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周老爺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下面恭敬站着的人。
“你想要讓你弟弟給二公子當隨從?”吳家小兒子在周家布坊當夥計這事當初還是他定的,如今自然也知道差活被王家那二小子佔去的事。
對此事,周老爺起先也是不願的。那王虎是什麼人,小小年紀卻在函山村都是出了名的壞頭子,他布坊夥計差活雖小,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收的。只不過,那王家當了縣令的二叔親自提了這話題他自然也不好回絕。
吳子棟看着周老爺,琢磨着心裡的話回:“我弟弟今年不過一十二歲,先前雖在布坊跑腿,但也跟着掌櫃識了幾個字,且這孩子力大能幹,若是二公子有什麼重物他也可以幫的上忙。”
周啓鳴不似周大公子恭順父母凡事都聽周老爺周夫人的話,他性子比較桀驁叛逆,當初身邊也跟了不少人伺候,但是因嫌棄拘束都被趕走了,這兩年塞的下人也不少,但就是留不住。爲此周家老爺沒少頭疼。
周老爺沉默,周啓鳴在縣城讀學,身邊的下人更是不能差,否則丟了主子的臉面。只是這吳家小子…能識得幾個字?不過一個山野村夫,知道些什麼?
吳子棟看着周老爺斂眉不搭理他的樣子,猜到了心思,又道:“昨日晚上便是小弟與我送二公子回來的。”又將昨晚的事講了一番,特意把吳子博誇了誇,周老爺最後的面容才稍有些緩和,軟下話:“我且先想想,後日再給你答覆。”
說完,周老爺一揮手吳子棟便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了。
她相信對於父親來說,兒子的安全可比臉面重要多了,周老爺這樣聰明的人一定會想通這個道理。
今天週二公子回家,周老爺難得沒有再去縣城,吳子棟也能放鬆休息會兒。走出書房,穿過前面的一小處遊廊,便到了後院的馬棚。出乎意料地看到一個身形挺拔,穿着藍色環紋綢衣的公子。
兩人這樣毫無準備的撞見,面容均是一頓。吳子棟很快的便回過神,揚起笑走到那人身邊:“見過二公子。真巧,又見面了。”
周啓鳴看着眼前一臉笑容的人,眉心微蹙眯起了眼:“你是我家的下人?”既是下人,那晚遇到他有難處還敢收取小費?!
“二公子恐有所不知,我雖然在周家做工但還沒有賣身契,每日晨昏定省往返於周府與家中,並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周家下人。”吳子棟從容不迫地解釋,一點也沒有被撞破的慌張。
“那昨晚我若是沒有開口吩咐你,你便不會去周府傳信?”周啓鳴聲音微涼,帶着點漫不經心,但是細心聽便會發現語氣裡的惱怒。
吳子棟一噎,她這是哪得罪了這位祖宗嗎?
“二公子說笑了,不管我是何身份,也不管當時遇到困難的是您或者其他人,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幫助他。您如此想我恐是有些誤會。”
“既然你這樣熱心,”周啓鳴右手拿着馬鞭,晃悠悠地走到吳子棟面前,伸出另外一隻手漫不經心道,“昨晚上管家另外給你的那五兩銀子是不是該還給我?”
許是沒料到他會來這手,吳子棟一臉錯愕,呆愣地看着他。給出去的銀子還能往回要?他也好意思!
“怎麼?捨不得?”周啓鳴挑眉,看着眼前人怔愣的樣子,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吳子棟看着眼前人英俊的面龐,烏黑深邃的眼神,以及 嘴角的笑。避開了相視的眼睛,頗難爲地開口:“若這麼說來,理應如此。只是昨晚我已經交給了母親管理,如今再要回來,恐怕……不方便。不過,”她頓了頓,“二公子要是着急,我可以問我娘。”
五兩銀子對周家來說算個屁!給出去的錢哪還有要回去的理?要不是看在周啓鳴是周家二公子的份上,她都能站起來罵他一頓。
吳子棟以爲這招“以退爲進”可以讓周啓鳴歇了要錢的心思,沒想到他收回了手,卻開口:“既然這樣,那便從你以後月錢里扣好了。”又是那副輕描淡寫,不值一提的語氣。
說完也沒管吳子棟同不同意轉頭就跟張安說話,談論起那兩匹馬來了。
事後,張安還悄悄問她是不是得罪了二公子,“在這府裡你要是得罪了他就完了,闔府上下誰不知道他性子古怪又愛較事兒。”
又把她往旁邊角落拉了拉,謹慎地看了看周圍才道:“我聽說啊,上次老爺專門找了個會寫字的小廝伺候他,後來被他發現這小廝經常收取別人錢財給他帶話,二公子一氣之下就將他趕出了周府。聽說那小廝後來還在周府門口跪了三天三夜,膝蓋都爛了!”
有些大戶人家的老爺公子不容易見到,但是身邊小廝就不難了。因此有人給小廝點錢銀幫着自己給主人家遞話也是常有之事,大多數主人家都是睜一隻眼閉隻眼,只有稀少的卻一點都不能容忍。
週二公子想必是後者。
張安似乎對這位二公子的秘聞特別感興趣,說了許多她沒聽過的事。其中一件確實引起她的驚奇。大概是週二公子十四五歲的時候身邊有個長的十分清秀的小廝,笑起來眉眼彎彎,十分讓人喜愛。二公子確實也很寵着他。卻不想有次這小廝衝撞了一大戶人家的小姐,那小姐是個不饒人的非要讓丫鬟掌摑小廝,小廝哭哭啼啼。二公子不樂意了,當衆給了這位小姐沒臉。
後來這件事捅到了周老爺面前,他親自來找二公子。不想,一打開門便看到那小廝給二公子屈膝跪地,二公子
衣衫不整的樣子。周老爺勃然大怒,將那小廝親自發賣了。二公子跟周老爺因此還有了矛盾,二公子此後不願回府,周夫人唸叨多了才偶爾回一次,近些年父子情況纔好點。
吳子棟聽完目瞪口呆,驚訝之餘又不禁好笑,想不到傳聞中這二公子竟是個專一情深的斷袖!傳聞的事情一般都當不得真,如果他真是斷袖,周老爺爲何不安排侍女反而急着給他找小廝?
無稽之談罷了,聽聽而已當不得真。
傍晚下了工回到吳家,吳子博因着被辭工一事一直鬱鬱寡歡,二哥雖然說會給他找但是一直沒有準確的口信,也不知可不可行。
晚飯時,徐氏的情緒到是不錯,提起丁官村的事情情緒頗爲激動。
“我今天聽說啊,丁官村那個李炘考上舉人了,這還是咱們縣二十年來第一次呢,可真了不得!”李家因這事今天開了一天的免費席水,她也跟着其他婦人蹭了蹭。想到那排場,說完咂了咂舌。上一次縣舉人正是現在的知縣大人,王家二叔。
對於徐氏這樣不聞窗外事的農婦,秀才已是很了不得了。就如周家二公子也是秀才。舉人,就好比天上明亮的月亮可望不可即。
“不就是個舉人有什麼了不起,激動成這樣。”吳子博低頭嘴裡嘟嘟囔囔的,似是有些心情不滿地一直拿筷子戳米飯。
徐氏看着兒子不爭氣的樣子,嘆了口氣。“你們要是那個人能考個秀才回來,那就是祖上燒高香。咱們家就是再窮,我要辦三天三夜的酒席!”
吳子博一聽閉了嘴,縮了脖子。讀書寫字對他來說就好比讓一個結巴又音律不全的人去唱一首完整又好聽的歌,一句話休想辦到!
吳子棟聽完上心了,又聽着徐氏的話難道是希望她跟小弟讀書的?
“娘,你想要我們唸書嗎?”她索性直接開口問。
徐氏聽了甚至都沒怎麼思考,很快回到:“想啊,怎麼不想。”又頓了頓,“不過也就是想想,你們哪是讀書的料啊。”
這倆兒子她清楚的很,小時候把二兒子送到私塾,她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跟來了,呼喊着怎麼都不去。小兒子呢,給他帶了本書,還是她從別人手裡買回來的。結果一眨眼的功夫,便看到書的尾巴露在竈臺外了。氣的她拿了擀麪杖就追着打。
吳子棟聽了不禁一愣,不敢置信地繼續問:“那我要是不給周老爺幹了讀書去,您同不同意?”
“你不想在周家幹了?”徐氏聞言皺眉驚訝道。
“您先回答我的問題。”
許是吳子棟的表情太過急切和嚴肅,徐氏只得放下了碗筷,表情略有些凝重,開口道:“若真是你的選擇,娘怎麼都會支持你。家裡的一切都不用你操心,只管讀你的書就是。”
吳子棟大喜。原先想着在周家掙夠錢再提這事,若是徐氏不願意她還想着怎麼磨她,沒想到徐氏竟然這麼支持她!
吳子棟的欣喜表現的太外露,徐氏和吳子博都不解的看着。
“難不成你真的打算去讀書?”徐氏問。吳子棟聞言,鄭重道:“娘,我不瞞您。我是真的想要去讀書,如今在周家做工也不過是爲了湊夠學費,將來不至於讓您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