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珍再次進了廚房,然後將盆裡的水重新倒掉,而後調了一盆溫度略高的水,然後往裡面撒了些許鹽巴。
對於天花病人來說,皮膚的清潔至關重要,若是處理不得當,定會感染,而且還會落下醜陋的疤痕。況且樂天還發着高燒,溫水擦浴對降溫亦有着顯著的作用,所以勢在必行。
此外,她盤點了家裡剩下的藥材,發現想要的那幾味卻還是有的。但是數量不多,僅夠這兩天的使用。看來,她這兩天還是得去趟鎮上,不然就有些棘手了。
“珍兒……”
就在她陷在沉思之中的時候,一聲帶着怯懦的呼喊自廚房門口傳來。淩氏站在門口,看着素珍,腳下的步子想要進,卻又不敢進。
“想好了?要去哪?”
素珍看到淩氏,心中不由一沉,一陣煩躁隨之而生,腦中的思緒不由被打亂。於是他準備暫時收斂腦中的思緒,先給樂天擦過身換過衣服再考慮煮藥的事。然後端起銅盆便要向外走。
“俺,想好了。”淩氏見她端着盆朝外走來,下意識地朝一旁退讓,一雙眼眸子緊緊凝着素珍,喉嚨有些發緊。
“俺,哪也不去!俺要留在這裡照顧樂天,和你一起。”突然,她鼓起勇氣大聲說道,整個人都因爲這話語而震顫不已。
素珍腳下的步子不由一滯,嘴角不由漾起一抹嗤笑,而後繼續向前走,對她所說的話置之不理。
“珍兒!”
淩氏見素珍根本就沒有理會她的話,登時就心口絞痛。但她並不準備氣餒,鼓足勇氣便蹣跚着跟了上去。
素珍邁步而入,然後麻利地將手中的盆放到地上。牀上的樂天臉紅得和煮熟的蝦子一樣,但意識有所恢復,一雙眼通紅通紅地看向素珍,小嘴乾裂不已。
“娘……”小傢伙眼神朦朧地看向樂天,聲音乾癟而虛弱,與平時的聲音大相徑庭:“偶,偶身上好難受,好癢哦……”
說完,小手便伸出來,然後朝自己的臉上而去。
“乖樂天,別抓。娘給你擦擦就不癢了,聽話。”素珍低柔着對他說道,然後絞了布巾便給樂天擦拭。
天花一般都是從軀幹開始長起,所以如今的樂天臉上還沒有幾個水泡,所以擦起來還算容易。但是接下來的,就有些難度了。
首先給這小傢伙脫衣裳,就是個問題。紅疹一旦發起,就開始一發不可收拾,而且速度極快。此時小傢伙的手臂雙腿甚至後背都泛起了通紅,上面的水泡開始密密麻麻,稍稍不注意就會碰破。
素珍好不容易給小傢伙脫了上衫,當脫褲子的侍候,小傢伙的身子就因爲突如其來的瘙癢而不安分了起來。素珍只好先停下給他脫衣服然後取制止他的手,卻又怕用力太猛讓泡子被蹭破,整個人都有些分身乏術。
“樂天,別讓我這麼着急,你聽話一點……”
素珍腦袋上汗水涔涔,鉗制着扭動個不停的小傢伙,想要衝他擺個臉色嚇唬一下,但他明顯可以感覺出來她這兒子神智並不是那麼清醒,甚至有些迷離。怎麼擺都是沒用的,眼中頓時就充滿了無可奈何。
而就在這時,一雙手輕輕握住小傢伙的腳,而後便將拽住褲腳,輕輕一拽,褻褲便被讓慢慢扯下。
素珍回頭,然後看向正低頭給樂天脫褲子的淩氏,眼神不由一凝。
“好了。”淩氏將褲子扔到了地上,然後坐在炕沿上喘着粗氣。整個人好似虛脫了一般。
素珍將渾身赤條條的樂天放到被子上,然後一邊鉗制着他別亂動,一邊拿着布巾緩緩擦拭。
小傢伙因爲這舒服的水溫而輕輕嘆息了幾聲,身子上的灼熱也有所緩解,令他緊繃的小身子不由放鬆了不少。淩氏在一旁默默地坐着,不一會兒便開始自盆裡絞布巾,然後放在牀幫上等着素珍使用。
“不用了,娘。現在已經不用您忙活了。”
素珍將用過的布巾扔進盆裡,然後看道淩氏絞的布巾,也不扭捏,徑自拿起就用。
“一會兒,我幫樂天弄好之後就給您做早飯,您吃過之後就去您想去的地方吧。對了,您要去哪來着。要是去茅屋我還得給您收拾一下。您得等等,如果害怕屋子裡會會傳染就去外面等一會兒,今個天氣不錯,曬曬太陽正好。”
剛剛淩氏在她身後喊出的話,她並非沒有聽到。若是今日之前,那句話然註定會讓她駐足,然後會無條件地給淩氏一個肯定。但是經過今日,她覺得自己無法再給予那樣的無私以及支持。
任何感情投入都需要索取回報和呼應,哪怕是血濃於水的至親,亦是如此。淩氏今日的做法讓她本就逐漸冷卻的心更加冰寒。
從前過往浮至眼前,她爲此拖拖拉拉,家庭關係也沒有任何改善,反而令小傢伙擔驚受怕,估計樂天此刻得上天花,定與情緒的不穩定亦有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與其如此痛苦,到不如徹底了斷,也倒來的痛快。
想到這,她不由用乾的布巾將樂天身上的潮溼盡數擦乾,然後便將又合上眼眸沒了生息的樂天放進了被子裡,鬆鬆垮垮地給他蓋上。
“珍兒,俺剛剛已經說了,俺要和你一起照顧樂天。”淩氏深吸一口氣,然後看向親素珍,聲音裡帶着十足的堅定。
“現在已經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時刻了。”素珍將所有布巾扔進盆裡,然後看向淩氏,淡淡說道:“樂天,根本無需你來照顧。”
“爲啥?可俺覺得你剛剛需要幫忙的。”淩氏臉色一變,嘴脣不由咬得紅彤彤的:“俺知道,你一直在生俺的氣,氣俺不知好歹,氣俺對樂天無法豁出命來。俺剛纔聽完你說的話,渾身都在哆嗦。儘管我真的不想聽你的,但是我不得不說,你的話,雖然重,但是點醒了我。”
說完,便擡頭看向素珍,聲音裡水汽蒸騰,整個人又開始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