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裡四處都是火星,葉秋他們頗有些左支右絀。好在,周叔帶着村人很快趕到,加入滅火的大軍裡。人多力量大,許多地方剛燒起來,火勢就被撲滅了。
農莊裡房屋分散,被點着的就是靠近院牆的那幾座。其中,秦守一與葉秋他們待的客院因爲最先着火,被燒燬得最嚴重。不過,莊子裡最大的損失不是損毀的房子,而是家禽、雞蛋、鴨蛋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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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那些賊人事先將牲畜都放了出來,滿院子亂竄。天黑着,葉秋等人也不可能一一的將其趕回禽舍、圈裡。後來大火一起,所有的動物都受了驚,雞鴨鵝,豬牛馬鬧騰得整個蚌蘭村都聽得見。再配上村子裡各家各戶的看家狗的叫聲,一個熱鬧,一個雜亂形容不過來。
這值錢顯眼的豬、牛、馬等大牲畜沒人敢動,但滿院子亂竄的雞鴨鵝隨手逮一隻,別人也瞧不見。所以,這許多來幫忙救火的人,就順手牽羊了。
天亮了,春花、素娘等人終於將四處跑散的家禽牲畜都規整回去,葉秋就在一旁清點損失。
“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故意縱火!我們姑娘多和氣一人,他們怎麼就下得去手!”春花累攤在椅子上,一邊憤恨的咒罵。
素娘性子溫婉,罵人的話說不出來,但此時眼底也有恨色,“姑娘不在,我們負責看家,結果卻是這樣。等姑娘回來,指不定怎麼傷心。”
桂娘子抿了抿脣,臉上髒兮兮的,好幾道黑乎乎的痕跡,全是救火的時候弄上去的。“是啊,周嫂說,建這莊子的錢,都是姑娘自己賣花掙的。建的時候,也費了許多心血,如今變成這樣……糟踐人吶。”
素娘嘆了口氣,隨即問道:“周嫂子呢?她對咱姑娘沒得說,這累了一夜,咱們好歹得鄭重的謝她一回。”
江婆子疲憊的甩了甩痠軟的胳膊,一臉的愁容回道:“她家裡兩個孩子呢,火滅了沒多久,秦老便讓她回去了。”
葉秋轉過身來,看一眼素娘,搖搖頭道:“周家對姑娘很好,毋庸置疑。可我們只是下人,是不能替姑娘拿主意的。道謝這事,只能由姑娘自己去。所以,這些事還是等姑娘回來了再說吧。素娘,姑娘對我們很寬容,但我們自己也不能沒了規矩。下次別再說這樣的話了。”
素娘愣了下,隨便反應過來,“看我,這火一燒,將我的腦子也燒糊塗了。”趙芸是主子,周家雖然是農民,但卻是趙芸的長輩。他們這些下人插足進去,確實不像話。而且,剛纔她的用詞與說話的語氣也不太對。
桂娘子、春花、江婆幾個聽到這話,卻是眼神一閃,沉默下來。
葉秋見狀,輕聲道:“你們沒在別家做過下人,可能不知道。大戶人家的丫鬟婆子,若不懂規矩,當家夫人拉出去打殺了都是沒人同情的。莊子的裡夥計多,也累,但只要做好了自己的本職工作,姑娘便不會故意給人臉色看。偶爾的玩笑也沒關係,可若在面對外人的時候,也這樣沒規矩,就是給姑娘丟臉了。”
春花摸了摸後腦勺,悶聲悶氣道:“姑娘對俺這麼好,俺不想給她丟人。可那些勞什子的規矩,俺是真的不懂。”
葉秋脣角扯了扯,略帶沉悶道:“做好自己的本分,別亂說話,別亂得罪人就是了。姑娘好了,趙家好了,我們這些子人,也纔能有好日子過。我已經被轉賣了一回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素娘與桂娘子幾人對視一眼,葉秋本來就是下人,會和他們一起是因爲主家敗落了,如今聽她這樣說,便知道她是有些難過了。她出聲安慰道:“都怪我,勾起你的傷心事。不過,那些日子都過去了,葉秋你想開些。姑娘能幹,脾氣也好,能跟着她到趙家來,我們大家都是有運氣的。兩位少爺如今雖還未見過,但能考上秀才,能力肯定也不差,我們大家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其他幾人附和,葉秋點醒他們身爲下人的本分,雖然讓人不舒服,但所有人都不能否認,她說得有道理。
葉秋觀察着衆人的表情,知道她們是真心聽到心裡去了,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莊子裡的損失不小,我都清點記錄了。秦老這會兒還在客院,我先拿過去給他過目。修繕莊子的事情,也要聽他老人家的安排。不過,今日是給鴻泰居送貨的日子,素娘你回南院通知常樂照常送貨。江婆、桂娘子、春花你們三個去地窖裡將那些預備的鹹蛋抓出來裝車,我怕誤了時辰。”
素娘站起來,點頭道:“我這就去。”
“幸好地窖裡還有一批醃好的鹹蛋,不然這次咱們就得吃個啞巴虧了。”江婆想到被賊人打翻的鹹蛋罈子和碎掉的鹹蛋,不由得搖搖頭,“那些人真是作孽,那可都是錢吶,現在卻被他們白白糟蹋了!”
“他們連房子都敢燒,人都敢殺,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還好昨夜他們沒對常大叔與丘山下死手。”桂娘子心有餘悸的搖搖頭,拉着江婆春花去裝鹹蛋。
葉秋抿了抿脣,目送着幾人離開了,自己也腳步匆匆的往客院行去。
二叔公和周叔正在客院的廢墟前站着,神情嚴肅。
“叔,昨夜縱火的,真的是現在縣裡通緝的逃犯?”周叔皺着眉,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二叔公雙手背在身後,點頭,“是他們無疑。不然我也不會讓常樂去通知村外的兵丁。”
周叔有些不懂,“可咱們無憑無據……”
“無憑無據麼?”二叔公回頭朝周叔笑了笑,神色中,有些說不出的深意,“等人抓到了,就是真憑實據了。”
周叔心裡更狐疑了,但二叔公一向有些深藏不露,他不說,他也不好再多問。想想,昨夜來的那些兵丁態度也很好,絲毫沒覺得二叔公是在撒謊。想到趙家兄妹與張縣令之間說不清的親近關係,周叔心裡有了些猜測。
“芸丫頭昨日來信,說攔下了祝春娘,府城的情況很好。”
二叔公突然開口,周叔怔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道:“那就好。”趙芸的離開,二叔公與他解釋過,如今聽到消息,他提着的心也落下來。麒哥兒是趙家最有希望博得功名,振興門楣之人,若被祝春娘毀了名聲,斷了前程,那就太可惜。
只是,麒哥兒雖然得張縣令看重,但要說得罪朱縣丞,卻是沒有的。爲何那些人非要挑撥祝春娘去府城生事,如今又來縱火燒屋,想要置趙家於死地呢?周叔抿着脣,腦子裡很多疑問。
趙芸走的時候,交代了莊子的事情,全權由秦守一做主。葉秋很快過來,將莊子裡的損失仔細的給兩人稟報了。秦守一聽罷,便一一吩咐了修繕屋子的事宜和莊子裡的人員分配。
“村民順手牽羊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好追究。畢竟,有些人家還是很規矩的。如今他們幫忙救了火,咱們明面上的謝禮卻少不得。我記得昨夜有頭豬斷了腿?拉出來殺了了吧,凡是昨夜過來幫忙的,每家送塊肉。正好修繕房屋要請人,也不用再去城裡買肉做伙食了。”
“奴婢記下了,一會兒便讓春花找人來殺豬。”葉秋應下,仔細的記在心裡。
“常德與丘山如何了?”秦守一想了想,開口問道。
葉秋回答:“還沒醒。”
“好好讓人看顧着吧,這次沒丟了命,也是大幸。”秦守一點點頭,昨夜兩人出去查看情況,被人打昏過去,頭破了,見了血。常樂帶着兵丁回來,追捕賊人的時候纔將兩人找到帶回。衆人虎了一跳,趕緊看了傷,將人安置下來。
“秦老放心,素孃家的與冬哥兒都在院子裡守着呢,他們要是醒來,會過來通知的。”
“行了,你下去吧。”秦守一瞭然的點點頭,然後朝葉秋擺了擺手,打發道。
葉秋向兩人行了一禮,便轉身去忙了。
“這位葉秋姑娘倒是能幹。”周叔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感嘆一句。
“這可不一定是好事。”二叔公眯了眯眼,隨即笑道:“不過芸丫頭也不是一般人,拿捏兩個下人的能力還是有的。用不着我這個老頭子擔心。”
“芸丫頭啊,確實是我見過的最能幹的小姑娘。不像我家蘭心,整天想着玩兒。”周叔贊同的笑了笑,隨即搖頭嘆氣道。
“蘭心上頭不僅有你們夫妻倆,還有三個哥哥,貪玩些也無事。芸丫頭的情況卻不同,她需要有獨立的能力。”不管是謀生的能力,爲人處事的能力,還是自保的能力,這些都不可或缺。不然,日後面對上那些人,日子可不會太好過。秦守一垂着眼,神色不明。
周叔多少聽出了一些端倪,加上二叔公近半年來,表現出來的對趙家三兄妹毫不掩飾的看重與照顧,他肯定這位深藏不露的二叔公,也是趙家三兄妹的保護人之一。
只是,他照看三兄妹,是因爲與去世的趙家夫婦有很深的交情。在他的記憶裡,二叔公與趙家一直都走得不算近。沒道理這麼在意趙家三兄妹。可這些日子下來發生的事,讓他明白,秦守一與趙家,根本就是牽扯太深。
莊子這邊在秦守一與周叔的主持下,開始修繕房屋,重新規整。而在蚌蘭村的另一頭,方家的大院裡,朱縣丞堂而皇之的坐在主位上,身邊護衛着好幾名好手,愜意的用着飯。
底下方地主與方大公子規矩的陪坐着,態度親近諂媚。
“方老爺,這次多謝。等朱某順利脫身,必有重謝。”朱縣丞朝方地主舉了舉杯,微微笑了笑。
方地主趕緊道:“朱大人說的哪裡話,當年要不是您提拔,如今我也置不下這份產業。您是方某的恩人,我敬您一杯。”說着,方地主就仰頭將酒杯中的酒一口喝乾,爽快至極。
朱縣丞見狀,愉快的眯了眯眼,“當年不過是舉手之勞,方老爺無需掛懷。如今,朱某淪落成朝廷通緝要犯,方老爺還能伸手援助,實在讓朱某感動。”
若真感動,那就拿出些實質的東西來,空口白話誰不會說?方地主呵呵笑着,心裡卻是懊惱。昨夜趙芸的莊子着火,他也被吵醒,本想呵斥下人幾句,便回房睡覺。朱縣丞一行不速之客,卻堂而皇之的闖了進來。
朱縣丞身邊有好些帶劍的好手,他沒膽子拒絕收留,更沒膽子去告發。但這擔驚受怕的,朱縣丞卻連些實質的安慰都不肯給,死守着那些錢財。方地主心裡不滿,卻不敢表現在臉上。
“這院子簡陋了些,不過平日裡少有人來。朱大人儘管放心的在方某這逗留,一應的吃食穿用,我會讓犬子每天親自送來,必定不會走漏了風聲。”聞言,方大公子朝朱縣丞躬了躬身,也是一副聽話的表情。
朱縣丞對這對識相的父子還算滿意,點了點頭,“呵呵,方老爺的好意我領了。”說完,便毫不客氣的給兩父子提了要求,一點兒沒當自己是外人。
方地主面上掛着笑,心裡卻越來越陰沉。這人,還真當自己是以前那個在豐樂縣呼風喚雨的縣丞大人?吃要精緻,穿要舒服,
最後卻只摸了五十兩銀子出來,真當他們是冤大頭?
“父親,我們怎麼辦?”書房裡,方大公子瞧了眼窗外,小聲問道。
方地主半闔着眼:“怎麼辦?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然後送走唄。”
“可是窩藏罪犯,若是被人發現了,我們一家也是要被牽連的……”方大公子皺了皺眉,之前他們巴結朱縣丞,爲他所用,是因爲他的權勢。如今他落魄了,他們方家完全沒必要去趟這趟渾水。
“那也只能伺候着。沒瞧昨夜趙家的莊子都被燒了?”方地主沉沉的出聲,“朱縣丞身邊的那幾個,可都不是普通人。”
“那我們就毫無辦法?”方大公子有些不甘心。
“想辦法吸引住村外那些守兵,給他們製造離開的機會。”方地主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到:“只要他們儘快離開,我們家就不會有事。”
“可我看他們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方大公子抿着脣,諷刺一笑,“剛纔還讓我去請城裡的廚子來呢,他不怕我們去告密。”
“朱縣丞享受慣了,這些日子東躲西藏的,想必有些受不住。”方地主瞥自家兒子一眼,隨即道:“我們敢告密,他便敢對我們家的人動手。狗急跳牆,窮寇莫追。我雖然沒念過多少書,但這個道理還是懂的。趙家是前車之鑑,我們方家不能步上後塵。”
“父親你怎麼肯定昨夜趙家莊子的火,是他們點的?”方大公子疑惑的擡眼,問道。
“趙家莊子失火,他們便來了?哪裡有那麼巧的事情?朱縣丞必定是讓人先去點火,將村裡的人與村外的兵丁都吸引到趙家的莊子去,他們才能趁亂順利摸到我們家來。不然,你以爲外邊的那些兵都是瞎眼的?”方地主冷哼一聲,隨即又道:“而且,有幾個人在朱縣丞他們到了後,才進的院子。看他們來的方向,明顯是趙家莊子那邊。”
方大公子面色沉凝,“還是父親看得明白,兒子慚愧。”
方地主眼神閃爍,“現在朱縣丞等人就是被逼到懸崖邊上了,若是他們能看得到生機,我們家也就無恙。若是他們到了死地,他肯定也得拉我們墊背。朱縣丞這人心機謀算都很深,也記仇,睚眥必報。所以,惹不得。”
“兒子知道了,兒子會小心伺候的。”方大公子心悅誠服的躬了躬身,然後,兩人都聽到屋頂上有細微的聲響。
方地主與方大公子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們是這樣說的?”朱縣丞坐在椅子上,旁邊一名美貌女人正給他捏着肩膀。
底下,一名高瘦的男子彎着腰,垂着頭,回道:“是。”
“哼,以前倒沒看出來,這方哲還有些小聰明。不過,還算識趣。以前都是他們父子倆求着見我,如今他們兩父子卻是巴不得我趕緊走了。”朱縣丞諷刺一笑,小眼睛裡全是陰鶩,“還有那個趙家的小丫頭,居然躲出去了,真是便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