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就這麼嘻嘻哈哈的玩着學着,來這邊之後,本來打算跟二姑說不上學了,在家陪她,被一棒子打滅了念頭,二姑當時的眼睛瞪的跟牛眼睛似的,嚇的我趕緊說着開玩笑,其實不是不想上學,主要是現在才上二年級,真沒什麼可學的,後來還是二姑說的,我不管你在學校學啥,但是絕對不能不去,沒辦法開始了一個人的熱鬧,每天跟着金陽金宇還有哥去軍區學校,放學我們在一起回家,寫完作業我開始練習刺繡,而金陽和哥開始抱材火或是推煤,而金宇則把三個人頭天的襪子洗了,都幹完之後,他們三個會出去玩一會,等二姑回來,幾個人就都跟着擠到廚房,或是幫忙或是幫倒忙,反正別管幹什麼,都圍着二姑轉。
來的半個月後,爸第一次來看了我們,看着沒什麼事,就改成一個月來一次,而過年的時候,或許是怕二姑難受,三叔和三嬸,爸帶着大姐、喵喵、媽、太姥全跑二姑家過年了,看着滿滿一屋子的人,二姑樂的合不攏嘴,過年過的就是個人氣,人少不熱鬧,二姑早早的就開始準備過年要用的食物孩子們的新衣服,而媽也把家裡大棚種的新鮮蔬菜,能帶都帶來了,還有跟別人學的臘肉燻肉,空間裡的水果拿出來說是單位分的,二姑他們還是石油系統就是待遇好,看看分的水果都比別的地方好,而姥姥則隨火車給發了兩桶五十斤的豆油,看着一倉房滿滿登登的吃的用的,我都替二姑發愁,啥時候能吃完。
熱熱鬧鬧的過完年,日子迴歸正常,因爲一直沒有二姑夫的消息,部隊上沒說,二姑也沒敢去問,就這麼等待着,到了九月的時候,二姑夫已經走了一年了。
而從七月開始陸續的從別的部隊往回傳消息,大院裡的氣氛很不好,今個說這個死了,明個說那個死了,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弄的人心惶惶的,部隊領導,宣傳幹事不斷的強調不要聽信謠言,要保持安定團結,可是沒有用,所有大院家裡有上前線的人家全都開始着急的四處打聽,直到整個大院家屬亂套了,部隊領導纔開始發狠的說,再有人議論這事,那麼一定嚴肅處理,抓住一個是一個,表面的平靜下是更加洶涌的議論,到了十月初回來一批傷殘的戰士,這下無論任何語言和制止已經無法壓制這種人心浮動,而從流言四散開始劉萍整夜整夜睡不着覺,第一批戰士回來的時候,劉萍哆哆嗦嗦的跟着許老師倆人你攙扶着我,我攙扶着你去了軍區醫院,站在名單旁誰也不敢看,還是劉萍咬着牙死死的盯住名單仔細的找了一遍,沒有看見丈夫金勝利的名字,也沒有看見許老師丈夫劉強的名字,倆人傻眼了,這算咋回事?是沒回來還是?
互相對視一眼,都鬆了一口氣,互相安慰着,沒殘沒回來,那麼就表示沒事,安慰完彼此的倆人,不放心又轉了一圈戰士住的病房,一個又一個病房,一個又一個瞎眼的,缺胳膊斷腿的,不斷的刺激着倆人,而那一聲又一聲的哭泣,倆人受不了了,勉強的看完所有的病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蹲在花壇旁的倆人互相揹着偷偷的哭了,那些個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完全變樣了,不在是在部隊時的朝氣蓬勃,不在是在部隊時的精神煥發,死氣沉沉的一個又一個戰士,不斷的刺激着她們,想起戰士們空洞的眼神,殘障的身軀,倆人被深深的震撼了,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磨難能把一個又一個年輕有朝氣的小夥子弄的跟古稀的老人似的沒有了生氣。
無論是劉萍還是許老師許薇都不敢再想下去,彼此攙扶着回到了大院,晚上許薇連家都沒回,直接住在了劉萍家,她害怕面對充滿了熟悉的空間,她害怕在那個滿是丈夫痕跡的家去想那些不該想的事,甚至連心愛的二胡都不敢碰,就這麼的僵硬的坐在沙發上,空洞的看着不知道演什麼的電視。
十月中旬,十月下旬,十一月初,四批或傷殘或沒有受傷的戰士全部回來,依然沒有倆人的丈夫,這個時候許薇、劉萍的心已經沉到極點,部隊發通知十一月二十還有最後一批人,回來就回來,沒回來的都成爲烈士了,那些沒有男人回來的家庭充滿了焦急與焦躁,而這時候的大院完全沉寂了,不在有孩子的喧囂,不在有婦女們的互相打探消息,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終於還有兩天的時候,劉萍的情緒突然失去了控制,在單位聽着家裡回來男人的那幫婦女的歡笑聲,想起自己丈夫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這種狀況,劉萍勉強的請好假回到家裡就不行了,坐在地上怎麼都起不來,一次又一次想要站起來,卻始終使不上力,終於在又一次摔倒後,劉萍哭了,沒有聲音的流淚,直到中午幾個孩子放學回來,樂呵呵的進屋。
看着坐在門邊低頭不動的劉萍,金陽金宇曉東曉北嚇壞了,金陽衝到劉萍身邊,急的一個勁拽她起來,可再瘦也是大人,金陽拽了幾下都沒起來,曉東金宇反應過來也跟着跑上前,幫着把劉萍扶到沙發上,看着好像沒有知覺一樣昏死過去的二姑,曉北心底有些發慌,趕緊上前使勁的掐人中,半天沒有反應,嚇的衝着金宇喊着快出去喊人,轉頭告訴自己哥哥劉曉東去拿針,曉東跑屋裡拿出針遞給曉北,曉北比劃半天一狠心在人中上紮了下去,還好,哼的一聲,二姑動了一下腦袋,睜開了眼睛,金陽帶着哭腔一個勁問着怎麼了,劉萍只是輕聲的叫着自己兒子,“讓你大舅來。”說完,“哇”的一下吐了。
看着難受的二姑,曉北從來沒有這一刻這麼恨自己,要是早點跟着辛爺爺學鍼灸,怎麼也能緩解一下,幾個孩子乾着急的轉着,還好,金宇帶着人衝了進來,急忙幫着把二姑送到了醫院,而看着慌了神的金陽金宇和自己哥哥,曉北只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安排金宇帶着哥趕緊去打電話,然後帶着金陽守候在急診室的門外等消息,沒一會醫生出來了,看着守候在門外的兩個孩子,輕聲問着,“你家有大人嗎?”金陽聽了醫生的話,低下了頭,眼淚一滴滴的掉在了地上。
曉北拉住金陽的手,給着鼓勵與安慰,擡起頭問道,“叔叔,我姑父上前線了,還沒回來,我爸下午就到,我二姑咋樣了?”
或許是這段時間像劉萍這樣的情況比較多,醫生只是拍了一下金陽的頭,“沒事,就是傷心過度身體承受不了了。”說完又交代我們等會,一會二姑就會被送去病房。
而接到電話的劉忠簡直要嚇死了,連家都沒回,只是讓別人給家裡捎信,又在單位同事那裡借了點錢,往火車站跑,到了車站,正好有一列過路車,也沒買車票,着急忙慌的上了車,一路上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兒子也沒說清楚,直說二姐進醫院了,金宇在旁邊哭哭咧咧的,肯定是出事了,而那個家能出事的就是姐夫啊,可別不是人沒了吧,心裡亂糟糟的站在過道抽了一路的煙,好不容易捱到到地方,就開始往外跑,這一路上,竟說對不起了,等下午快四點的時候趕到醫院時,劉忠的衣服是皺皺巴巴的,滿腦袋的汗,呼哧帶喘的衝進了病房,看着躺在牀上打着滴流的二姐,圍在身邊明顯哭過的幾個孩子,心裡咯噔一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