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皇貴妃一口咬定是大皇子,宏宣帝笑了笑,沉默了一會兒,道:“……儀貞,朕對不起你。”
皇貴妃臉色如常,笑着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妾本當不了這麼大福。如今不僅能陪伴陛下左右,還有愛子相隨,臣妾死而無憾。”
宏宣帝深深地看了皇貴妃一眼,道:“你不用這樣。朕......其實也可以立小四。”
皇貴妃忙站起來,跪在宏宣帝腳下,惶恐地道:“陛下絕不能如此。—就算是想,也不能想。”
宏宣帝閉了閉眼,伸手將皇貴妃拉了起來,“你知道,我大齊從來都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少有的幾次非嫡非長,都帶來了大的災難。”宏宣帝睜開眼鏡,看着皇貴妃,言若有憾,“小四......若是有福氣,其實是朕的嫡長子。”
不用宏宣帝說出後面的可是”,皇貴妃已經慌亂地打斷宏宣帝的話:“陛下,小四沒這麼大福。就算他是嫡長,也非合適的人選
宏宣帝脣角上揚,伸出右手,撫上了皇貴妃的臉。
皇貴妃雖然保養得當,可是經歷了隆慶朝的宮變、流放、合離的生涯,皇貴妃的臉上還是有了風霜。
她的肌膚不再吹彈得破,她的雙眸不再靈動過人,就連她的手,也不如以前柔若無骨。
“......委屈你了。朕知道,你才智不下裴舒凡,甚至比她更懂進退,更懂收斂鋒芒。你將小四教養得很好,朕很滿意。”宏宣帝一動不動地盯着皇貴妃的臉,眼眸裡的情緒深沉若海。
皇貴妃苦笑了一下,偏了頭,將臉從宏宣帝手掌上移開,輕聲道:“臣妾不如寧遠侯先夫人。——一直都不如。”前生,她敗在她手上。後世她們的較量根本沒有開始,裴舒凡就決絕退場。
沒有人能爭得過一個死人。
宏宣帝嘆了口氣,對皇貴妃道:“儀貞,朕的年歲上來了近來時常覺得氣短神虛。自從裴舒凡死後,很多事情,朕不得不親自過問,跟那些人虛與委蛇,也很耗精費神。如今大皇子年歲最長,又有了後嗣,且他稟性仁厚對小四也一向關愛有加。無論從哪方面考慮,大皇子都是當仁不讓的太子人選。—說句不該的話,就算他不能幹,朕如今也沒得選擇。都是朕的骨肉,小四還小,朕不想看見長兄弱弟,爭得你死我活……”
皇貴妃忙道:“陛下多慮了。小四從來就沒有想過,就算陛下要立臣妾都會堅辭。”
宏宣帝擺了擺手,道:“朕明白,所以朕跟你商議。——天晚了安置吧。”
皇貴妃點點頭,叫了宮人過來服侍宏宣帝洗漱。
本來要過來請安的四皇子在宮門外站了一會兒,便改了主意,轉身離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四皇子匆匆忙忙用了早膳,同宏宣帝和皇貴妃道了別,就往御書房那邊去了。
快到御書房的路上,四皇子看見大皇子扶着大皇子妃過來,忙住了腳,笑着道:“給大皇兄、大皇嫂請安。”又往他們身後看了一眼捂着嘴偷笑。
大皇子妃身後又多了兩個穿着枚紅色宮裝的豔麗女子,低着頭走在後面。
大皇子看見四皇子擠眉弄眼的樣子,咳嗽了一聲,問他:“小四去御書房?”
四皇子點點頭,本待轉身就走,可是想起昨晚聽到的“秘聞”又湊到大皇子身邊,拉着大皇子走遠了一些,來到一處空曠的地方,微微掂起了腳,將大皇子高大的身軀拉得低下了頭,在他耳邊道:“大皇兄,小四昨兒聽父皇說,要立大皇兄爲太子呢。”言畢,笑眯眯地看着大皇子。
饒是大皇子一向沉穩,聞言也不禁忡然變色。
四皇子更是得意,看着大皇子的臉上,就差在一旁搖頭晃腦。
大皇子看見四皇子的樣子,定了定神,伸手輕輕拍了他的頭一下,“讓你頑皮,拿皇兄開心。”
四皇子叫起撞天屈:“我說得是真的!—要有半句謊言,讓小四吃糯米餈被噎死……”
大皇子嚇得趕緊捂住四皇子的嘴,低聲囑咐他道:“別瞎說。——小孩子不能亂說話。”
“我不是小孩子!”四皇子倔強地道,臉上的神情跟大皇子倔強的時候,一模一樣。
大皇子看着四皇子的臉,終於忍不住笑了,道:“嗯,不是小孩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謝了。小四的盛情,皇兄心領了。”
四皇子呆呆地看着大皇子,“大皇兄,你一點也不驚訝呢。”跟四皇子預計的樣子不太一樣。
大皇子笑着搖搖頭,道:“小四,你還小,不明白我們的父皇……”
四皇子卻滿不在乎地道:“父皇反正是說了,信不信由你。——大皇兄,若是真的,你可要送一份禮物給我。”
大皇子偏着頭,似乎在思考,“這樣啊?也行。除了我那支從外洋來的火槍,別的,任你挑!”
四皇子一蹦三尺高:“搞什麼鬼!—ˉ—明明知道我就想要那支火槍!”十分氣憤。
大皇子忍了笑,對四皇子招招手:“你慢慢想,看還有什麼法子,能從我那裡騙到這支火槍。”說着,揚長而去。
四皇子癟了癟嘴,氣呼呼地哼了一聲,轉身往御書房的方向去了
大皇子妃微笑着站在一旁,等着大皇子施施然地過來,問他:“哥兒倆可說完話了?”
大皇子點點頭,又托住大皇子妃的胳膊,道:“走吧,咱們去給父皇和母妃請安去。”
來到皇貴妃的鳳栩宮,宏宣帝剛用完早膳,正坐在桌旁,跟皇貴妃說話。
聽說大皇子帶着大皇子妃過來請安,宏宣帝點頭道:“宣。”
大皇子、大皇子妃帶着兩個女子魚貫而入,對着宏宣帝和皇貴妃行禮問安。
宏宣帝溫言對大皇子妃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就不要太勞累了。請安之事,朕可以給你免了。”
大皇子妃塗氏趕緊道:“父皇、母妃寬仁,兒臣卻不能忒過託大。”又道:“御醫說了多多走動,也對胎兒有利。”
宏宣帝便不再多說,跟大皇子說了幾句話,便道:“擺駕起身上朝去了。
大皇子這陣子都跟着宏宣帝辦差聽政也跟在宏宣帝身後,一徑去了。
以往大皇子走了之後,大皇子妃也會跟着告辭。
這次大皇子走了有一會兒,大皇子妃都沒有要走的意思,皇貴妃心裡暗暗稱奇。
大皇子妃坐在皇貴妃跟前閒話了一陣子,便起身給皇貴妃行禮道:“母妃,兒臣今日前來有一事相求。”
皇貴妃看了一眼在她身後一直站着的兩個明顯不是宮女的女子,心裡有了譜,笑着問她:“起來說話吧。就坐在那裡,咱們孃兒倆好說話。—你有何事?”
大皇子妃又告了罪,斜簽着身子坐在皇貴妃下首的秋香色錦凳上,才笑着道:“此事是兒臣的對。母妃知道,兒臣有了身孕,也快四個月了早就應該給大皇子殿下打算的。”說着,將自己身後的兩個女子叫了過來,對皇貴妃道:“她們是兒臣的孃家妹子自願入宮伺候大皇子殿下。還望皇貴妃給個恩典,給她們個名份,好伺候殿下。”
說着,喚了她們上前,一一給皇貴妃介紹。一個是她堂妹,一個是她表妹,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皇貴妃笑吟吟地看着大皇子妃,溫言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要勞思傷神了。這些事情,宗人府自有安排。”含蓄地勸告大皇子妃用不着自己給大皇子張羅侍寢的人選。
大皇子妃卻十分不安。她從小飽讀詩書,對《女誡》、《女德》更有深究,早就立志要做個心胸寬廣的正室夫人,絕對不會和尋常女子一樣,就知道小肚雞腸地巴着男人。對她來說,有了正室的位置生下嫡出的長子,就是最重要的。
至於納妾,就算是側妃,也不過是妾而已。
本來她也不一定要給大皇子納自己孃家的妹子,只是她知道如今大皇子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落入萬劫不復之地。所以萬萬不可給大皇子納那些掌兵的勳貴或者有實權的文官家裡的姑娘。
而自己的孃家,只是一介翰林。再看看首輔裴書仁的年歲,還有自己爹的年歲,就知道她爹熬不過裴書仁。裴家的這個首輔,大概是要繼續做下去了。
既然如此,她就索性存了點私心。大皇子反正要挑兩個伺候的人,不如肥水不落外人田,便舉薦了自己孃家的妹子,爲自己固寵。自己家本來就不是顯貴,自己的母家比塗家更不如。納這兩個人家的姑娘,自然比別的人要讓宏宣帝放心。
可是聽皇貴妃的意思,卻是要讓宗人府給大皇子選人。
若是有人在宗人府做手腳,故意給大皇子挑兩個家世顯赫的姑娘做側妃,不僅壓了自己一頭,還讓聖上猜忌,實在是弄巧成拙了。
想到此,大皇子妃便有些着急,對皇貴妃哀求道:“母妃,兒臣自從有孕之後,便心神不屬,恐怠慢了大皇子殿下。我這兩個妹妹,容貌自不用說,更難得心思單純,跟兒臣一條心,只知道伺候大皇子殿下。”
皇貴妃吃了一驚,又掃了一眼那兩個姑娘,低聲問大皇子妃:“......可侍寢了沒有?”
大皇子妃臉上立時通紅起來,支支吾吾了半天,道:“......還沒有。
大皇子不肯。
皇貴妃鬆了一口氣,對大皇子妃的話裡帶了幾分責怪:“論賢惠,也不在這上頭。你好好養胎,別想七想八的。——你這兩個妹子,還是先送回去吧。”
大皇子妃一時也無法,只好給皇貴妃跪了下來,將皇貴妃嚇了一跳,一迭聲地叫宮女過來將大皇子妃扶了起來,嗔怪她道:“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做什麼?”
大皇子妃含淚道:“求母妃垂憐。”
皇貴妃暗暗嘆氣,知道宏宣帝選得這個大皇子妃,有些欠妥。可是轉念想起先皇后,又在心底訕笑:再不妥也比先皇后妥當。更不妨礙先皇后生養了幾個出色的孩兒……
想到此,皇貴妃的臉色柔和了下來,對大皇子妃暗示道:“你別急,先送她們回去。等回稟了聖上聖上去宗人府打個招呼,再宣她們入宮,豈不是更名正言順一些?”
大皇子妃感激地點點頭,道:“謝母妃提點。”說着,起身告辭,帶善兩個妹子回去了。
看着大皇子妃蹣跚地背影,皇貴妃笑了笑覺得這個大皇子妃,其實也不算選得不好。至少心胸寬廣,能容得下別的女人。——在宮裡的女人,若是對皇帝有了獨佔之心,就是皇帝的災難,也是這個女人災難。
這邊宏宣帝帶着大皇子來到見朝臣的養心殿,先四處掃了一眼,問站在下首的首輔裴書仁:“鎮國公怎麼沒來?”
裴書仁上前回道:“啓稟陛下鎮國公今兒一早遞了牌子告假,說有家事,求聖上許可提前休沐一天。”
宏宣帝愕然,忍不住問道:“鎮國公府出什麼事了?”鎮國公自從娶了親之後,就沒有爲他府裡頭的事再操過心。
站在下首的左督察御史賀思平立時笑眯眯地上前回道:“回稟陛下,是鎮國公夫人,也是微臣小女有了喜。”得意洋洋之情溢於言表。
聽說鎮國公又要做爹了,連宏宣帝都喜笑顏開,道:“真是喜事。准奏!”說着,又對旁邊的內侍吩咐道:“回去跟皇貴妃說一聲,給鎮國公夫人賜下賞賜。”
內侍領命而去。
皇貴妃聽了宏宣帝的旨意,忙起身行禮接了旨按照外命婦的例,給鎮國公夫人賀寧馨賜了玉如意和宮鍛下去。
來到皇貴妃的鳳栩宮,宏宣帝剛用完早膳,正坐在桌旁,跟皇貴妃說話。
聽說大皇子帶着大皇子妃過來請安,宏宣帝點頭道:“宣。”
大皇子、大皇子妃帶着兩個女子魚貫而入,對着宏宣帝和皇貴妃行禮問安。
宏宣帝溫言對大皇子妃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就不要太勞累了。請安之事,朕可以給你免了。”
大皇子妃塗氏趕緊道:“父皇、母妃寬仁,兒臣卻不能忒過託大。”又道:“御醫說了多多走動,也對胎兒有利。”
宏宣帝便不再多說,跟大皇子說了幾句話,便道:“擺駕起身上朝去了。
大皇子這陣子都跟着宏宣帝辦差聽政也跟在宏宣帝身後,一徑去了。
以往大皇子走了之後,大皇子妃也會跟着告辭。
這次大皇子走了有一會兒,大皇子妃都沒有要走的意思,皇貴妃心裡暗暗稱奇。
大皇子妃坐在皇貴妃跟前閒話了一陣子,便起身給皇貴妃行禮道:“母妃,兒臣今日前來有一事相求。”
皇貴妃看了一眼在她身後一直站着的兩個明顯不是宮女的女子,心裡有了譜,笑着問她:“起來說話吧。就坐在那裡,咱們孃兒倆好說話。—你有何事?”
大皇子妃又告了罪,斜簽着身子坐在皇貴妃下首的秋香色錦凳上,才笑着道:“此事是兒臣的對。母妃知道,兒臣有了身孕,也快四個月了早就應該給大皇子殿下打算的。”說着,將自己身後的兩個女子叫了過來,對皇貴妃道:“她們是兒臣的孃家妹子自願入宮伺候大皇子殿下。還望皇貴妃給個恩典,給她們個名份,好伺候殿下。”
說着,喚了她們上前,一一給皇貴妃介紹。一個是她堂妹,一個是她表妹,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皇貴妃笑吟吟地看着大皇子妃,溫言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要勞思傷神了。這些事情,宗人府自有安排。”含蓄地勸告大皇子妃用不着自己給大皇子張羅侍寢的人選。
大皇子妃卻十分不安。她從小飽讀詩書,對《女誡》、《女德》更有深究,早就立志要做個心胸寬廣的正室夫人,絕對不會和尋常女子一樣,就知道小肚雞腸地巴着男人。對她來說,有了正室的位置生下嫡出的長子,就是最重要的。
至於納妾,就算是側妃,也不過是妾而已。
本來她也不一定要給大皇子納自己孃家的妹子,只是她知道如今大皇子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落入萬劫不復之地。所以萬萬不可給大皇子納那些掌兵的勳貴或者有實權的文官家裡的姑娘。
而自己的孃家,只是一介翰林。再看看首輔裴書仁的年歲,還有自己爹的年歲,就知道她爹熬不過裴書仁。裴家的這個首輔,大概是要繼續做下去了。
既然如此,她就索性存了點私心。大皇子反正要挑兩個伺候的人,不如肥水不落外人田,便舉薦了自己孃家的妹子,爲自己固寵。自己家本來就不是顯貴,自己的母家比塗家更不如。納這兩個人家的姑娘,自然比別的人要讓宏宣帝放心。
可是聽皇貴妃的意思,卻是要讓宗人府給大皇子選人。
若是有人在宗人府做手腳,故意給大皇子挑兩個家世顯赫的姑娘做側妃,不僅壓了自己一頭,還讓聖上猜忌,實在是弄巧成拙了。
想到此,大皇子妃便有些着急,對皇貴妃哀求道:“母妃,兒臣自從有孕之後,便心神不屬,恐怠慢了大皇子殿下。我這兩個妹妹,容貌自不用說,更難得心思單純,跟兒臣一條心,只知道伺候大皇子殿下。”
皇貴妃吃了一驚,又掃了一眼那兩個姑娘,低聲問大皇子妃:“......可侍寢了沒有?”
大皇子妃臉上立時通紅起來,支支吾吾了半天,道:“......還沒有。
大皇子不肯。
皇貴妃鬆了一口氣,對大皇子妃的話裡帶了幾分責怪:“論賢惠,也不在這上頭。你好好養胎,別想七想八的。——你這兩個妹子,還是先送回去吧。”
大皇子妃一時也無法,只好給皇貴妃跪了下來,將皇貴妃嚇了一跳,一迭聲地叫宮女過來將大皇子妃扶了起來,嗔怪她道:“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做什麼?”
大皇子妃含淚道:“求母妃垂憐。”
皇貴妃暗暗嘆氣,知道宏宣帝選得這個大皇子妃,有些欠妥。可是轉念想起先皇后,又在心底訕笑:再不妥也比先皇后妥當。更不妨礙先皇后生養了幾個出色的孩兒……
想到此,皇貴妃的臉色柔和了下來,對大皇子妃暗示道:“你別急,先送她們回去。等回稟了聖上聖上去宗人府打個招呼,再宣她們入宮,豈不是更名正言順一些?”
大皇子妃感激地點點頭,道:“謝母妃提點。”說着,起身告辭,帶善兩個妹子回去了。
看着大皇子妃蹣跚地背影,皇貴妃笑了笑覺得這個大皇子妃,其實也不算選得不好。至少心胸寬廣,能容得下別的女人。——在宮裡的女人,若是對皇帝有了獨佔之心,就是皇帝的災難,也是這個女人災難。
這邊宏宣帝帶着大皇子來到見朝臣的養心殿,先四處掃了一眼,問站在下首的首輔裴書仁:“鎮國公怎麼沒來?”
裴書仁上前回道:“啓稟陛下鎮國公今兒一早遞了牌子告假,說有家事,求聖上許可提前休沐一天。”
宏宣帝愕然,忍不住問道:“鎮國公府出什麼事了?”鎮國公自從娶了親之後,就沒有爲他府裡頭的事再操過心。
站在下首的左督察御史賀思平立時笑眯眯地上前回道:“回稟陛下,是鎮國公夫人,也是微臣小女有了喜。”得意洋洋之情溢於言表。
聽說鎮國公又要做爹了,連宏宣帝都喜笑顏開,道:“真是喜事。准奏!”說着,又對旁邊的內侍吩咐道:“回去跟皇貴妃說一聲,給鎮國公夫人賜下賞賜。”
內侍領命而去。
皇貴妃聽了宏宣帝的旨意,忙起身行禮接了旨按照外命婦的例,給鎮國公夫人賀寧馨賜了玉如意和宮鍛下去。
鎮國公府裡,賀寧馨有孕的消息早已人盡皆知。不過聖上和皇貴妃的賞賜,卻是今日纔到。
簡飛揚今日藉着賀寧馨懷孕的由頭,向宏宣帝告了假,本來是要帶着簡飛怡往詔獄一行的卻臨出門的時候,趕上宏宣帝和皇貴妃賜了賞賜下來,只好趕緊擺香案接了,等內侍走了再說。
簡飛怡自從那天晚上,看了老鎮國公簡士弘留下的遺書之後,就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一度臥牀不起,什麼都吃不下去,懷孕時豐腴起來的身子迅速消瘦了下去。
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以前以爲名正言順的東西,原來都是假的!
就連她叫了這麼多年的娘,也是假的!
那她還有什麼可相信的?
按照那封信所說,她甚至都不是這鎮國公府正經的姑娘。
什麼嫡長女?!——她不過是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罷了!
簡飛怡待不信,可是她最信任的二哥,忍了痛,一五一十地將當時發生的事情說給她聽。樁樁件件都對景,恰好都是她當年疑惑過
“原來這就是當年娘大力反對我入宮選秀的原因。我一直在想,那樣好的機會,娘又是那樣的性子,怎麼就能咬牙不讓我去,就算我鬧得再厲害,也是兩個字‘不許,……”
簡飛怡苦笑着道。那時候,簡老夫人第一個跳出來反對,讓簡飛怡很是納悶了一陣子。
假的簡老夫人盧盈反對簡飛怡入宮選秀,自然是害怕緹騎調查秀女的身家背景的時候,將當年的事翻了出來。讓人知道她不是真正簡家的姑娘,自然沒有資格入宮選秀。
簡飛振低聲勸她:“不告訴你,是爲你好。不管怎樣,我和大哥,都拿你當親生妹妹看待。你大嫂和二嫂,也沒有二話。她們待你怎樣,你自己明白。
無論是出嫁前,還是出嫁後,她們待你都沒有變過。”
簡飛怡心裡有幾分苦澀。她想着爲娘討回公道,其實也要仗着二哥給她撐腰。要不然,她一個出嫁女,又能翻起什麼風浪?無論怎樣,她都不能不要孃家的……
想到這裡,簡飛怡的氣焰徹底消了下去,沉默了兩天,便提出要去詔獄看看假的簡老夫人盧盈。——盧盈對不起別人,可是沒有對不起她簡飛怡。
簡飛揚本不想讓她去,可是賀寧馨卻勸他,心病還需心藥醫,又道:“楊蘭和盧盈關在詔獄裡面這麼多年了,也該有個了斷了。你找機會提醒提醒安郡王將她們處決了吧。不然關在那裡,還要浪費糧食養她們。”
簡飛揚了一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留着這兩人釣魚呢。”
賀寧馨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道:“魚早都死了怎麼還能釣得上來?”
簡飛揚摸着下巴道:“或許你知我知,可是別人不知道,楊蘭和盧盈也不知道。”
“那就讓她們知道。”賀寧馨斬釘截鐵地道。
簡飛揚也覺得是時候收網了。既然張了這麼久的網,都無魚上鉤。不是她們已經被棄了,就是魚已經沒了。
所以簡飛揚才挑了一天沒什麼事的日子,向宏宣帝告假,想親自帶着簡飛怡去詔獄一趟。
可惜宏宣帝又派了人過來傳薔耽誤了他們的行程。
好不容易將宏宣帝派來的人打發走了,簡飛揚才帶着簡飛怡出門,臨到外面上車的時候,賀寧馨的丫鬟白茶又氣喘吁吁地跑出來,道:“國公爺和大姑奶奶請留步。——夫人說不放心,要跟着國公爺和大姑奶奶一起過去。”
簡飛揚忙下了車,對賀寧馨道:“你有了身孕,就不要去那種地方了。”
賀寧馨柔聲道:“無事的。我們這個孩子膽大着呢,你放心,誰都傷不了他的。——再說你跟聖上告假,是爲了我。我跟着你們出去,也算是個名正言順的幌子。”
簡飛揚想了想,叮囑她道:“既如此,你要一直跟在我身邊,不能離開半步。”
賀寧馨笑着點點頭,道:“嗯,你就是推也推不走我的。”
簡飛揚便扶着她的胳膊讓她上了車,坐在簡飛怡身邊。
簡飛怡眼圈紅紅地,腫的跟個桃兒一樣。
賀寧馨輕嘆一口氣對簡飛怡道:“不管怎樣,你都要記得,你是簡家的姑娘。盧盈和楊蘭做得事,是對簡家所有人等莫大的傷害。你不能爲了一己之私,就忘了你引爲依靠的簡家。”
簡飛怡低着頭不說話。
賀寧馨又道:“盧盈待你,也未必是真心。你想想她教給你的東西,哪一樣是管用的?哪一樣是對的?”
簡飛怡低聲道:“她縱有千般不好,可是到底將我錦衣玉食地養大了。”
賀寧馨更是嘆氣,道:“你糊塗啊。當初挑你入府的,是老鎮國公。供養你的,也是鎮國公府的產業。她盧盈何德何能,能給你錦衣玉食?她不也是拿的鎮國公府的俸祿家底,來供養你的?你當她是拿自己的私房陪嫁呢?——你要感激,也當感激你爹老國公爺啊。”
簡怡一下子被問住了,怔怔地擡起頭,看着賀寧馨,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還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想過這個問題。原本以爲,假的簡老夫人待她不薄,讓她金尊玉貴,以鎮國公府嫡長女的名頭長大,她不能太過薄情,就忘了假的簡老夫人對她的好。可是大嫂說得也對。
盧盈若不是佔了簡老夫人的名頭,她到哪裡去尋錦衣玉食來供養。
原來盧盈也不過是慷他人之慨罷了。
簡飛怡的神色漸漸輕鬆了下來,也跟着輕輕嘆了口氣。
簡飛揚看在眼裡,也暗暗地鬆了口氣。
來到詔獄,賀寧馨和簡飛怡都將外面薄氅上的帽兜戴了起來,遮住了頭臉,跟着簡飛揚,在大門口同安郡王派來的女番子會合,一同進到詔獄裡面。
走過一段長長的甬道,來到詔獄最裡面的幾間牢舍。
賀寧馨和簡飛怡都捂了鼻子,頭都不敢擡,一路跟在簡飛揚後頭。
楊蘭和盧盈被關在一個牢舍裡,也算是全了她們的母女之情。
簡飛怡怔怔地看着那個頭髮花白,坐在牆腳,雙目無神的老婦,眼裡的淚奪眶而出。
看見有個男人站到她們牢舍門前,後面還跟着兩個穿着斗篷的女人,牢舍裡面的楊蘭精神一振,起身撲到柵欄前面,低聲叫道:“是他來接我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