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吳子棟中會元的消息傳出去之後, 上客棧來求見的人絡繹不絕,不過她都照常回絕,不便相見。
這天她照常在房裡看書, 突然敲門聲響起, 店小二的聲音傳來:“吳公子, 外面有一姓周的公子找您, 說只要一說姓您就會見了。”店小二說的很是恭敬。
吳子棟翻書的手指一頓, 眼神不明意味,手指緊握了又握最後道:“讓他進來吧。”
“小人說了,但他堅持讓您出去見他。”店小二埋怨。
“知道了, 多謝你。”吳子棟打開房門給出一兩銀子,這錢是她賣字畫得來的, 依現在她會元的名聲, 字畫的價值也水漲船高。店小二頓時喜笑顏開, 就知道這是個好差事,樂呵地走了。
吳子棟走下二樓一眼便看到了立在人羣中醒目的周啓鳴, 單是站在那沉默不動聲色的樣子與幾年前大相徑庭,當時他雖然不喜與人攀談,整日一副生人勿進的高冷,但是帶着少年的青澀。今日那份青澀早已褪去,換成了成熟, 心事隱藏的也更深。
趙彥衡的要求, 她能做到嗎?如果失敗了, 被周啓鳴發現了, 到時她又該何去何從……一絲苦笑在心底蔓延, 奪得會元又怎樣,也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她看向他時, 他也看向了她,氣色比前段時間兩人的見面好了很多。吳子棟忍着他的打量,走到跟前:“周師兄找我有什麼要緊事嗎?”語氣帶着點兩人之間的熟稔。
周啓鳴揚脣:“還未恭喜你一舉多得會元,比我還高一籌,這麼多年你果然進步了。”吳子棟笑了笑:“周師兄的也不差啊,聽聞你的最後一道題是滿分,恐怕整個京城沒人比得過你吧。”
周啓鳴依舊笑了笑,兩人之間一種奇異的感覺在流動。
兩人坐在馬車上,外面人聲鼎沸,車裡卻安靜如斯。這樣搖晃中她都不禁要沉沉欲睡。這時外面發生了一件事,一個小孩在路中央遊玩,馬車許是就要撞見他了,馬伕急忙拉緊馬車,馬車隨之一陣劇烈晃動。吳子棟直接倒在了男人懷裡,手還緊緊地抓着周啓鳴的衣袖。
她的臉上頓時出現的少見的窘迫,趕忙坐直身子,道了謝。周啓鳴看到他的樣子,心裡是種說不出的奇異感。自從離開常寧書院他不止一次的做夢夢到吳子棟,這次在京城相見時,他的心裡有多激動和不可置信只有自己知道。但這一直是個秘密。
就在剛纔他的心裡突然有個奇怪的想法伴隨着一絲困擾,會不會他對他也是……周啓鳴看向吳子棟,臉上的窘迫和羞怯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自然,看上去不像是裝的。看來吳子棟並沒有那方面的想法。周啓鳴的心裡鬆了一口氣,同時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
“大人,到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馬車停在了一座人來人往,香火鼎盛的寺廟。
兩人從馬車上下來,吳子棟看着面前百姓絡繹不絕的場面,就聽見周啓鳴在她身後說:“靈山寺是皇家寺廟,聽說很是靈驗所以全國的百姓也都願意來前拜,”吳子棟點了點頭,他又道,“要見你的人後山,跟我來。”吳子棟跟隨着周啓鳴穿過人羣往後山走去。
後山除了山峰疊嶂,也很是清淨,與前面香火鼎盛的場面完全不同,這裡更像是一處無人踏足的仙境。清幽美麗,若是一不小心恐要踩錯位置掉進懸崖,帶着看不見的深邃的危險。
但,依舊如此迷人。
兩人爬上了一百層臺階之後終於在山腰窩上看見了一處涼亭,遠遠望去裡面坐了個氣勢非凡的紫衣公子,他正在一個人下棋,眉頭輕蹙,顯然在面對錯綜複雜的局勢苦思。
聽到腳步聲傳來,他放下棋子轉過身來,打量着一步步走來的人。吳子棟徒一對上那雙眼睛時打了一個寒顫,這個人的眼神與周啓鳴有些相似,都是多疑之人。她連忙低下頭不去與其對視,跟在周啓鳴身後慢慢往前走,等到他行了禮介紹了吳子棟,她才適時上前恭敬地對着那人磕了個頭。
“起來吧,既然是在宮外又是在佛寺便不用那些拘禮。”太子大開仁慈道。吳子棟應是,然後站了起來。
“你就是那個今年會試的會元?”太子的語氣有些不敢置信,同時那個“你”字帶了些不由自主的輕視。
吳子棟豈能聽不出他的畫外音,她本就是女人,長相相對於男人自然矮小,但是架不住有些人時常因此嘲笑她。“在下正是。”她上前一步。
那太子靜靜的打量她,突然道:“啓鳴是孤身邊的最得力之人,你竟然能超過他想必定有你的過人之處,”然後他指着石桌上的棋盤,“一個玩終究無聊了些,你可懂棋?”
吳子棟看了眼桌上的棋盤,黑子被白子圍剿的水泄不通,再這樣下去白子恐要全軍覆沒。她拱手道:“會的。”
“那就來一盤,讓我看看你啓鳴稱讚的人棋藝到底有多好。”兩人個人仍舊以原先的棋盤,只不過黑子是吳子棟,白子是太子。
黑子雖被白子團團圍住,但仍有一兩個得以喘息的地方。她沒看過兵書,但以游擊戰策來逐步瓦解破碎白子之間的聯繫,但是黑子還未逃出變又被白子圍住。三人都看着期盼,周啓鳴看着兩個人,局勢雖然對白子不利但是他並沒有從吳子棟臉上看到一絲慌張,有的只是平靜和從容不迫。太子的臉上則是輕鬆和悠閒。
周啓鳴斂下眉目,對這場局勢的輸贏心裡有了底,隨之爲吳子棟的擔憂也慢慢平靜。俗話說的好:“輕視,是人最大的敵人。”
果不出奇然,這場圍棋局勢最後以吳子棟的勝利而結束,太子的臉上帶着不可置信,驚訝。他的棋藝是宮中最有名的師傅教的,據說這位師傅可是天下最高的棋手,可如今他的徒弟竟輸給了一個無名之徒。
“多謝太子承認。”贏了既不驕不躁,這就是吳子棟。
這下太子終於肯把目光屈尊降貴真正看向她:“你的棋藝既然這麼好,生生將一盤死棋給下活了。那你可知這天下若是死了,又怎麼能活呢?”看向她的目光帶着些犀利。
如今皇上還好好的活着,百姓又是和樂安穩,天下間一致平和,太子竟然說天下死了?其中的心思顯而易見。再從另一方面來想,這或許不是太子的一次考察?
吳子棟想了一下便道:“方纔您的白子雖然將我黑子全部困住,但是仍留下了一些出路。我便是利用這些出路來拜託您的圍剿,其中雖然損失了不少的兵力,但是最後的結果仍是黑子贏了。在下想,即便這這天下死了,留給它的出路只會比黑子多不會少,畢竟棋是死的,天下是死的。若要從出路拜託控制,勢必要丟失人力,儘管可能會流血,但卻能殺出條自己的天地,與失去的相比反而得到的更多。”
這句話看上去是以黑子比天下,實則暗示了吳子棟願意成爲那黑子拜託白子的人力,無論會不會失敗,他都要跟隨太子共創大業。
涼亭中一時安靜無聲,片刻太子說話了,眼中帶着些欣賞:“啓鳴啊,果然你看中的人確實不一樣,”這時山下有個人快速地跑了上來在太子耳邊說了句話,待完後太子對着吳子棟道,“過不久就是殿試了,孤就先預賀吳公子一舉及第了。”
“承蒙太子吉言,在下定不辱命。”吳子棟道,雖然以太子並沒有直說重用吳子棟,但是這句話就相當於同意了,若是她吳子棟能夠得到前三名,太子也就會把她正式納進太子黨,到時官職也會由太子安排。
這次周啓鳴可謂是幫了她一個大忙,兩人事後一起吃了頓飯聊了很多,期間吳子棟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心事重重。
又是一個雲朝雨暮的夜晚,吳子棟被趙彥衡摟在懷裡,聽着她的喘息,貼在她的耳朵旁問:“這麼說,太子並沒有對你排斥,反而有些欣賞你。”他的聲音帶着粗重的沙啞。
吳子棟聽不清他的話,只斷斷續續地回答着:“對。”
待趙彥衡終於完事以後,吳子棟覺得整個身體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其實一直都很好奇,難道趙彥衡平日裡沒有女人嗎?爲什麼碰到她就跟魚碰到水一樣飢渴?或者根本是男人的本質,見到所有女人都會這樣。
不知爲何一這樣想,她的心裡竟有些憋屈的感覺。爲什麼?
“怎麼了?”趙彥衡轉頭見吳子棟一臉平靜,只有眉頭緊蹙,摟住她的腰身問,“瞧你這一副失魂的樣子,就活生生一副被男人拋棄的樣子。”他嗤笑。
笑聲卻如雷電一般擊中吳子棟,她一臉的震驚地看着趙彥衡,除了被說中的羞惱外,鋪天蓋地的排斥涌來。她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喜歡上了趙彥衡,呵呵。她自嘲。
趙彥衡被她一副又哭又笑的樣子搞不明白,正想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珠,卻被她一掌甩去。吳子棟起來,飛快的穿好衣服,不顧身後趙彥衡的焦急怒喝推開了門瘋一般地往前跑。
趙彥衡冷眼森寒的看着,心底裡涌上一種無力苦澀,還有不甘和憤怒。
她……還是不喜歡他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