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兒,先扶我進去,莫要驚動別人……”
姬墨謙低聲喚了一句,眉目之間清冷不已,宛如結上了一層雪霜,脣間已經漫起了絲絲紅色,越加觸目驚心。
“阿墨,別再說話,咱們先進去再說……”
素珍急忙放下手,而後和鳳清塵使了個眼色,準備先將他帶進府中。
誰知腳下步伐還沒開始邁動,姬墨謙眼眸間的神色迅速枯萎,而後高大的身軀向後仰去,發出一聲劇烈的聲響。
“阿墨!!”
素珍和鳳清塵異口同聲地叫道,急忙去扶墨謙。
四處腳步聲紛至沓來,無數焦灼盡數襲來,令有序的一切猛然亂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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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疆南宅之內,本來靜謐安好的氣氛被徹底打亂。
臥房的內室之中,人影綽綽忙碌個不停。
內室之外延伸至廊間迂迴之處,全都站滿了黑衣壓壓的暗衛,平素冷酷無情的臉上此刻皆寫滿了關切焦灼,所有視線全都集於一處,幾近望穿秋水。
素珍佇立在牀榻邊,而後注視着爲榻上男子診脈的桑孺,心中終於明白爲何阿墨會強撐着身子入府,而且對她的問話始終沒有迴應。
身爲衆多王府親隨心中的信仰,堂堂謙王自是戰無不勝,頂天立地,宛若神一般的存在。
可是如今他這一倒,無疑是將他們心中的高塔順勢推倒,中了他們心中最不願面對的那個情境,恐慌無法抑制地在心中瘋長不已,紛繁糾纏已經瀕臨城境。
如今看來,他之所以隱瞞自己的毒症進展,只怕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
他下意識地想要撐住所有局面,想要讓每個人都在他庇護之下,這是他身爲王者必須而爲的責任,他責無旁貸,漸漸已經形成習慣。這點她之前一直怠慢,唯有如今遭遇,才深刻體會。
可是她想對他說,這天下之人他皆可以逞強,唯獨對她大可不必,因爲她和他們不一樣!
“不行,這病情惡化極速,只怕以屬下一人之力無法應對!”
就在這時,一聲急切的呼喊令她靈魂歸位。只見桑孺猛然站起,抹去面上汗水,而後對在場之人說道。
“你說什麼?剛剛,剛剛他還好好的,怎麼會……”
鳳清塵喃喃自語,而後神色迅速揚起驚濤駭浪,聲音裡亦是暴雨前的寧靜,聽起來尤其瘮人。
“不知爲何,王爺體內的毒素留沉同昨日大不相同,具體原因屬下也無法真正說明,但是據屬下推測,王爺昨晚到現下這段時間定然經歷了什麼改變體內血流的外在刺激。
不過這也不好說,畢竟王爺的毒已經發到無法控制的地步,一切已然是未知。爲今之計,是要讓南宮二公子前來一瞧纔是,不然耽擱了就不好了!”
“好好,你且在這守着,我馬上策馬去城主府!珍兒,你且在這邊照料着。”
風清塵急忙應聲,而後對素珍說了一聲,便轉身朝外而去。素珍看着他的背影,怔忡了片刻,而後迅速打起精神,準備和桑孺詢問一下姬墨謙的身子狀況。
然而才邁了一步,魏嬤嬤那陰沉鬱結的面色便進入她的眼眸。她心中一凜,自然明白她如此是爲了什麼,但她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也就決定先行忽略,稍後再說。
殊不知有些人是不會讓你稍後再說的,尤其是一位中年偏末更年期的女性,這點是她忽略了。
“娘子且留步!老奴有話要說。”
魏嬤嬤開口說道,而後攔在她跟前,眼底厲色一晃而過。
“嬤嬤,眼下一切都迫在眉睫,有什麼問話待阿墨病情穩定下來再問不好麼?”
素珍覺得頭有點痛,揉了揉太陽穴,抱着一絲僥倖嘗試着與她進行溝通,但是心中卻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老奴並不問什麼高深的問題,且只有一個問題,老奴相信這個問題會對桑大夫或者其他醫者有很大幫助,還望娘子配合。”
魏嬤嬤朝素珍福身,來了一招先禮後兵,顯然充斥着十足的勝券在握。素珍看着她的樣子,突然輕笑出聲,而後道:
“魏嬤嬤,若我不配合呢?你還要如何?”
“你!”
魏嬤嬤氣結,沒想到眼前的女子竟然說出如此噎她心窩的話語,整個人不禁顫巍巍的,呼吸起起伏伏。
“魏嬤嬤,我敬您是王府老人,自小有照顧墨謙的養育之恩,但是如此敬重,並非交由您任意糟蹋。
如今王爺他躺在牀上昏迷不醒,連桑大夫都要等着旁人過來和他一道診治這症狀緣由,您與我這般門外漢最好還是少說話爲好。在桑大夫面前倒還好,若是在那南宮面前上演這一出,只怕傳出去只會損了王爺的顏面,這是您想要的效果嗎?”
“老奴,老奴並不是……”
魏嬤嬤眼眸不禁瞪大,一抹悔意隨即從眼中而出,令她不敢將一直想問的話說出口。
她同鳳二爺等了王爺和娘子等了一整晚,心中早已經亂了方寸,好不容易將他們盼回來,卻看到了王爺的慘淡之容。這怎能不讓她多想?不讓她對這凌娘子心生不滿?
但如今想來,娘子之言亦是不無道理。若是她這問話而出,不信任之情自然會肆意蔓延,而後再難收拾。到時候再傳到那居心叵測的人耳中,只怕又會引發一番煩擾糾纏。
到時候,只怕她就是將腸子悔青了也是無用的。
但是,她真的覺得王爺的發病與他們這次徹夜未歸有很大的關聯,她不問,不代表她心中沒有疙瘩,不是嗎?
想到這,她不禁擡擡頭看向素珍,眼睛裡狐疑之色盡顯。
素珍本就不奢望她能消除疑慮,只求她能夠暫時閉上嘴巴,所以直接忽略了她的疑色。而後轉身去看榻上的阿墨。
倏爾,一聲高亢的通稟之聲徑自傳來,令他們都不禁望向室外:
“南宮二公子登門了!現在馬車就在外面!”
“快請進來!”
素珍眼底燃起層疊希望,立即提起裙襬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