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爲,白豹族你還是回去一趟,男人該有責任心。”文頃正色道。
豹子停下吃飯的動作,“可是回去之後,會有很多麻煩,而且我不見得還能回得來。”他看向文頃。
文頃思索了一陣,說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
豹子的眼神有些深邃難懂,“文頃,你沒必要遷就我,我聽你的話,回去就是。”
一句“我聽你的話”,讓文頃頓時覺得,豹子還是以前的豹子,那個單純的自己說什麼他便聽什麼的豹子。
小老闆躊躇了好久,終於決定和文頃談一談,不是生意的事,而是小白的事。
撇去生意方面的事情不談,小老闆其實是個不錯的人生導師,文頃心裡有結難解的時候,找老闆談談,思緒就會很快被捋順。
小老闆不會專門騰出時間來和文頃聊天,他總會在坐櫃檯的時候,有意無意和文頃聊幾句,聊着聊着,就把正事給聊通了。
“最近看你心情不好,黑眼圈很明顯吶。”小老闆見文頃要去出攤,冷不丁和他搭訕起來。
文頃苦澀一笑:“您看出來了?”
小老闆一面撥打着算盤一面道:“不需要跟我說你的心事是什麼,”因爲他猜得到,“我只問你一句,小白的身份不簡單吧?”
文頃攤手:“您看,您的眼睛尖得很。”
小老闆呵呵一笑:“我就知道是這樣。現在如何,他要走了?”
文頃索性打算推延出攤時間了,他拿了張椅子坐在櫃檯前,雙手擱在臺面上,稍稍沉思了一會兒,才說:“老闆,這樣吧,我跟您說件事,您別說出去。”
小老闆眯起眼:“做生意的人,信譽最重要,你說,我保證不說出去。”
文頃忖了忖,開始講故事,“從前有隻沒人疼沒人愛的小野狗,小時候沒受什麼教育,長大了盡跟着地痞流氓幹壞事,有一次他終於遭了報應,被人一刀捅死了。這一刀雖然把他的身體捅死了,他的靈魂卻沒有消亡,反而寄宿到了另外一具軀體裡,從此以後他代替了那個身體所具有的一切,光明正大享受着那具身體所持有的特權。
有一回,他救下了一頭小狼,可是這頭小狼沒有之前的記憶,小野狗就以自己的方式教導這條小狼。小狼很聽話,小野狗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不過小野狗一直都很不安,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也不知道小狼恢復記憶後會不會離他而去。他一直壓抑着心中的某些情感,直到有一天,小狼記起了一切……”
文頃自顧自講着,他沒注意到小老闆的眼神,更沒注意到樓梯口的柱子後面藏着一人。
文頃講完後,覺得終於可以舒口氣,不管小老闆會說什麼,他只是想要找個人傾訴罷了。
小老闆的眼神從樓梯口轉回來,微不可查揚起嘴角,“如果你說的只是一個故事,那麼我只能說,挺引人入勝的,說不定還可以講給我的孩子聽。不過我想文兄弟你,不會一大早講故事給我聽,”小老闆沉下聲來,“那我就說說我的想法了。”
文頃如今一個頭兩個大,任何意見都能聽得進去。
小老闆指指他的心口,“你這裡怎麼想的,就怎麼做,別顧慮那麼多。你怎麼知道,小狼喜歡的只是一個空殼子,又怎麼知道小狼是爲了感恩才留下來的。我是過來人,想當年我媳婦兒還不是我媳婦兒的時候,整天當着我的面說這個男人怎麼怎麼好,那個男人怎麼怎麼棒,可我要是隨便看哪個姑娘一眼,她就氣呼呼地回去做個小人來扎。現在她成了我媳婦兒了,更是什麼都管着。你覺得她管得太寬了,心裡煩躁;可是沒她管着的時候,心裡又癢癢。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很矛盾。”
文頃承認自己確實很矛盾,既想豹子走,又想他留下。老闆講的這些,實際上幫不到文頃多少忙,文頃將那些煩心事找個人一說完,心裡就暢快了。至於到底該怎麼做,他心中也有了數。
其實文頃該考慮的糟心事還不止豹子這一件,真正該防備着的,則是奇二這人。
花雲已經在家鬧得不可開交,上吊撒潑,怎麼折騰怎麼來,奇二骨子裡有那麼點妻管嚴,起初媳婦兒鬧騰的時候,他還埋怨絮叨幾句,後來直接跪地上喊姑奶奶了,就差磕頭送香喝洗腳水。
花雲這麼折騰只有一個目的,想讓她丈夫好好整治整治那個賣蛋餅的小子,可是人也見了,探子也去調查了,底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卻畏首畏尾不動作了,她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沒種的男人,能不作死,能不歇斯底里般地撒潑嗎?
奇二也是有苦說不出,自打上次見着了文頃脖子上的掛墜,他就打包票認定文頃是他大哥的兒子,別說什麼那掛墜是別人送的,在他看來就是那小子自個兒的。家族的族章化成灰他都認得,畢竟肖想了這麼多年,早就想把它奪到手,要不是家族內亂,白虎族分崩離析,族人四散於獸人大陸各地,他也跟着流離失所,否則怎麼着也不會讓象徵無上權力的族章落入無能小輩之手。
說起來,他大哥也是個狡猾的人,那麼多子女,最爲親密的女人都沒想到,他會把族章交給一個最名不正言不順的兒子,連生母是誰都不知道的兒子。
想着想着,奇二心中的氣就冒出來,握在手中的瓷杯也應聲破裂,裂片刺進手掌,鮮血很快流出來。
這下花雲急了,她能不急麼,自己丈夫爲了她的事手都出血了,她要是再不識相點,指不定明天睜開眼奇二就在橫樑上懸一條白綾,先她而去了。花雲越想越恐怖,後來覺得自己當真是鬧得過頭了,伏在奇二膝蓋上便吧嗒吧嗒掉眼淚,說:“當家的,你這是何苦啊,我不哭不鬧了,你別自殘啊,那小子死活都不關咱事了,你不想管就別管啦,我沒逼你的意思啊!”
奇二瞧着自家媳婦兒模樣,無奈嘆了口氣,他心裡頭想的,哪是這女人的事,只不過是回憶起了以往被那男人壓在手底下的苦逼日子罷了。現在機會就在眼前,他自是不能莽莽撞撞把人直接抓來教訓一頓。這混小子,好歹也算自己侄子,別看他黑黑瘦瘦完全沒有大哥當年的影子,可往細裡看,眉眼鼻都有那麼幾分相似,只不過年紀尚小,還未長開。也正是因爲年齡小,獸化後的威力沒那麼強,不然奇二要花費的心思,可不僅只有那麼一點點。
如今他所想的,就是找個機會把那小子邀到家裡來,然後故意示好將其灌醉,趁其不備偷了玉佩。只要玉佩到手,他就是真正意義上家族的族長,管那小子還是不是自己侄子,他想怎麼作弄便怎麼作弄,即便是弄死了,也沒人敢吱聲。至於鎮長此人,也只是一隻沒種的紙老虎,他若朝你吼一聲,你便朝他吼兩聲,外加一條鞭子,他還敢對你指手畫腳麼?
奇二越想越美好,美好得簡直要張開大嘴笑出聲來。花雲看得脊背發寒,“當家的,你沒事吧,手都受傷了,咋還笑呢?”
奇二用另一隻手撫摸着花雲的秀髮,只說:“阿雲啊,好日子在後頭等着我們呢。”
……
豹子沒有嫌棄日常的工作,他比文頃想象中要認真踏實。凡與豹子有接觸的人,都驚訝於他的變化,當然豹子不可能正正經經地跟他們說:“以前的我失憶了,現在是恢復記憶的表現。”那樣人們只會好奇心更加旺盛地問他,爲什麼會失去記憶,又是怎麼恢復記憶的,指不定還會把他祖宗十八代的歷史都扒得乾乾淨淨。豹子不想跟文頃意外的人談論自己的家事,況且他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眼下他所能夠說的,大約就是:“我想跟文頃好好過日子了,所以以前那個吊兒郎當不正不經的我一去不復返了。”
於是人們又交頭接耳八卦起來了,明明是傻瓜愣子的模樣,跟吊兒郎當可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小白是故意忽悠他們呢。不過當他們打算尋根究底問個透徹時,豹子卻再也不理會了。後來這事就隨着時間的推移慢慢褪去了顏色,直到後來再也無人感興趣,也從他們的記憶裡漸漸抹去了蹤跡。
這天回去之前,豹子拉着凱迪,神神秘秘道:“凱迪哥,如果想跟一個人告白,採用什麼方式比較好?”
凱迪心頭一驚,小白這幾日變化巨大,今日竟然如此直白地問他這個問題,難道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心意?他故作冷靜咳了一聲:“怎麼突然問這個,有心上人了?”
豹子不由蹙起眉來,“可能他對我沒什麼感覺,不過我看中的人不想被別人搶走,以前你不是跟我說過嗎,喜歡的人要先下手爲強,太過被動是要吃虧的。”
凱迪驚訝於小白一下子衍生出來的悟性,心道他戀慕的對象莫不就是文兄弟?之前文兄弟只把他當孩子看,如今小白突然之間跟他表明心跡,會不會適得其反?凱迪不由躊躇起來,他可不想好心辦壞事啊。
“這樣吧,你也別急,告白這種事啊,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想想他以前是怎麼對你好的,你也就怎麼對他,或者加倍好地對他,等到他有感覺了,你再表明自己心跡,到時候他肯定感動得熱淚盈眶,非你不選。”
豹子以前沒對誰有過這種感情,如今聽凱迪哥講得頭頭是道,當然信以爲真。那日回去前,他心情極好。凱迪看着他的背影,後背已溼了一片,這鴛鴦譜他要是點錯了,當真兩邊不是人了。眼下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小白不要做得太過火,要是爲了一時爽快採用了什麼強制手段,哎喲媽呀,他簡直想都不敢想。
豹子回小旅館前,路上恰好經過衣服店,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頭,不由自主走了進去。
一進門,店長就立刻認出來了,男人身上的衣服,正是她店裡出的貨,衣襟上海浪一般的刺繡技巧,只有她女兒有這本事。店長腦子一轉,很快聯想起當日來買衣服的小夥子,沒想到那黑瘦小子買衣服的對象,竟是這般英俊瀟灑一表人才,這衣服穿在他身上當真再合適不過。瞧他那銀色的長髮碧綠的眼睛,唉呀媽呀,真是太勾魂了。
店長沉浸在自己的夢幻世界裡,不知道豹子已經看了她好久。回過神來的時候,豹子正窮極無聊打算踏門出去。店長趕緊把他拉住,“小兄弟,別急着走啊,要什麼樣的,這掛出來的看不中,本店可以定做。”
豹子對衣服沒什麼研究,他也不知道文頃穿什麼衣服好看,剛纔他只是挨個想象了一下掛出來的衣服穿在文頃身上的樣子,覺得都體現不出文頃的特色,於是才怏怏走出店去。這會兒店長拉住他說可以定做,豹子才收住腳步。
他想了想說:“真的什麼都可以定做?”
店長擺出笑臉來:“我這手藝,鎮上可是數一數二的,只要您想的出來,沒有我做不出來。”
豹子想起文頃之前給自己買的三件衣服,覺得穿在文頃身上也很合適,然後他依着模子描述了一遍,聽得店長一愣一愣,這三件衣服,不就是他自己身上穿的這件,還有自己賣出去的兩件嗎?
“能問個問題嗎,小兄弟這幾件衣服是給誰買的,這其中一間,跟您身上這件那是一模一樣啊,實話告訴您,您身上這件啊,當初就是在我店裡售出去的,瞧瞧,穿着多合適啊。”
豹子聽着眼睛一亮,“在你這裡售出去的?那買衣服的人,是不是長得黑黑瘦瘦,叫文頃?”
“確實是黑黑瘦瘦的,不過叫什麼名字倒是沒問,估計就是您說的這個人了。”
豹子又問:“那他當時說什麼了嗎?”
“喲,說什麼我現在咋記得呢,你讓我好好想想啊。”店長努力回憶起來。
豹子沒時間等他回憶起來,挑重點問:“他當時有說是給誰買的嗎?”
“是給他朋友啊。”這個店長記得可清楚了,爲朋友話大價錢買衣裳的,那種人她頭次見。
豹子若有所思點點頭:“我知道了。”
那天在店裡談好了尺寸和價錢,豹子便回了小旅店。定做衣服的價格不低,按理說豹子應該沒什麼錢,不過之前親衛隊來的時候,留下了不少紙幣,藏在了豹子牀底下一塊磚頭下面,走之前曾跟豹子說過。當時他一心只想着文頃的事,沒在意,現在想起來了,覺得可以派上很大用場。
豹子回去的時候,文頃已經把飯燒好了,正在櫃檯前和小老闆談論裝修的事,看樣子已經談攏了,上次那個瓦匠頭子也在,三個人正湊在一起簽署裝修協議。
見豹子回來了,文頃隨口說道:“小白回來啦,飯燒好了,都在桌上擺着呢,你先去吃吧。”
豹子見文頃與其餘二人相談甚歡,心中衍生出一絲不樂意,但他又不願打擾文頃的好心情,便端了張椅子,默默坐在一邊。
豹子對如何談生意一竅不通,他只知道他可以爲文頃提供金錢上的幫助,不過看文頃眉眼飛揚的樣子,應該不差自己這幾個錢了——他總能以最好的方式解決問題。
瓦匠頭子離開的時候,豹子的肚子已經在咕咕地叫了。文頃是被那陣奇怪的聲音吸引過去的,看到豹子傻傻坐在一邊的時候,他禁不住笑出來,竟然覺得豹子恢復記憶前後根本沒什麼區別,還是一樣呆愣呆愣的。
豹子摸着肚子站起來:“別笑了,我都快餓死了。”
“餓死了怎麼不先去吃,在這裡傻等着做什麼?”
“已經習慣跟你一起吃了,你要是不在,我反而沒什麼胃口。”
文頃無奈笑了笑,伸出手來摸了摸豹子的頭。這個動作一做出來,兩個人都有些驚訝。文頃立刻收回來:“抱歉,我忘了你不是以前的小白了。”
豹子看着文頃上了樓,其實他很想說,他並不介意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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