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歇,怒吼了一夜的狂風,發泄完了積鬱的情緒,漸漸轉爲平靜。頭頂的天空依舊是一副灰濛濛的模樣,濃郁、陰沉的烏雲在河岸附近遷移、滾動,彷彿是在爲下一次更加狂暴的風雨孕育着力量。
河岸兩側,暴風雨途徑之處,皆是一片狼藉。
倒塌、傾斜的木屋、磚房,呆在房屋附近,哭泣、喊叫的孩童,還有赤着雙腳、穿着破舊布衣、不停在洪水中來回奔走的巴拉圭女性…………
大自然的威力,真實得展現在小洛佩的眼前,可是相比眼前看到的景象,船隊受損以及後續各方相繼彙報上來的情況,卻更加讓他擔心、憂慮。
運輸船隻沉沒兩艘、受創5艘,39名士兵在夜晚的暴風雨中落水、失蹤,南託格羅索州局勢持續惡化,第二師下屬的一個步兵營遭受印第安武裝襲擊,少校營長重傷身亡,整個步兵營損失兵員127人,剩下士兵在一名上尉軍官帶領下,被迫向後撤退。
前線、後方局勢越發對洛佩斯政權不利,不等到小洛佩斯消化完昨天聽到的兩個壞消息帶來的影響,巴拉圭陸軍參謀長弗朗西斯科?伊西多羅中將便拿着一份電報,快步來到他面前。
“抱歉,陛下,請原諒我在這個時候打擾您休息。”
“說吧,是哪裡傳來的電報。”
“我們剛剛收到霍蒲金斯將軍拍發的電報,陸軍第四師的一支邊境守備隊在外出巡查的途中,抓捕到三名試圖逃離到巴西軍隊控制區的黑人,那三名黑人身上都攜帶着武器,而且警備隊的士兵們從他們身上,還搜查到了一張標註着王國陸軍在戈亞斯州南部地區部署駐紮的軍事地圖。”
伊西多羅中將邊說邊將電報交給了小洛佩斯。
“情報屬實嗎?”
看完電報上的內容,小洛佩斯平靜問道。
“霍蒲金斯將軍有十成的把握確定,戈亞斯州南部的原巴西黑人族羣,與巴西軍隊有了私下聯繫。”
“我知道了,命令霍蒲金斯將軍不要驚動那些黑人族羣,暫時當做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可是,戈亞斯州黑人已經和巴西邊境守軍取得了聯繫,霍蒲金斯將軍擔心戈亞斯州南部可能遭受巴西軍隊的突然襲擊,陛下,您是知道的,戈亞斯州南部區域只有霍蒲金斯將軍手下的第四師8200人,如果巴西軍隊在南黑人族羣的協助下,發動突然進攻,霍蒲金斯很難憑藉現有兵力,完成防守戈亞斯州南部國土的重任。”
“王國內部目前的局勢,不容許我們在另一個方向上與巴西人作戰。暫時忍耐一段時間吧,等到南馬託格羅索州的叛亂問題解決以後,那些不知道感恩的黑人們,會感受到來自巴拉圭陸軍的懲罰!”
“是,陛下。”
年老的雄獅依舊保留着草原霸主的威嚴,即便是威望、實力不斷衰退、身體狀況越來越差的小洛佩斯,在他一手掌控的巴拉圭王國內,依舊有着其他將軍們無可比擬的權力。
伊西多羅中將順從的接受了小洛佩斯的指令,默默站在他的背後,盡心盡力扮演着一個忠誠將領的角色。
“回去吧,我有點累了。”
在船頭甲板上坐了一個二十多分鐘,小洛佩斯站起身,擡頭望了一眼佈滿半邊天空的烏心頭卻突然間感受到一種沉重的乏力感:“又是一場暴風雨嗎?”
“陛下!陛下!”
意識漸漸模糊,身旁的呼喚聲越來越小,當小洛佩斯再次甦醒時,身處的環境已由水上換到了陸地。
“陛下,您醒了。”
“我是在哪裡?”
“這裡是康塞普西翁,昨天您在船上突然暈倒,船隊又遭遇暴風雨,爲了您的身體安全,道格醫生建議將您轉移到陸上醫治,船隊也爲了躲避暴風雨,暫時停靠在靠近康塞普西翁的港口,進行修整。”
陸軍參謀長伊西多羅中將站在牀前兩米外的位置,恭敬解釋道。
“道格醫生,我的身體狀況現在怎麼樣?”
瞭解了昨天昏迷時發生的情況,小洛佩斯將目光轉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道格醫生。
“陛下,巴拉圭河上陰冷潮溼的天氣以及水上顛簸、簡陋的環境加重了您的病情,爲了您的健康,我建議您中止北上指揮戰爭的計劃,在康塞普西翁休息、調整五到七天,等到病情得到初步控制後,再返回亞松森,接受全面的治療。”
“不行,前線的士兵需要他們國王的領導,我不能拋棄對前線士兵的承諾,中途返回亞松森。”
小洛佩斯掙扎着挪動了一點身子,態度堅決道:“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只不過是因爲天氣潮溼、陰冷,出了點小問題,休息幾天後,就會好的。
運輸船隊和船上的士兵們暫時在港口修整三天,三天後,如果我的身體狀況好轉,我會陪着你們一塊繼續向北部前進,如果三天後,身體恢復較慢,就由伊西多羅中將和海軍艦隊指揮官法爾康少將帶領運輸船隊先行出發,而我則留在康塞普西翁,臨時設立中樞指揮部,居中指揮前線平叛戰爭。”
“陛下……”
道格醫生還要勸說,卻被小洛佩斯制止,
“按照我的安排,伊西多羅將軍和法爾康將軍回去安排運輸船隊、士兵的修整工作,
曼德伊利中校和騎兵營接替近衛一團,負責港口營地的保衛工作。
阿隆索上校負責聯繫康塞普西翁駐軍指揮官。”
“是,陛下。”…………
被點到名分幾名將軍、軍官接受了命令,隨後相繼離開了小洛佩斯的房間。
運輸船隊轉移到康塞普西翁港口的第四天晚上,也就是運輸船隊預定出發的前一天,留在港口營地休息、恢復的小洛佩斯,病情再一次加重。
胸口疼痛、呼吸困難、四肢無力!從四肢到胸口傳來的強烈疼痛感,使得小洛佩斯對自己的身體有了一個最接近真實的感知:“這一次,恐怕是撐不過去了。”
臨近油盡燈枯,小洛佩斯心中即便再有萬般遺憾,也不得不考慮一個最最緊迫的問題:“自己死後,林奇夫人和他們的孩子們該怎麼辦?巴拉圭王國的命運該怎麼辦?”
“衛兵!衛兵!”
小洛佩斯藉着疼痛的刺激,一連發出數聲嘶啞的呼喊。
“陛下!”
房屋外負責警衛工作的衛兵進門看到小洛佩斯倒在牀上,痛苦掙扎的情景,立刻對着其他衛兵大喊道:“快去通知道格醫生和曼德伊利中校!”
“是!長官!”
小洛佩斯病情極端惡化,靠近營地核心區域的數十名衛兵慌忙向其他方向傳遞信息。
“陛下,您再堅持一會,道格醫生已經來了。”
兩三分鐘後,就近居住在小洛佩斯周圍的騎兵營長曼德伊利中校和道格醫生快速趕到現場。
曼德伊利中校換過一名士兵,小心得把小洛佩斯的上身靠在自己的身上,焦急道:“道格醫生!快爲陛下醫治!”
“晚了,來不及了。”
嘈雜的聲音中,傳來小洛佩斯虛弱的喘息聲。
“我這次是撐不過去了。我去世之後,希望你們能夠像擁戴我一樣,擁戴卡洛斯。”
小洛佩斯強撐着最後一口氣,對着曼利伊利中校交代道:“支援南馬託格羅索州的作戰計劃立刻中止,命令駐紮卡薩多港的第三師接應第二師後退,暫時答應印第安人的政治訴求,承諾給予印第安人與梅斯蒂索人(印歐混血人)同等的權力。
命令第四師師長霍蒲金斯將軍收縮兵力,加強加強對巴西方面的戒備。
命令駐紮在康塞普西翁的第二旅長艾姆斯?沃什伯恩少將,讓他帶領第二旅的部隊,與近衛軍匯合,一同返回亞松森,然後接受卡洛斯的指揮。”
斷斷續續交代了幾件要事,小洛佩斯藍褐色的眼神漸漸失去神采:“告訴卡洛斯…………讓他……改善和漢國的…………關係…………一定不要與漢國…………爲敵……”
冒着昏暗燈光的油燈被打落在地上,玻璃外罩破碎一地,
敞開的大門外,刮進一股微風,殘餘的燈光禁不住微風的撥弄,息去了最後一絲溫度。
就像地上被打碎的油燈一般,耗盡了最後一分精力的小洛佩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最終帶着對這個世界的不捨,閉上了雙眼。
“陛下!陛下!…………”
軍官和士兵們的呼喊聲迴盪在寬廣的房間裡,卻再也得不到那個巴拉圭領袖的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