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珞剛醒來時,身上的藥效尚未褪淨,除了失血過多有些無力,並無其他不適,但是等藥效一過,腹部的傷口就開始隱隱作痛了,幸好這疼痛還可以忍受,而且賀家替他準備的都是上等的藥材,傷口癒合得快,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痊癒。
賀翎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來,眉梢眼角都是當了爹的喜慶勁兒。
蕭珞瞧着他這副德行實在想笑,但是一笑又牽得傷口有些疼,只好硬生生憋着,循着外屋的哭聲問道:“錚兒在外面呢?”
剛出生的小公子取名爲錚。身爲賀家男兒,當錚錚鐵骨,這是賀連勝對他的期許。
“在哭呢!”賀翎樂呵呵地拿了件衣裳替他披好,轉頭就喊外面的人把孩子抱進來。
門簾一掀,哭聲直直傳進來,頓時變得異常響亮,等到王妃把孩子抱到跟前時,蕭珞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震疼了,有些哭笑不得:“這小子這麼有勁兒?”
“有勁兒好!有勁兒纔好啊!”賀連勝樂得紅光滿面,被王妃嫌棄粗手粗腳,孩子就在懷裡過了把癮就被搶走了,仍然是樂不可支,走過來在蕭珞的肩上拍了拍,“珞兒,你受苦了!這傷口還受得住嗎?”
“謝謝爹,不礙事的。”蕭珞衝他笑了笑,見一屋子人都在高高興興地逗孩子,忍不住也跟着看過去。
蕭珞本是一臉期待,可孩子被送到他懷裡時,他卻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起來,兩隻手不知該怎麼擺纔好,橫豎不是地方,再一看,這孩子雙眼緊閉,癟癟的嘴巴一張一合,臉皺成了一團,實在是要多醜有多醜,頓時把他給驚着了。但是不管多難看,那都是自己辛苦十個月生下來的,哪有不喜歡的道理,一時間又是心疼又是高興,神色間頗有些複雜。
賀翎在旁邊將他的反應一一收入眼底,忍不住大笑:“長珩,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是這幅模樣。”
蕭珞愣了一下,擡眼看他:“真的?”
“自然是真的,當初睿兒生下來醜得我都不忍心看,如今還不是粉雕玉琢的。”賀翎湊過去將他一直僵硬着的兩隻胳膊動了動,給他糾正了一下姿勢,“腦袋往上一些,這樣抱着他才舒服。”
賀王妃在旁邊笑罵:“說得頭頭是道,方纔自己怎麼抱孩子的?就差點兒將他扔了。”
賀翎撓撓頭:“長珩他不是沒抱過嗎?我好歹當初抱過睿兒呢,我比他懂,教教他。”
蕭珞朝他看了一眼,笑意加深,又把視線轉到孩子身上,有樣學樣地輕輕晃了晃。
皺着一張包子臉鬧個不停的小錚兒頓時就不哭了。
蕭珞一臉驚奇地看着他,先前還覺得他醜得很,這會兒再仔仔細細一打量,心裡只剩下驚歎。
就那麼小小的一團,兩隻小手捏成了拳頭,時不時揮舞兩下,雖然眼睛還沒睜開,可嘴巴卻不閒着,不哭的時候也一動一動的,實在是討喜得很。
蕭珞拿手指在錚兒臉上輕輕碰了碰,眼中的笑意更濃。這就是他與賀翎的孩子,從他肚子裡出來的,那種割不斷的血脈,讓他心底添了幾分柔軟。
之後,蕭珞好湯好藥地滋補着臥牀休養了兩日,身上的傷口漸漸不怎麼疼了。
錚兒除了餵奶時由奶孃抱着,大多數時候都是由王妃親自照顧,用不着他費心,不過爲了穩妥起見,他特地囑咐賀翎安排信得過的屬下在周圍看護,又下了軍令,出現任何情況都不得擅離職守,這才勉強放下心來。
待下了地,蕭珞命人將錚兒抱過來。如今錚兒與睿兒都在王妃那裡,睿兒一見錚兒要被抱走,急得哇哇直哭,王妃好氣又好笑,只得命人把睿兒一起送過來。
蕭珞正在榻上忙着逗兩個小東西的時候,賀羿、賀翡安頓好大軍,風塵僕僕地從營地趕了回來,沐浴更衣去掉一身塵土後就一起過來看望他們父子。
蕭珞一見他們就連忙站起來,笑道:“大哥,三弟,你們回來了?”
這次突利大亂,探子回來稟報說是烏伽可汗突然病故,將可汗之位傳給了弟弟戈布。任誰聽了都知道事情並非如此簡單,難怪二王子扎林仗都不打了,着急慌忙地掉頭回去。
賀翡因爲突利的退兵,對蕭珞的印象一下子來了個大轉彎,徹徹底底把那些成見放下了,這會兒見他這麼客氣地對自己打招呼,細細一回想才發覺,之前不管自己態度如何,這二嫂一直都沒惱過,不由有些汗顏,神色訕訕地走過來喊了聲:“二嫂。”
蕭珞對他的不自在有些瞭然,輕輕笑了笑,讓冬青給他們泡茶。
賀羿、賀翡都給錚兒塞了見面禮,賀翡又從身後小廝的手裡取過來一把劍,撓撓頭遞到蕭珞面前:“二嫂,之前我對你有些誤解,言語衝撞還望二嫂不要見怪,這把劍就當賠罪,聊表心意,二嫂你收下吧!”
蕭珞微微一愣,目光落在這把劍上,雖沒有看到裡面的劍刃,但是能從劍鞘與劍柄上看出來,這是一把巧奪天工的利器。
“你的心意我領了。”蕭珞笑了笑,擡手將他的劍推回去,“不過我又不是練家子,這麼好的劍送給我實在是暴殄天物,還是你留着自己用吧。”
賀翡看他不收,頓時急了,萬分誠懇道:“這把劍這麼短,我用着也不趁手,給你正好可以拿來防身!你要不收,我還得再想法子尋個別的禮送來,何必那麼麻煩!”
蕭珞聽得覺得好笑,連一旁的賀羿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道:“要不你就收下吧,我瞧着他這兩天爲了給你賠禮道歉,都快把自己想成禿子了,能拿得出這麼個合適的寶貝來也不容易。”
正說着話,賀翎回來了,剛進院門就“咦”了一聲:“你們在說什麼?這麼高興?”
賀翡苦着臉回頭:“二哥,我這跟二嫂道歉呢,他不收我的禮。”
賀翎闊步走來,一眼就看到那把劍,雙目噌地亮起,興奮地坐到蕭珞身邊,攛掇他:“長珩,快把這禮收了!這把劍我小時候就眼饞,被他耍寶從爹那兒討過去,我記掛了好幾年呢,現在可算是回來了!”
蕭珞忍不住笑彎了眼:“真的?寶劍難求,那我就收下了。”說着就擡手把劍接了過來。
賀翡見他收了禮,大爲高興:“多謝二嫂不計前嫌!”
“自家兄弟,說這麼見外的話做什麼?”蕭珞笑着把劍□看了看,讚歎道,“雖說我並非兵器行家,可就衝這劍身也能看出來,這的確是把寶物,真是難爲三弟費心了。”
“不費心!不費心!你不收我才費心!”
蕭珞打趣道:“你倒是捨得,往後可別心疼。”
“不會!”賀翡毫不在意地擺擺手,見他把劍鄭重地收起來,一下子就覺得心裡的大石落了地,笑嘻嘻道,“我真是沒想到,二嫂竟然這麼深謀遠慮,要不是你把那吳修給說服了,現在我們還在跟突利打呢。”
“哪裡談得上深謀遠慮,不過是湊巧罷了,吳修既然身在突利,總要試試將他拉攏過來才行。”蕭珞朝賀翡笑了笑。
其實之前賀翡每回挑他的刺,他都沒放在心上,倒不是他寬宏大量,而是他看得出來賀翡是個沒有心機的,在宮裡過了那麼多年,雖說不受寵,卻也因爲他不是個軟柿子,從來沒有人當面衝撞過他,都是暗地裡放冷箭,像賀翡這樣什麼都擺在臉上的極爲少見,只是三言兩語罷了,他又何必放在心上?
不過今日看來,他倒是低估了賀翡,原本只當他是個沒心沒肺的,有勇無謀成不了氣候,沒想到他卻是個認死理的,只是是非分明過了頭,雖然有些愚,可一旦得了他的信任,倒也值得。
賀翡與他冰釋前嫌,先前的拘束已經不見了,雖然嘴裡喊着他二嫂,臉上卻是一副“你是我兄弟”的神色,湊過來好奇問道:“二嫂,吳修究竟做了些什麼,竟然挑得突利大亂?”
“我只不過是給了他一些提點,至於具體做了些什麼,那就要問他本人了。”
賀翡點點頭:“那你是如何說服吳修的?那吳修不是給突利當犬牙了嗎?”
“他並非真心投靠突利,而我又恰恰機緣巧合知道他的身份。”蕭珞將當初與吳修談的條件對他說了,又道,“剷除成家算是我的一點私心,不過也只有除掉他們,替樑家翻案,才能獲得他的投誠。”
賀翡恍然點頭,之後又訕訕地笑了笑:“二嫂,你這些事早點跟我說不就好了,害得我對你有那麼大的誤會,現在可愧疚死了。”
“早點說你會信嗎?”蕭珞好笑地看着他,雖然知道以他的性子過兩天必會徹底釋然,可還是忍不住開解道,“你也別放在心上了,不過是些小事,都是自家兄弟,說清楚就好了。”
賀翡點點頭嘿嘿一笑,精神振奮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我們今天痛飲一杯……”
話沒說完就被賀翎敲了一下:“你也不看看長珩現在的身子,傷口還沒痊癒呢。”
賀翡愣了一下,頓時覺得自己頗沒面子,硬着頭皮咳了一聲:“那就等傷好了再喝!”
蕭珞突然覺得他這脾氣有些對胃口,眼中堆笑道:“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