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根本沒什麼秘密。
趙芸買下了後山的那塊好地並那山頭的消息,很快在村子裡傳開了。
村裡的鄉鄰都吃了一驚,趙家的家底,他們這些外人都能算得一清二楚。於是,衆人心裡都在嘀咕,這趙芸哪來的那麼大筆銀子?
一位老婦眼神閃了下,摸了摸脣邊的黑痣,才笑着對旁人道:“前兩日村裡不是來了兩個陌生人麼?趕着馬車,跟在周老大身後一起來的?我當時好奇,遠遠跟在後面瞧了兩眼。呵,原來那兩人不是去周家,而是進了趙家!”
另一名瘦小的婦人附和道:“我也看見了。那兩人進院子沒多久,便又出來了。手裡還都抱着花,往馬車上放。滿當當的一馬車。你們不知道,那些花可真好看,比在元宵花會上見的,還好看。”
旁邊幾位婦人疑惑:“你們說,芸丫頭什麼時候有那本事?”
之前那位老婦咳嗽了一聲,見衆人的視線都看過來,才挺了挺胸脯,掀起眼皮子老神在在道:“她娘在的時候,就種得一手好花。興許她給芸丫頭留了訣竅呢?”
“嘖嘖,我要是有個會種花的娘就好了。種花可比種莊稼划算。可惜,我沒那麼好的命。”那瘦小的婦人面色一動,抿着脣,一臉酸氣。
“前些日子我在街上見一株蘭草生得精神,上去問價,那老漢張口就要五兩銀子,嚇得我趕緊跑了。”
瘦小的婦人譏笑道:“珍嫂子你好笑的很,飯都快吃不飽了,你還興那心思做啥?”
被稱做珍嫂的婦人有些尷尬,囁喏道:“這不是人家的院子都漂漂亮亮的,自家的光禿禿,看着不像樣。”
“那也用不着去街上買,多費錢?咱們這後山上不是就有許多野生的花開得也挺好看?挖兩株回來種上,銀子省了,院子也裝扮上了,皆大歡喜。再不濟,左鄰右舍的,你找兩株苗子,大家還會不給?”
“是啊,珍嫂子你就是太拘謹,咱們這鄉下,沒那麼多規矩。我家正好有兩株花要分株,待會子你跟我上家裡拿走。”
“這,這多不好意思。”
“沒事,鄉里鄉親的,一株花苗罷了。”
“那,就先謝謝大妹子了。”
一羣婦人嘮嗑,眼看着就越說越遠,那老婦人咳嗽兩聲,開口道:“要我說,芸丫頭既然種得一手好花,她手裡的花苗肯定也不錯。咱們不如上門去討兩株回來自己種。不說像她一樣掙銀子,擺在自家裡看,不是也挺美的。”
那瘦小的婦人眼睛一亮,一拍手道:“夏婆這主意好,只是,我聽說她那花一株都要賣好幾十兩,她怕是捨不得。”
“我的乖乖,真的一株賣幾十兩銀子啊?我還以爲是人吹牛呢。”
瘦小婦人擡了擡下巴,小眼睛裡全是貪婪算計,“要不然她怎麼買得起後山那地?我家海盛說了,要買回田地並那山頭,少不得要花兩三百兩銀呢。”
“兩三百兩!”衆人都驚呆了,蚌蘭村雖然不算窮困,但也不是多富裕的村子。這兩三百兩,就算村裡最富裕的人家也拿不出來。當然,方地主和里正家除外。
珍嫂最先反映過來,她瞧了眼神閃爍的衆人一眼,遲疑道:“既然如此,芸丫頭種的花,怕都是金貴的。咱們這樣上門討要花苗,可不就等於上門要她銀子?這,是不是不太妥當?”
老婦人撇嘴,“有什麼不妥當的?不過是要幾株花苗。大不了,咱們用家裡的花苗和她換嘛!”
“夏婆說的對,咱們不平白佔人便宜。咱們就拿花苗和芸丫頭換,說不定咱們的花苗長好了,比她的還值錢些呢。”瘦小婦人眼珠子一轉,大聲附和道。
珍嫂見其餘人都被老婦人和瘦小婦人一唱一和的說動了心,遲疑了下,到底是沒再開口。
她雖然笨拙,但心裡該明白的都明白。以前在大戶人家做工,主人家愛花,她們這些下人也得了眼福。她知道有些品種,就算是一株花苗也要比鄉下幾畝地還值錢。別人好心,願意送便罷了,這樣厚臉皮的上門去要,她做不出來。
趙家雖然有兩個讀書人,但家境比村裡最窮的人家也不如。這會子看芸丫頭賣了花,又買了那麼大片地,婦人們就眼紅了。討要到花苗來,就算不自己種,轉手也能買幾個錢,更別說侍弄好了,那還是幾十兩銀子。
珍嫂眼見衆位婦人越說,眼睛越亮。最後都興沖沖要回自己家拔花苗,還商量着一會兒匯合的地點。顯然是打着以人多壓人少的主意,心裡更覺得不妥當。她不想攙和,在她們說到一半的時候,找了個藉口匆匆離開了。
“這珍嫂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瘦小婦人見珍嫂匆匆離開的身影,不由得啐了一口。
另一名婦人捂嘴笑了笑,語帶譏諷道:“她以前在大戶人家做過工,眼界高,自然是看不上咱們的。讓她窮清高,咱們莫管她就是。”
“呵呵,就是、就是。咱們也別耽擱了,回家拔花苗吧,早些去芸丫頭家換了好。能賣幾十兩一株的花,我還只在元宵花會上見過呢……”
趙芸不知道村裡的婦人已經打上了她的主意,過不久就要找上家門來。她喜滋滋的爬在桌前,正在紙上規劃田地的分配和山頭的改建呢。
本來她想着直接把地租出去,每年收租很穩妥。但這樣一來,要收回成本,也不知道要到哪個猴年馬月。想了想不划算,詳細的諮詢了周叔、和二叔公後,趙芸決定把山頭上的桑樹全都挖掉,換上桃樹、櫻桃、葡萄等果樹。果實可以自己吃,也可以賣,賣不完還能做成果酒,怎麼也不會浪費。至於詳細的果樹品種,她還需仔細斟酌了才能確定。
房子建在山腳下,正對村子和官道的這面,用來住人。橫向兩側的地方,可以搭幾間牛圈羊圈等,餵養牲畜。雞鴨也可喂一些,殺了吃肉或是留着下蛋都不錯。而且,吃不完的,可以再做成鹹鴨蛋,皮蛋等。
趙芸在周嬸家吃過錦國本地人做的鹹鴨蛋,是直接在蛋殼外裹上鹽醃的,費鹽不說,味道也一般。但這樣的鹹鴨蛋在集市上也要賣八文一個,並不便宜。趙芸眼珠子轉了轉,或許日後她可以用現代的方法,做一批五香鹹鴨蛋出來。到時候去城裡的酒樓試試有沒有銷路,如果這裡的人接受得了,她便多了一條經濟來源。
至於山下的二十幾畝地,一部分做爲花田,另一部分就種上糧食蔬菜,供自家食用。
或許,她還可以在靠近小河的地方,挖一口池塘?種上些蓮藕,喂上幾尾游魚?
趙芸越想越覺得興奮,這麼大塊地方,可以讓她盡情發揮。在現代見過的那些不錯的農莊的佈局一一在腦海中浮現,趙芸覺得日子要像這樣過下去,再從頭活一次,也沒什麼不好的。
大門被敲響,趙芸腦海中的天馬行空被打斷。她心裡閃過一絲狐疑,門外的呼吸很雜亂,應該有很多人。但,這麼多人找她會有什麼事?
爲了以防萬一,趙芸放出靈力查看了一下,發現都是村裡的婦人。她們手裡都提着一兩株還包裹着泥土的花苗,有的神情拘禁,有得眼神閃爍不定。
趙芸挑了挑眉,心裡大概有了計較。收回靈力,她一邊應着話,一邊將門打開一條縫,探出腦袋,驚疑不定道:“各位嬸嬸,你們這是?”
“芸丫頭啊,不請我們進屋坐坐?”夏婆上前兩步,抵到大門口,笑眯眯的說道。
瘦小的婦人見狀,也搭話道:“是啊,芸丫頭。這大太陽的,曬得人頭暈。我們過來串門子,你掩着門做什麼?”
說着,便伸手去推門。
趙芸人小,力氣也小,被瘦小婦人這樣一推,整個人釀蹌着退後了幾步,大門也被她推開了。
也不等趙芸邀請,夏婆和那瘦小婦人便領頭進了院子。兩人一雙眼睛東張西望,見前院的地裡只種了兩畦的綠油油的蔥蒜和青菜,不由得失望。
“芸丫頭啊,聽說你買下了後山的那塊地?”夏婆等人很自覺的進了堂屋坐下,一副主人家的做派。
趙芸慢條斯理的關上院門,才轉身進來,笑吟吟道:“是啊,我們家終於也有地了。哥哥們回來知道,肯定很高興。”
“咳,按說我們不該問,只是芸丫頭你哪裡來的銀子?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怕你被人矇騙了,好心辦壞事。到頭來,壞了麒哥兒和麟哥兒的名聲可不好。”夏婆一臉的慈祥,看着趙芸語重心長道。
趙芸垂下眼瞼,似乎有些緊張和不知所措,“我、我沒幹壞事。那些錢,是我賣了我種的花,周掌櫃給我的。”
屋裡的衆人對視一眼,臉上都浮現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芸丫頭莫不是覺得嬸嬸們好騙?賣花竟能賣兩三百兩銀子?我是不信的。”瘦小女人故作不相信的搖頭,眼睛死死盯着趙芸的臉。
“我沒騙各位嬸嬸,周掌櫃說我種的花好,給我了三百五十兩銀子呢。周叔當時也在,他可以作證的。”趙芸一臉天真的解釋,似乎絲毫不知道自己泄露了重要信息。
三百五十兩!種十年的地,也種不出來這麼多銀子。在場的幾位婦人眼神炙熱了,呼吸也急促了幾分。她們看着趙芸,就像是看着觀音座下的善財童子。
夏婆臉上的笑容更和藹了,她朝趙芸招了招手。趙芸不動聲色的走過去,就被她一把抓住了手。
“芸丫頭啊,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好的。如今,你兩位哥哥都不在家,我們這些長輩,怎麼也要看護着你一些。不過,在這之前,夏婆有一事相求,你可莫要推辭。”
趙芸眨眨眼,“夏婆您說。”
瘦小婦人眼神閃爍一下,接嘴道:“咳,是這樣的。嬸嬸們家裡日子都過得苦啊,辛辛苦苦種地一年,也掙不了幾兩銀子。我們是想問芸丫頭你討要幾株花苗,拿回去自己種。到時候賣些銀錢,也好貼補家用。”
她的話音落下,屋裡的衆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趙芸。
趙芸左看看,右看看,爲難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瘦小的婦人見狀,眼神眯起來,語氣有些尖銳,“芸丫頭這是不願意?”
趙芸連忙擺手,一臉真誠道:“不是、不是。如若能幫上各位嬸嬸,我自是願意的。可上次周掌櫃來,將我這裡的花都買走了。這花苗,我也沒有。”
“這怎麼可能?芸丫頭不願意就算了,何必找這藉口?”瘦小婦人不相信的撇嘴,另外那些婦人看趙芸的眼神,也變得晦澀起來。
“我說的句句屬實,不信,各位嬸嬸隨我去後院看罷。我真的是一株花苗也沒有了。”趙芸臉上有些委屈,焦急道。
夏婆咳嗽一聲,看了瘦小婦人一眼,才緩聲道:“芸丫頭一向實誠,她說的話,老婆子我是信的。”
“呵呵,那個,對不住啊,芸丫頭。嬸嬸想到家裡頭都快揭不開鍋了,這纔有些着急。”瘦小婦人沒多少歉意的和趙芸道歉,突然摸了摸肚子,難受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芸丫頭,我去趟茅廁。”
趙芸聞言,頗爲擔心道:“那嬸嬸你快去,拉在褲子裡就不好了。”
瘦小婦人眼角抽了抽,暗地裡瞪了趙芸一眼,便裝模做樣的捂着肚子去了茅廁。
屋裡的氣氛一時寂靜,趙芸奇怪的歪了歪頭,“各位嬸嬸怎麼都不說話了?”
“呵呵,我是有些渴,想要喝點兒水。”
“那我去幫嬸嬸倒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
不一會兒,屋裡的幾位婦人,都以各種藉口出了堂屋。最後裡面只剩下夏婆和趙芸兩個人。
夏婆看了眼空蕩蕩的門口,眼神一閃,漫不經心道:“芸丫頭啊,你怎麼會種花?”
趙芸莫名的擡頭看她,“就這樣就會了啊。”
夏婆打量了眼趙芸,見她一臉懵懂,心裡不信,“你娘生前也很會種花,她有沒有什麼話叮囑你?”
趙芸在心裡大大的翻了個白眼兒,乾脆的搖頭,“夏婆,我都沒見過我娘,她怎麼可能有話叮囑我?”
夏婆不死心,“或許她是說給你哥哥聽了,然後讓你哥哥再告訴你的呢?你好好想一想,你哥哥有沒有教你種花?”
趙芸瞪大眼,歪着頭苦思冥想,然後在夏婆期盼的眼神中,果斷的再次搖頭,“大哥、二哥都只會讀書,從來不會種花。”
“那你怎麼會的?”什麼都問不出來,夏婆有些惱火了。
“我、我就隨便種的。”趙芸無辜的看她,有點被她嚇到的樣子。
“真的?”夏婆將信將疑。
“真的。”趙芸點着小腦袋,一臉肯定。
夏婆見狀,露出一臉晦氣的表情。也不管趙雲的疑惑,她站起身就出了堂屋,正好遇到喝水的、洗臉的、上廁所的……婦人們回來。夏婆詢問的看了她們一眼,她們都神色晦暗的搖了搖頭。
後院空空如也,果真是一棵花苗都沒有。
夏婆一甩手帕,陰沉道:“走吧。”花苗沒有,種花的訣竅也沒問到,今天是白來了!
“夏婆,各位嬸嬸,你們不再坐一會兒嗎?”趙芸在堂屋門口,不解的揚聲問道。
衆位婦人都像是沒聽到一樣,頭也不回的離開趙家。當然,她們帶來的花苗,也很順手的帶了回去。
趙芸依靠在門框上,涼涼的看着衆人垂頭喪氣的背影,脣角揚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