學期一週只有三節課,還都安排在上午,她又是公司合夥人不需要坐班,如果沒有意外到家時間比其他人都要早,自然不好看着婆婆一個人在廚房忙碌,可在趙慧嫺眼裡自己的行爲卻彷彿是在與她爭奪馮媽媽的讚揚與寵愛。
傅佩嵐記得,過年時趙慧嫺還跟馮秀抱怨自己家務做得少,可如今自己做的多一些,卻又引起她的不滿,這個女人的心還真是善變,舉止也越發詭異不合邏輯。
“大嫂是忌憚你奪了她在爸媽心中的地位,你別跟她見識,剛纔媽已經跟我說過了,以後晚飯都由大嫂來做,你就別插手了,正好歇着。”飯後,馮霄一邊擺弄妻子雪白細嫩的手指,一邊笑着說道。
傅佩嵐嘴角微彎,身子一傾靠進他的懷中,低聲問道,“剛纔奶奶和爸批評你了?”
她和馮媽媽在廚房忙碌時,馮霄正在北邊大屋面對馮奶奶和馮爸爸的質問,傅佩嵐知道,在兩位老人心裡馮霄給姨姐調工作卻不管親姐的行爲可以稱得上是吃裡扒外,至於馮媽媽,嘴上不說心裡一定也是這樣想的,據她所知馮楠一向很得幾位老人的喜愛,他們自然希望自己疼愛的晚輩能有更好的工作機會和發展前景。
“沒有,就是問了幾句。”馮霄摟着她依在牀頭,左手無意識的順着她披散的長髮,腦中卻在回想剛纔祖母與父親的那番話,批評談不上,埋怨和指責卻是有一些的。
傅佩嵐轉過頭看向他,眼中有着掩飾不住的內疚,自責道,“是我太自私,只想着自己和親人,沒考慮到你的處境……”
“我可不愛聽這麼見外的話。”馮霄的手頓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你是我媳婦,我爲你做任何事都是天經地義的,更何況給佩瑤調工作是我提出來的,怎麼能怪到你?”
傅佩嵐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可卻發現面對一個將自己放在心坎上愛惜的人,任何的言語都太過蒼白,她的心動了一下,擡起雙臂勾住他的頭微微用力,脣也跟着湊了過去,或許,此時此刻只有這種相濡以沫的親暱才能表達她內心的感情。
妻子難得的主動讓馮霄又驚又喜,很快化被動爲主動的含住她的脣,原本勾着她頭髮的手也漸漸下滑……
“要不,讓大姐去我公司上班吧,如果她願意的話。”快要入睡時,傅佩嵐突然說道。
經過這幾年的發展,雪豔公司的規模已經擴大了好幾倍,不提資本的翻番,只說員工數量也從最開始的九人擴展到如今的二十六人,這還不算服裝廠的一線工人。她雖然主管設計,可是安/插幾名員工來工作的權利還是有的。依照馮楠的性子,只要薪水足夠她應該不會像傅三姐那樣糾結於企業性質是否爲國營,如此一來馮楠不會再抱怨,馮霄也可以對家人有個交代。
“不必。”出乎意料,馮霄居然一口拒絕了,“你用不着顧慮大姐的情緒,哪怕沒有佩瑤我也不會把她調到我們廠的。”
“爲什麼?”傅佩嵐詫異的問道。
“因爲我太瞭解她了。”馮霄的眼睛看向天花板,慢吞吞的問道,“你嫁給我這麼久,大姐來家裡時你見她幹過活嗎?”
傅佩嵐仔細想了一下,馮楠的工廠這段時間效益一直不好,她平時只要無事就會提前下班來馮家坐坐,可是貌似只拉着馮奶奶聊天,哪怕馮媽媽在一旁忙的不行,她也從未搭過手。
“可是,大姐在婆家好像有做飯……”傅佩嵐回答,臉上帶着淡淡的困惑,在婆家勤勞賢惠,回孃家卻不知心疼親媽,好奇怪的做法。
“她在婆家可是模範兒媳,可是隻要回了孃家就彷彿變了一個人。”馮霄苦笑,“大姐雖然人不壞,但小毛病卻很多,喜歡探人隱私,講人是非,可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依賴心太重,正確的說法是特別懂得借勢。”
馮楠在徐家不討喜,就連丈夫徐建也是更在意徐媽媽以及家庭的和睦,妻子的辛苦他知道,私底下也會哄一鬨,可卻絕對不會爲了馮楠與其他家庭成員衝突,尤其是自己的母親。
馮楠很清楚她在徐家沒有撒嬌和懶惰的資格,所以即使心裡不高興也仍舊努力做一個乖巧懂事的媳婦,可是回了孃家就不一樣了,馮奶奶以及馮爸馮媽的寵愛讓她有了依仗,她清楚哪怕什麼都不做也照樣可以在這裡生活的很好。正是因爲這份依仗,前幾年她纔會不把弟媳婦放在眼中,肆無忌憚的弄出各種事件,直到和趙慧嫺鬧崩才懂得收斂。
如果馮爸爸的工作不是看大門而是有權的管事人,馮楠在造紙廠也不會像如今這樣低調沒有存在感。馮霄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馮楠去了傢俱廠做食堂管理員,有一個與廠領導關係好,本身又是設計室骨幹的弟弟,她就算不在廠裡橫着走,也絕對不會認真工作。
傅佩瑤性格軟弱又敏感,以她的爲人承妹妹和妹夫的人情調動了工作,只會越發努力避免給中間人丟臉,可馮楠卻不會。她會認爲自己是有後臺的人,就算隨意一些別人看在弟弟的面子上也會寬容以對,長此以往,不僅她自己壞了名聲,也會讓馮霄難做。因此,如果沒有傅佩瑤,他根本就不會爭取這個工作機會。他自己尚且如此防備馮楠,自然不會讓她跑去妻子的公司搗亂。
還有一點,雖然家人知道小嵐正在與人合夥做生意,可卻不清楚公司的規模和具體情形,在他們心裡,所謂的做買賣只是個朦朧的概念,恐怕和街上擺攤市場賣菜並沒太大區別,可一旦馮楠去了,這份認知就清楚了,他很擔心會弄出其他狀況。
並非他不想讓家人享受更好的物質生活,可是升米恩鬥米仇,這個度若是把握不好只會適得其反,而且馮鑫也在造紙廠工作,起早貪黑甚至比馮楠還要辛苦,安排了大姐,弟弟管不管?
雖然結了婚,可公司是小嵐一個人的心血,他作爲一個男人沒能給她撐起一片天已經心中有愧了,若是再指望她幫襯養活婆家所有人,他會更加無地自容。
“大姐不適合與至親在一個單位工作。”想了想,馮霄含蓄的說道,“以後有其他機會再想法子調動就是了。”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還是很願意幫助兄弟姐妹在事業上更進一步的。
既然馮霄這樣說,傅佩嵐也不再糾結,伸手關掉檯燈,將頭埋入他的頸彎,感覺到身邊人的呼吸漸漸平穩,悄悄睜開眼睛,藉着窗外透進的月光,用目光仔細描繪他平靜柔和的面容,心裡的燥動逐漸平息,閉上雙目,遮住眼中濃濃的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