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入目會是一張安靜的睡顏,帶着委屈和害怕。
卻沒想到,竟會是一張淚臉。
姜淑蘭蜷縮在被窩裡,面朝着牀內側,雙手臂緊緊的箍着自己的雙膝,宛若未出生的嬰兒待在母體內一般。
隨着沈凌雲揭開被子,她終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粗喘了兩口。
沈凌雲一眼就看到了她側臉上的淚痕,心中一沉,一把掰過了她的肩膀。
“你怎麼了?手很疼嗎?”
回答他的,還是吸鼻子的聲音。
“別哭了,手疼只是暫時的,會好起來的。”
“噗……噗……”眼淚越來越快,鼻子也越來越多,姜淑蘭只能不停的吸。
她手不疼,可是她心疼,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你哭也沒用啊,哭就不疼了嗎?早知道會疼,你幹活的時候怎麼還開小差?那機械化的東西,雖然效率高,可是卻不能粗心,不然的話,這就是教訓知道嗎?”
姜淑蘭還是不說話,也不擡頭,反而將頭低得越厲害,一個勁的吸鼻子,默默哭泣。
沈凌雲素來是個耐心不多的人,或者說他想用在姜淑蘭身上的耐心早就在剛結婚的時候用完了,見自己說了這麼多,姜淑蘭還是沒完沒了,他原本就肅穆的臉色不由沉了下來,眉頭緊鎖,目光陰沉。
“你到底要怎麼樣?”
聲線,自由自主拔高,嚇得姜淑蘭渾身一抖,哭泣有一瞬間的僵滯。
這一僵滯,沈凌雲便以爲這樣的方式比之前有用了。
“我知道,你今天是嚇着了,也疼着了。可你怎麼就不想想,要不是你自己不小心,你會受傷嗎?”
“我知道沒送你回家讓你委屈了,可是我不送你,你就不會來找我?”
“爲了一點傷,你就不去上班了,那每到秋收你每天累得肩膀磨起血疙瘩的時候就不疼了嗎?”
耳邊,沈凌雲的話頭一次這樣的多,卻聽得姜淑蘭胸口憋悶不已。
越聽,越是生氣,越聽,越是委屈。
最後,在沈凌雲再一次提出讓她養好手傷之後再回到製衣廠上班時,徹底的爆發了。
“我說了,我打死也不會回去的!”姜淑蘭從牀上昂然立起,直直的瞪了沈凌雲一眼,而後揭開被子重新將自己蓋了個嚴嚴實實。
沈凌雲的臉色也陰沉下來,看了看裹着被子的姜淑蘭,脣角抽了抽,起身離去。
算了,是他奢求太多了。
她能夠對他正常說話,能夠知道抵抗張秀琴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他不該……不該奢求她改變太多。
接下來的兩天,姜淑蘭再沒有和沈凌雲說過一句話,沈凌雲也恢復到了以前的樣子。
鄧寧心倒是有心當個和事佬,可是這一次姜淑蘭卻不肯聽她的了,每天一大早就拿着鐮刀出門,去地裡除草掙工分去了。
這個時候,還沒有農藥,更沒有後來的除草劑,莊稼地裡的雜草,全靠人力一點一點的除去。
雖然傷了一個手指頭,但好在姜淑蘭還能夠使用小鋤頭除草。
沈凌雲在家裡冷着個臉,面無表情,可心裡卻愁得很。
“沈哥,你這幾天怎麼愁眉不展的?可是嫂子的手傷得嚴重?”
唐建民看着沈凌雲比以前更加冰冷的氣質,忍了兩天,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起來。
沈凌雲卻搖了搖頭,“沒事。”
“那你冷着個臉幹什麼?這天已經夠冷了,你行行好吧。”
沈凌雲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低下頭,打算把自己的思緒埋入工作裡。
“沈凌雲,有人找你。”
下午快下班時,沈凌雲又聽說有人來找自己,眉毛一挑,擡起了頭,就看到張亞走了進來。
“張姐,怎麼是你?”
沈凌雲站起身,朝着張亞扯了扯嘴角,卻沒想到張亞卻瞪了他一眼。
瞪了他一眼?
“張姐?”
其他人也看到了張亞的臉色,紛紛好奇的看了過來。
“你跟我出來吧,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張亞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給沈凌雲留個面子。
沈凌雲點了點頭,跟着她走到了銀行外面。
張亞從衣兜裡取出了一個信封,“這是淑蘭的工資,我替她籤的字領過來的,多餘的三塊錢,是她那天借我給孩子買藥的,你一起帶給她吧。”
就在昨天,沈凌雲委託安冉帶話給樑中惠,說姜淑蘭以後不會再去上班了。
這不,今天樑中惠就讓她幫忙代簽了字,替她領了工資。
正好她也要還錢,就抽了個空找過來了。
沈凌雲接過錢,抿了抿脣,“謝謝。”
“小沈,淑蘭不會再來上班的主意,是我給她出的。”
沈凌雲愕然,不解的看向了張亞。
“爲什麼?”
據他所知,姜淑蘭上週才救了張亞女兒一命,張亞卻讓姜淑蘭不要再去製衣廠,難道這是她失魂落魄傷了手的原因?
“你去接淑蘭的時候,順便教教安冉無可厚非,可現在你都不去接人了,安冉還每天跑來找你學習,小沈,你就沒覺得哪兒不妥嗎?”
聽到張亞的話,沈凌雲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口氣也變得十分冷冽,“張姐,我跟安冉再清白不過了!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張姐再不必擔心淑蘭留在廠裡給你帶來威脅了。”
張亞聞言,十分詫異的瞪大了眸子,隨後氣得漲紅了臉頰等着沈凌雲。
“你什麼意思?你以爲是我故意擠兌她?我……”
“你什麼意思我沒興趣。”沈凌雲甩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了,留下張亞一個人差點兒原地跳了起來。
“呸!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吶!”
要不是因爲淑蘭救了倩倩一命,她才懶得操心這麼多呢。
算了算了,這麼蠢的男人根本配不上淑蘭,就讓他到時候被安冉算計算了。
沈凌雲再次回到辦公室,那臉色又比原來還要冷上三分,唐建民雖是十分好奇他在生氣什麼。
“沈哥,剛剛那人誰呀?”
“你嫂子同事,來送你嫂子的工資的。”
唐建民聞言不由眨了眨眼,挑眉看着沈凌雲,“可她看着怎麼好像對你挺不滿意的?沈哥,莫不是你平日裡在家欺負嫂子,嫂子跟人說了?”
一個眼刀飛來,唐建民不由縮了縮脖子。
“開玩笑,開玩笑,做事吧,做事吧。”沈哥的玩笑,那可真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