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珍從姬墨謙懷中探出腦袋,眼神所及之處便看到鳳清塵桑孺等人皆注視着他們,而那大開的房門之外,丫鬟婆子以及跑腿的小廝也都垂首排列,等着裡面的吩咐。
一時間被如此多的人翹首以盼,素珍心中不禁微微一沉,隨即又看到自己和姬墨謙緊緊相依的模樣,臉上不禁微微發熱,而後低聲對姬墨謙開口讓他放開自己。
姬墨謙知她有事要同大家說,也就不再勉強,徑自鬆開環着她的臂膀,但是卻牽着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素珍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掙脫了幾下卻發現根本就無濟於事。擡頭看他,卻見他一臉執拗,於是也就微微一笑,任由她去。
“阿珍啊,我們來並非是要攪亂你們的好事,只是有些事情必須即刻就辦,不然到了明日也就一團糟了。不過你們放心,我們只稍稍耽擱你們星點的時間,所以某位迫不及待之人莫要猴急纔是,畢竟日後有的是一輩子的時間供你享受這互訴衷腸,花前月下。”
鳳清塵看到眼前這兩人如此,雖然仍舊不滿阿墨之於他的頤指氣使,但嘴角卻扯出了一抹笑意,心中的石頭也跟着落了地。
夕陽垂落之前,眼前這一雙人便提出要單獨談談,起先他並未覺得如何,但是晚飯已經過去多時,夜色已經沉沉,這兩人還未從屋子裡而出,一股子不安和忐忑便涌上了他的心頭。
而有此擔憂的並非他一人,於是這隔門窺視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
儘管偷雞不成蝕把米,但是看到眼前這兩人相處親密,所有的擔憂也就煙消雲散。
本來他們一直擔心明日的婚事能否順利進行,看來如今已是多餘。
“阿清所言甚是,我正要出去與你們說此事呢。”
素珍笑對鳳清塵話語之中的調侃,而後將視線轉向一旁的魏嬤嬤,而後問道:
“敢問嬤嬤,明日之禮還有多少沒有準備齊全?”
“回娘子的話,府內需要採辦的事物已經一應俱全,但是成親所需的堂廳內佈置卻一直擱置。畢竟這府上的佈置以喜慶爲佳,樣式單一,但是廳內的規制卻有多種,所以老奴不敢擅自專斷。”
魏嬤嬤上前行禮,而後對着姬墨謙說道,眼中閃過一抹猶豫,但還是吐露出口:
“三拜禮儀,高堂之位不可虛無。而這裡並非都城,先皇和先後的靈位皆不在於此,老奴不敢擅自做主,還望王爺明示。”
話音未落,氣氛陷入一番沉寂。本來面露欣喜的衆人因爲魏嬤嬤的這番話而面容僵持,呼吸不再那般暢快自由。
十年以來,先皇以及先後雖然在朝堂宮闈之內尊崇萬千,但是于謙王府,於王爺本人,都是一重諱莫如深的忌諱。
尤其是先皇后,更是在十年之間從未在墨謙面前提及。因爲只要一提及,就不難想起十年前的那場宮變,想起先皇后的棄世,哀然決絕,令人痛徹心扉。
謙王一直視先皇后爲重中之重,母子親情甚是濃烈。多年以來,他從未提及一字。但也正是因爲這份深藏於心,才令所有熟知他的人明白他心中的刺骨之痛。況且十年前皇后仙逝,具體緣由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多加忌諱自是必然。
如今魏嬤嬤卻提及此事,而且還不是與王爺私下談論,反而是在這衆目睽睽之下說出此事。雖然她身擔其責不得不說,但是如此沒有轉圜當令人咂舌。只怕若不是對王爺有撫養之恩,只怕此刻當真有性命之憂了。
“魏嬤嬤思慮周全,這一點我當真沒有想到。不過這事還確實得讓阿墨做主,咱們都插不上話。”
素珍見氣氛凝滯,本來一頭霧水,但是很快就明白期間玄機。只見她擡頭看向一言不發的姬墨謙,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而後靠近他,低聲說道:
“俗話說得好,醜媳婦還得見公婆。阿墨的爹孃雖然不在人世,但我既已經嫁給你,自然也該對他們見個禮,敬上一盞茶。不然無論說到何處,都是我的不是,對不對?魏嬤嬤此言耿直,卻也不無道理,你不該不予以迴應。”
“珍兒當真如此覺得?”
袖中的手掌被抓緊,素珍不禁蹙眉。視線朦朧之時,卻碰上姬墨謙那雙暗潮洶涌的墨色眼眸,心中不由沉落起伏。
“是與不是,阿墨心如明鏡,我只等你自己將決定訴諸於口。不過你要快些說出口,因爲接下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姬墨謙久久凝視於她,眼中隨着燭火的搖曳明明暗暗。倏爾,他轉頭,看向魏嬤嬤,緩聲開口:
“嬤嬤要本王的明示,本王自然要回應。本王的父皇母后自然是要受本王和夫人的熱茶的,但是靈位並未請出,而且在這喜事之上也未免突兀。所以用畫像即好。您應該知道那畫像的歸置之處。”
“好主意!比起牌位,畫像的確更爲妥帖!我記得阿墨的行囊之中是有畫像的,那畫工宛若栩栩如生一般,到時花果陪襯,紅燭高照,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鳳清塵應和道,一半解圍一半讚許,眼中璀璨,奪目不已。一旁的桑孺和如槿也眉頭舒展,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令室內氣氛又融洽了許多。
“是,老奴領命。”
魏嬤嬤眼中閃過一道暗光,但很快便被掩去,而後行禮領下謙王的吩咐,心中那宛若亂麻奔騰的跳動也因此而平息了下來,但是仍有餘悸。
其實此事她可以在無人之時詢問王爺,雖然王爺會因此而面有鬱色,但是也不會怪罪於她。
但是王爺先前言語太傷她心,私下交談毫無可能。她本也不想這般沒有轉圜,可是看到他竟一眼都未放在自己身上,心中難免心寒。
人老了,該恪守的原則也不似以前那般死守了。她固然明白自己是奴才,但是多年以來若是將那王爺只看成個王爺,她也就不會如此斤斤計較。
不過如今看來,的確是她僭越了,也該是時候醒一醒了。
日後這王府有了女主子,大小事務哪還用得着她來操心?也該是時候,去養老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