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歡迎我?”肥臉圓肚的男人往白霄原來的位置上一坐,仰起臉道,“好歹我也是一鎮之長,奇二爺,給點面子。”
文頃趴在一邊靜靜聽着,此刻,他裝睡是最好的方式。他想着鎮長當真不一樣了,竟然敢在奇二面前大耍威風,也不怕他暗中報復?
文頃怎麼會想到,鎮長不過是擺出了一副虛架子,手心裡早就出了一陣虛汗。要不是奇二的兒子跑出來通風報信,他怎麼着也不會在這種時候來到這老宅子。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總是有點原因的。
文頃埋着頭,看着下方的眼睛明顯瞧見鎮長藏在桌底下的那雙腳在顫抖,雖然抖得不厲害,但也可以讓文頃猜測出來,鎮長在緊張。
也不知道鎮長這紙老虎能撐多久,總覺得他還是會被奇二趕出去,這裡可是他的地盤。文頃正擔心,沒想到奇二卻說:“你來得正好,把他帶回去吧,說是身體不舒服。”
這麼簡單?文頃有點不敢置信。不過想想也對,如果奇二的目的是他脖子上的掛墜,那麼他既然得到了,自然不會再圖什麼。
緊接着,只聽奇二朝外頭大喊一聲,十幾個壯丁噔噔噔噔跑進來,把屋子唯一的出口堵得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奇二說:“快把鎮長和文兄弟好生帶出去,不要出任何岔子,聽見沒?”
衆壯丁齊聲道:“知道了!”聲如洪鐘。
鎮長一愣,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顯出一點男人的氣勢來,喝道:“奇二,你想幹什麼?”那個“爺”字都不說了,顯然狀況有點不對。
奇二笑道:“鎮長都親自過來了,我自然要擺出大排場請你,還有你可愛的結拜兄弟去後山吹吹風,享受一番大自然的美妙氣息。”
這下文頃是明白了,奇二方纔是說了反話,他還是要把自己弄死,現在幾乎連鎮長都逃脫不了這種悲劇性命運。他到底哪來這種滔天的膽子,這小鎮的公理究竟何在?
其實鎮長不至於無知到單身一人進入奇二的宅子,他怎麼着也會藏着後招。來奇二府上之前,他特地讓僕人小李去請一些有本事的打手來,來幹什麼,自然是給自己撐場面。
奇二是何種人他還不清楚嗎,想當年他一窮二白,做買賣怎麼也不見起色,見着前前任鎮長家底豐厚,還正好有個未出嫁的孫女,便起了巴結的心思。
那時鎮長柴術家也算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與花雲父母也算有些交情。奇二便託付柴術幫他在花家當家的面前美言幾句。柴術那會兒還不像現在這樣得過且過,心中也算是有大理想的,要說那大理想是什麼,就是當上現任的鎮長。
柴術覺得,自個兒不能白幫他,總得拿些好處吧。於是他就對奇二說:“我幫你可以,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柴術要求奇二答應的事,也就是在娶了花雲之後,依仗花家的勢力,說服鎮上各大獸族的族長,讓他們無論如何也要推舉自己成爲下一任鎮長。
當時的柴術也算是一表人才,可不是家中的獨子,上頭有個出息很大的大哥,下頭還有個溫柔秀氣的妹妹,父母從小疼惜大哥,什麼好的都先給他。妹妹出生後,因着那過人的美貌,受到不少公子哥的青睞,上門提親的數不勝數,後來也算是嫁了個好人家。
唯獨自己,三十好幾了還碌碌無爲,既不被家人待見,也沒大家閨秀看中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偉大理想,也時常遭人鄙視。好不容易有個毛頭小子願意與他合作,他自是喜不自勝。
沒想到的是,這說媒的事後來還真成了。於是奇二也履行了諾言,靠着花家的實力和財力,把各大獸族族長吃得死死的,選鎮長當天,幾乎全票通過,成爲柴術這輩子最爲驕傲的事。
其實柴術也知道,當年,奇二爲了幫他,在背地裡耍了很多手段。這些手段奇二是決計不會說出來的,那對他來說,是抓在柴術手裡的唯一把柄。如今每每見到柴術,他都會不由自主想起當年的事,雖說那時也是逼不得已,但是心裡難免有些疙瘩。
如今柴術公然與自己作對,爲着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把與自己十幾年的交情都棄之不理,他心中自是有怨又有氣,現在正好趁着這個機會,把兩人一併剷除了。後山上猛獸衆多,就算打暈了隨便一扔,第二天保管只能看見一堆破破爛爛的屍首。到時候如果外界問起,他就說是在他這兒喝醉酒之後忘了回家的路,不幸進入後山猛獸的地界。
如此一想,他又覺得這光天化日把他們強行送去後山有些不妥,得趁着夜黑風高無人出沒才行。
於是他又說道:“先把兩人關進柴房,晚上拖去後山。”
十幾個壯丁便凶神惡煞地涌上來。
鎮長猛地站起來,指着奇二的鼻子便罵:“奇二,我可告訴你,凡事不要做得太絕,否則最終會自食其果。”
奇二冷笑道:“這種道理還要你來教嗎?”奇二從來不信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一說,他做事用人,從來只看是否對自己有利,他是標準的實用主義者。
鎮長心中直罵該死,早知道就該帶着一大幫人過來,而不是自己一個人先採取行動。也不知小李到底找到人沒有,這種緊要關頭,他不要又拖拖拉拉說什麼價錢談不攏,如今眼看着連命都要沒了,還談什麼錢不錢的。鎮長只是希望,自己這招險棋,能走得有價值。
奇二這人,絕就絕在,但凡下定了決心,不管後果如何,都會按照預定的計劃一條道走到黑。不過這種扭曲的信念終究昭示着,他後半輩子會過得很痛苦。
可他這人有個毛病,從來不會去想後半輩子的事,要是想了,他就不會做出這麼沒腦子的事了。
文頃覺得,事情鬧到這種地步,自己裝睡已經沒有什麼意思了,他就忖着要不要醒過來。想想又發現,還是不要清醒爲好,要不然不是擺明了告訴奇二,自己早就知道他的計謀,玉佩也是冒牌貨嗎?
所以,他還是先趴着吧。如今已有了個墊背的,他可一點都不擔心。聽說後山猛獸多,要吃也不會先吃他這個皮糙肉少的吧。
文頃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奇二與鎮長的爭執上,卻沒發現,自己的身體出現了明顯的變化,且不說之前的發熱問題,單單是皮膚的色澤轉變,已經足夠讓待會擡他的人發現異常。
手腕以上,幾乎都被赤色的圖騰覆蓋了。由於熱度侵蝕了感覺,文頃並沒有察覺到,手臂上正在一刺一刺的痛。那些被衣衫遮蓋住的皮膚,已經被灼燒出白虎族特有的紋身。
然而,這僅僅是初期的變化,這個時候,文頃還能保持起碼的清醒,若是到了後期,文頃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這幾乎是每個獸人在轉化期時都會遇到的狀況,不過在這個時候,文頃還遠遠不知道這些知識。他不知道,等圖騰完全在身體皮膚上勾畫完成,他立刻會進入第二階段。第二階段的顯著特點便是,散發出種族特有的雄性(或雌性)氣味。
“奇二,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動我一根毫毛,我跟你沒完!”鎮長還在盡全力拖延時間,當然他不知道文頃的狀況,只當他是喝醉了,他拖延時間,純粹是爲了小李能及時找人來救他。
救了文兄弟,他覺得這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大的善事。他還有一個女兒,十六歲,長得玲瓏可愛,還未找到喜歡的男人。他正忖着把文兄弟介紹給她,還等着喝他倆的喜酒。所以他萬萬不可交代在這兒,他就算死皮賴臉跪地求饒了,也要活着出去。
奇二依舊冷冷發笑,他可不願與眼前這人耍嘴皮子。柴術是哪種人他實在太瞭解了,於是也不多言,擡起一腿踏在椅子上,另一條腿則直立着,然後撩起散下來的袍子,指指雙腿間的空當,挑挑眉道:“鎮長,念及你我多年交情,我也不爲難你,只要你從這裡鑽過去,我就放你和你兄弟出去。”
鎮長一愣,面色霎時蒼白,厲聲喝道:“奇二,不要欺人太甚!你這麼做,遲早會有報應。”
“報應?”奇二呵呵笑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嗎,我會怕報應?”
“你、你你你……”鎮長氣得直髮抖,他這輩子真是瞎了眼了,怎麼會與這種人結交。
文頃雖閉着眼不看,其他感官卻異常敏銳,憑藉直覺,他大致可以猜測得出,奇二是想讓鎮長從他□鑽過去。他既不齒於奇二的卑劣行徑,又擔心鎮長會如何選擇。說實話,他完全沒必要爲了自己犧牲到如此地步。文頃不知道獸人世界如何定義胯.下之辱,但身爲堂堂七尺男人,被這樣辱蔑,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他告訴自己,衝動是魔鬼,可另一個聲音又在告訴他,不能對鎮長置之不理。正當他滿腹躊躇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鎮長顫抖的聲音響起來:“好,我鑽。但是,你要遵守承諾,放我們二人離開。”
奇二得意異常,拍拍腿,說道:“你鑽了再說。”
鎮長一咬牙,啪嗒一下跪了下去。
文頃一時腦熱,差一點就在這個時候站起身來,可是他告訴自己不能這麼做,一旦他忍不住暴露了,鎮長所做的一切都將付之一炬,包括自己正處在轉化期的狀況也會被看出來。兩頭爲難,他真的是一點選擇都沒有。
在奇二放肆的笑意中,鎮長當真就從他的胯.下鑽了過去。那時候,鎮長只有一個念頭,出去之後傾家蕩產也要報這胯.下之仇,不把奇二此人整死,他誓不爲人!
“現在,可以放我們出去了吧?”鎮長的臉已經蒼白到極致。
這時候,奇二卻搖頭大笑出來,只道:“柴術啊柴術,你我這麼多年交情了,難道還不知道我的爲人,這麼簡簡單單一個鑽胯.下,就能讓你們走,我是傻子嗎?放你們走不是等着你們報復嗎?”
“你……”鎮長胸中鬱結,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奇二手一揮,臉色劇變,“把他們帶走。”
壯丁們個個稱是,正準備上了架人。
文頃手握成拳,血液裡躁動不安的憤怒因子已經讓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忽然傳入他的耳朵,本能地讓他停止了即將進行的動作。
緊接着,奇二與鎮長的聲音也響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誰放他們進來的?”這是奇二的話。
此刻鎮長仰頭大笑三聲,頗有一種揚眉吐氣之感,說道:“小李,你這個吃豬糞的終於找來人了,趕緊把奇二這個狂妄之徒給我抓起來,要是搞不定我扣你一整年薪水!”
接着,便是兩方人馬乾架的嘈雜聲音。
然而很快,文頃就感覺有人在接近他。他覺得自己該趁亂逃走,可身體已經開始不聽使喚,可能也是酒精催化的原因,導致他現在變得有氣無力。
薄毯蓋在了他的身上,然後他覺得身體被人擡了起來,架在了某人的肩背上。身後的嘈雜聲越來越遠,那人帶着他穿到了後花園,在某個空曠的地方忽然搖身一變,幻化成了白底黑紋的巨大走獸。
文頃猛然意識到,這是白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