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樹蔭下還沒站一會,就滿頭是汗,孫二虎趕着牛車過來,錦曦扶着孫氏上了牛車,自己也跳上去,和她並排坐着進了村子。
孫老太家,那張桌子移到了堂屋進門的右手邊,挨着牆壁擺放,桌上一隻大茶壺,邊上倒扣着幾隻茶碗。孫老太和錦柔就坐在桌子兩邊的竹子椅上,孫老太眯着眼睛看着錦柔,錦柔則埋頭正忙着手裡的針線,孫老太不時從旁指點幾句,無非就是針腳啊配線打結什麼的,錦柔聽得很認真,也做的很認真,院子外的那棵老楓樹上,知了在拼了命的嘶鳴,日頭照在院子地上,白花花的耀眼。
孫老太打住對錦柔的提點,起身去後院端來一盆清涼的泉水,灑在堂屋門口的那一片地上,給偶爾拂過的南風,增添了一絲涼氣。
“早前你姐捎信回來,說今個到,你母親這老早就去接,怎麼還不見人影?不行,她那挺着個大肚子,不會熱到了吧?”孫老太眯着眼睛望着外面白花花的太陽光線,喃喃道。
“嘎婆,你別擔心,我這就去村口那找娘!”錦柔說道,把手裡納了一半的鞋底放到一旁的簸籮裡,起身朝外走去,纔剛剛踏出堂屋的門口,就瞧見孫二虎的牛車緩緩停靠在院子門口。
“嘎婆,娘和姐姐回來了!”錦柔扭頭朝孫老太急道,轉身雀躍着迎了過去。
“娘,姐,二虎舅舅,你們回來啦!”
“誒,柔兒,我們回來了!”
“快進屋裡去坐,我早就冷了好一壺茶,趕緊解解渴!”錦柔道。
“大姐,兩個月不見,柔兒陡然怎麼就長大了呢,瞧這小大人似的,能!”孫二虎嘿嘿笑着,跟在錦曦和孫氏的後面,兩手提着東西大踏步進了堂屋,孫老太早已從竹子椅上站了起來,迎了過來,口裡迭聲說着:“你們熱壞了吧?快快快,坐下喝茶涼快涼快!”
孫老太張羅着,錦柔已經一旁麻利的給倒了三碗溫茶。
錦曦端起來喝了幾口,整個人都覺得舒坦多了,孫二虎一碗一飲而盡,道:“我去後面抹把泉水洗個臉!”說完,轉身出了堂屋。
孫老太把錦曦拉過去坐下:“可憐見的,這樣的熱天待在鎮上多好?跑回來一趟可熱壞了吧?瞧這臉紅的!”孫老太邊道,邊使勁給錦曦搖着扇子打風,錦曦瞥了眼那扇子,忍不住笑了。
起身從一旁的行禮中,扒拉了一陣,從裡面拿出幾把嶄新的大蒲扇來,還有一把小巧玲瓏的鵝毛扇子,鵝毛浸染成了桃紅色,一根根鵝毛籤鑽了空,用韌勁兒極好的細麻線穿過竄緊,下面配一根纖細的圓紅木手柄,手柄下面有孔,用五色絲線墜着一枚小鈴鐺用作點綴。
錦曦把大蒲扇分給孫老太和孫氏,又把那把輕巧漂亮的鵝毛扇交給錦柔。
“你大嘎公那有不?”孫氏問。
“有呢,我都一併準備的。”錦曦道,孫氏點點頭,安心的笑了。
“姐,這扇子,是專門給我的?”錦柔早在錦曦取出那鵝毛扇的時候,眼睛就再離不開了,這下子,她更是驚喜的不可開交。
“這鵝毛扇,是我去望海縣城那買回來的,聽說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們,過夏都用這扇子,這風輕柔溫和,不傷人,又輕巧,給你最合適!”錦曦道。
“那,姐姐你自個有沒有?”錦柔沒被驚喜衝昏頭腦,又問,在她的意識裡,姐姐對她好,她自然也要對姐姐好,好東西一定要分享,不能獨佔。
“我那也有一把,是白色的,這個是專門給你的!”錦曦道。
錦柔這才安下心來,把玩着那紅色鵝毛扇子,開心的不得了。
孫老太和孫氏看着這一幕,兩人都會心的笑了。
“嘎婆,你這把扇子都裂成這樣了,如今有了這新蒲扇,這把就別再用了,回頭當做柴禾燒了吧。”錦曦道,又看了一眼孫老太手裡這扇子一看就是很有些年頭的樣子,扇面破損開裂的,簡直能跟濟公手裡的那把扇子相媲美。
“裂開了也能用,這把扇子可是跟了我好些年頭呢,我可捨不得丟!”孫老太道,像護寶一樣護在那扇子,生怕錦曦真給拿去添了竈火。
錦曦看着孫老太這樣,抿着嘴低低笑了。
孫氏拍了下錦曦的肩,看了眼孫老太,柔聲道:“那時候家裡清貧,這把蒲扇還是你嘎公從鎮上帶回來的,你嘎婆怕弄壞了,就拿布條圍着這扇子周邊用針線給定了一圈,我還記得,那時候過夏天,天都黑了你嘎婆和我還在地裡幹活,你舅舅幼小,都是你小姨帶着。我和你嘎婆天黑還沒收工,你小姨就抱着你舅舅坐在門口,拿着這把蒲扇給他打風趕蚊子。青老布的蚊帳悶氣,還破了好幾個洞,你嘎婆夜裡睡得極少,就坐在牀邊拿着這把扇子,給你小姨和舅舅打風,我夜裡起來喝水,看到最多的就是這樣的場面!”
孫氏說完,目光柔柔的落在孫老太手裡的蒲扇上面,孫老太也是滿臉感慨的摸着自己手裡的破蒲扇,嘆息道:“這一轉眼啊,都過去好些年了,玉霞出嫁,玉寶眼瞅着也長大了,日子過得可真快啊!”
孫氏溫婉的扶住孫老太的肩,微微一笑,道:“日子不都是這樣往前過的麼,他們重要長大的,何況,娘你看這面前的兩個,一眨眼也都長了了呢!”
錦曦默默的看着孫老太手裡的破蒲扇,那把蒲扇,早已不再是一把單純的蒲扇了,是回憶裡,艱難清貧歲月中,一家人相依相偎的溫馨。憶苦才能思甜,錦曦相信,不管日後孫家如何的富足,那段相依相偎的清貧歲月,也將永遠銘刻在孫老太她們的記憶深處,直到永遠。
“娘,不管柔兒長多大,哪怕長大九十九歲,娘都始終是娘。”錦柔很認真的道,這孩子氣的話又頃刻間揮散了屋子裡淡淡的惆悵和失落,孫二虎也從後面洗完臉趕了過來,大傢伙坐在一起喝茶歇息。
歇息了一會,孫氏便起身要去竈房張羅晌午飯,纔剛剛站起身,突然又坐了下來,整個人靠在椅子上,臉微微的扭到了一塊。
“玉真,你怎麼了?”孫老太擔心的問:“是不是先前熱到了?”
錦柔和孫二虎皆擔心的看向靠坐在那,臉孔有些扭曲的孫氏,不知道是怎麼了。
“沒,沒事,怕是坐久了一會腿又抽筋了,你們別怕。”孫氏吃力道,半截身子明顯都有些僵硬。
錦曦忙地讓錦柔去屋裡拿來一瓶花露油,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擡起孫氏的一條腿擱在自己腿上,當錦曦把孫氏的褲腳擼到膝蓋處,看到孫氏的那一雙腳時,錦曦驚了一把。
孫氏的一雙腳踝,水腫的厲害啊,這鞋子她是怎麼擠進去的!
錦曦抿着嘴,在雙手擦了有薄荷成分的花露油,在孫氏的小腿上,順着腿骨和經脈的走向輕輕的推送,揉捏,力道得當。
錦柔在一旁看着錦曦動作,也端來另一把小凳子照做。
“娘,好些了嗎?”推了一會,錦曦問。
孫氏籲出一口濁氣,面容恢復了正常,平靜慈愛的看着錦曦和錦柔,道:“好多了,已經不抽了。”
錦曦微微一笑,幫孫氏把褲腳放下,握着她的腳,幫助她輕輕做了幾個伸縮腿的動作。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這段時**這腿時常這樣犯痛,夜裡也常睡不好覺,玉真啊,要不去請個大夫來瞧下吧?老這樣看把你給折騰的,都瘦的像什麼樣啊!”孫老太在一旁擔憂的道:“雖然有些女人懷身子也會腫腿,可你這腿也腫的太……”孫老太說不下去了,轉過身去抹淚。
孫二虎畢竟是個未婚的男子,對這些是門外漢,站在一旁一籌莫展卻又插不進嘴。
“娘,這事我正想好好跟你問一問,你這段時日身子到底有哪裡不好?你不能瞞着我們,有哪裡不好一定要一五一十的說,大家一起來想法子,別讓我們摸不着頭緒的瞎擔心。”錦曦道,捉住孫氏的手,接着問:“嘎婆說你夜裡睡不好,是這樣嗎?”
孫氏看着面前這一張張關心和擔憂的臉,頓了頓,垂下眼道:“這半月來,我就越覺着身子越來越沉,總是累的慌,白日裡纔剛剛操持了一點點事,後背到後腰那一塊,就好像要裂開似的。胃口照樣好,有多少都能吃的下,可是夜裡躺牀上,卻又胸悶氣短,怎麼都睡不好。”
孫老太和孫二虎他們都露出更加擔憂的表情,錦柔眼眶都擔心的紅了,錦曦抿了抿嘴,雙手輕輕托住孫氏暈滾滾的肚子,通過掌心傳遞着孫氏肚子裡的胎動,腦子裡,卻在快速的回想着上一世她看過的那些生理方面的書刊雜誌,其中好像就有提到妊娠水腫。
妊娠水腫一般發生於懷孕六個月之後,是妊娠中晚期的一種常見症狀,以腳踝周圍的最爲明顯,嚴重的,還會波及上肢,面部甚至下腹部,錦曦從孫氏的目前情況來看,還好僅僅發生於腿腳。
一般引發這種水腫的原因有三種,錦曦根據孫氏的年齡,一貫的好體質,還有很自然健康的飲食生活規律來一一排查,孫氏的水腫誘因,應該是屬於第一種。
也就是,她是因爲胎兒的生長和羊水的增多,子*逐漸增大,想想,一個人肚子原本就那麼大,裡面的臟腑都有各自的位置和功效,如今,突然出現了一個日益增長的龐大東西,其他的臟腑還不都被擠壓逼迫?如此一來,便會出現血液迴流受阻,身體出現水腫症狀。
在臨牀醫學上,這種症狀輕淺的,一般在休息過一夜就會緩解,但很明顯,孫氏的肚子比一般人要大的多,距離臨盤還有將近兩個月,還會不停的生長,必須得及時採取措施,不然,照着這樣的情況繼續演化下去,水腫會給孫氏還她肚子裡的孩子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曦兒,瞧你聽的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怎麼樣,老三在娘肚子里長得好不好呢?”孫氏溫柔的笑語聲在錦曦的頭頂響起,錦曦擡頭,見孫氏正神情溫和的看着自己。
錦曦壓下心裡的擔憂,對孫氏莞爾一笑,道:“娘,老三在裡面呼呼大睡呢,我剛把手擱上面,它就不老實了,踢了我一腳,皮實的很。”
“呵呵,皮實就好。”孫氏道,低頭摸着自己的肚子,神情說不出的愉悅和滿足。
“娘,嘎婆,有件事我想跟你們商量下。”錦曦收回手,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道。
“何事啊?”孫老太問道。
“這趟回來,我打算把娘接到鎮上鋪子裡去過。”錦曦道。
“啊?”孫老太孫氏和錦柔他們都驚訝了,這不才六個多月嗎,原來說好的是等新房子蓋好,八月十五前幾日再走。
“怎麼了曦兒?好端端的怎麼提早了呢?”孫氏摸着肚子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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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今個是六月上旬,爹說咱家的新屋子,六月底就能完工,七月是陰月不宜搬新居,八月頭上你再出山,我很擔心,因爲你這肚子比一般人都大,我擔心你路上經不得顛簸動了胎氣。”錦曦道:“再說了,如今你身上有些水腫,還睡不好覺,雖然都是常見的問題,但不把你帶去鎮上看下老中醫,我是不放心的,爹也不會放心,大傢伙都不放心!”
“這樣啊……”孫老太和孫氏都陷入了思忖中。
“娘,我看着你這大肚子,我還在想,你這肚子裡,指不定懷着的不止一個,說不定會是雙胞胎呢!不然,怎麼會有這樣大?這十里八村的,誰也沒你肚子大呀!”錦曦繼續道。
孫老太突然笑了起來,對孫氏道:“玉真啊,這話村裡有幾個媳婦也私下裡問過我呢,我倒是不信的,不都說懷雙生子這事,得靠遺傳嘛,咱祖上可沒有那樣的事情出過,就是不曉得他老樑家那邊祖上有沒有!”
“嘎婆,我剛摸我娘肚子的時候,就感覺有些不同,那鼓鼓漲漲的,不像是一個娃的動靜。”錦曦道:“嘎婆,你要不信你來摸摸看。”
孫老太不用吩咐,早走了過來,伸手感觸着孫氏的肚子,一邊摸一邊露出奇怪不解的表情,然後,孫老太照着她們山裡人的經驗,把耳朵貼在孫氏的肚皮上聽,錦曦曉得,這應該就是聽胎心。在現代,聽胎心是要通過專業的儀器的,不曉得孫老太的經驗管不管用,不過,錦曦確實對孫氏的肚子,存着七分的懷疑,很有可能就是雙胞胎。
孫氏也是目光明亮的看着自己的大肚子,一時間,又是驚奇又是期待,道:“是啊,我記起那時候懷曦兒柔兒,臨時臨月都還能下地幹活,偏生這一胎就嬌貴了,要是真是倆,那敢情好啊!”
“大姐,若是曦兒的猜測作準,你這真要趁早隨我們去鎮上養胎,不然越往後面,你越是不能挪窩。”孫二虎建議道。
“嗯,娘去鎮上養胎,柔兒留下來跟嘎婆作伴!”錦柔道,曉得錦曦接了孫氏過去,是爲了更好的照顧,她自己若跟去,鐵定會讓娘和姐姐分心,所以,她留下來,嘎婆這邊也不能沒人。
錦曦不禁又看了錦柔一眼,從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而不是像以往那樣吵着鬧着也要跟去鎮上,就可以看得出,錦柔真的比以前更懂事了。錦曦摸了摸錦柔的頭,道:“真是我的好妹妹!”
一番人合計了下,大家都是在催促孫氏去鎮上,孫氏還沒有過生雙生子的經驗,出於對腹中倆娃兒的考慮,也乾脆的應下了。
桃枝表姑那邊聽到了孫二虎和錦曦回來的消息,麻利的做好了晌午飯,過來接孫老太一家去那邊吃。
桃枝表姑二十三的光景,個頭中等,身量瘦削,膚色蒼白中帶着一抹菜色。容長臉,吊梢眉,眼睛很大,鼻子也很挺,嘴脣是櫻桃小口,這副面容咋一看確實是生的美,很符合桃枝這個名兒。
二十三歲,擱在現代,是敢從大學校園走出來的,意氣風發的好年華,可是二十三歲的山裡女人鄭桃枝,卻經歷了青春喪偶,改嫁他家,最後又因不能生育被夫家攆回孃家,這些經歷擱在桃枝的身上,縱然她的五官生的好看,眼睛也大,可卻目光無神,因爲自卑,所以越發的沉默。
來接孫老太她們過去吃飯的時候,穿的是一身灰青色的舊衣裳,雖然很舊,但是身上卻收拾的很乾淨,頭髮梳着山裡婦人的簡單髮髻,在腦後扎着一個拳頭大的髮髻,用木簪子插住,頭上包着一塊遮油煙的方巾,方巾看起來也是常洗的樣子,沒有太多的油味。
她不太愛說話,孫老太和孫氏她們問一句,桃枝答一句,微微笑的時候,笑容總是帶着幾分自卑和苦澀,不出聲的時候整個人站在那,竟如槁木死灰一般。
錦曦早從孫玉霞那聽說過關於這個桃枝表姑的經歷,曉得她是一個被命運捉弄的山裡女人,這回親眼得見,錦曦更是在心裡對這位桃枝表姑生出了幾分同情。
孫老爹聽說了孫氏要去鎮上的事情,也表示贊同,桃枝表姑擺上飯菜,她的廚藝不錯,一道道菜都是山裡人細化的口味,而且碗筷打理的都很乾淨,錦曦順勢去孫二虎家的竈房看了一下,發現鍋臺也是收拾的很好,沒有什麼油污,案板不用的時候,便洗乾淨了掛在牆壁上的木樁子上晾着。錦曦暗暗點頭,桃枝的打理,給人很舒服的感覺,錦曦心裡對這位桃枝表姑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當天夜裡,錦曦幫着孫氏一道,把此行的衣物收拾好,因爲此行孫氏是要回去進新屋生孩子的,收拾的衣物比以前多一些,錦曦看了,發現孫氏自己的衣物比較少,佔主要的,都是一些嬰兒的小衣裳,肚兜,鞋襪,以及一大抱的尿布!
“娘,你們何時竟準備了這麼多老三老四的小東西呀?乖乖,真是好討喜呢,我一想到他們那小胳膊小腿的穿在這裡面,就止不住的樂!”錦曦舉起一件小小的右對襟貼身小褂,興奮的道,又拿起一雙小小的虎頭鞋,勉強才能塞進自己三根手指頭,錦曦更樂了,這一刻,她的期待竟然比以往任何時候多要多!
“玉真啊,你就撿那些必備的東西帶着,回頭缺了什麼,再讓愈忠和曦兒他們回來取就是!”孫老太扶着門框對孫氏道。
孫氏點點頭,她也是這樣想的。
翌日天剛剛放亮,孫氏就跟隨孫二虎和錦曦動身回了長橋鎮。
牛車打金雞山外面的官道上經過,錦曦指着官道下面不遠處,正插着大旗,火熱忙碌的屋場,對孫氏興奮道:“娘,你瞧,那邊立起來的大院子,就是咱們的新家!”
孫氏本來一路身子有些不適,這會聞言,睜開眼睛,也來了精神,手搭在額頭朝那邊望去,眼角眉梢都亮了,笑着道:“我瞧見了,真好啊,真好,那邊上那小一點的院子,是你說的那圈養家禽的地方麼?”
“嗯啊,正是啊!”
“好啊,好!曦兒,要不咱下車過去瞧瞧吧,指不定還能遇着你爹呢!”孫氏道。
錦曦也想過去看看,但考慮到孫氏如今的身體狀況,遲疑了,道:“娘,這會子日頭還不算太猛,等一會子就烈了,咱們還是趕緊去鎮上吧,等新屋子蓋好了有的是功夫看!好不?”
孫氏很好說話,當下便也不再堅持。
“大姐,曦兒,你們在這等着,我去那邊把姐夫給喊過來,他估計還不曉得你們要回鎮上!”孫二虎笑道,跳下牛車,大跨步去了屋場,不一會兒再折回來,身後就多了個人,是樑愈忠。
樑愈忠穿着一身方便幹活的短打衣裳,袖子捲到倆手臂處,露出結實黝黑的臂肌,臉上曬得黑紅黑紅的,但精神頭十足,尤其是瞧見這邊坐在牛車上的孫氏,樑愈忠加快了步伐,興沖沖朝這邊小跑而來。
“曦兒娘,你怎麼出山了呢?”樑愈忠劈頭就問,目光在孫氏的身上打了個轉,濃眉皺了起來,道:“怎麼又瘦了?眼睛都凹下去了,這老三是怎麼回事,這樣折磨你?”
孫氏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錦曦湊在樑愈忠耳畔小聲嘀咕了兩句。
“啥?”樑愈忠震驚了,雙手握住孫氏的手臂,不敢置信的盯着她的肚子,孫氏更加不好意思了,打開樑愈忠的手,嗔道:“別把手上的泥沾我衣裳上。這事還得等看過了老中醫才能確定,你可別到處聲張,到時候不是,惹人笑話!”
錦曦捂着嘴竊竊的笑,孫二虎也在一旁咧着嘴樂呵,樑愈忠臉上的表情真是精彩紛呈啊,目光直勾勾盯着孫氏和孫氏的肚子,最後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傻呵呵笑道:“甭管是幾個,我都稀罕!曦兒,你趕緊帶着你母親回鎮上去安頓好,這日頭一會就毒辣了,還有啊,一回到鎮上就趕緊請個大夫來確定下,我今個收割早工回去,別忘了啊!”
孫氏白了他一眼,表示無語。孫二虎笑着驅趕牛車,再次緩緩上路。樑愈忠站在後頭,因爲太過激動,還在扯着嗓子叮囑錦曦如何照料孫氏,樑愈忠的嗓門洪亮,惹得那邊屋場上歇息的大牛和春柱他們轟的一聲笑炸開了,這邊牛車上的孫氏,更是羞紅着臉垂着頭,比個剛進門的小媳婦還要羞澀呢。
錦曦看到自己孫氏和樑愈忠這樣的恩愛,尤其是如今這對恩愛的二人竟然是她的爹孃,是這副身軀的製造者,錦曦心裡瀰漫開一股暖融融的感覺,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
她想起上一世,從她有記憶起,她的父母在她面前總是永無止境的爭吵,要麼就是一個屋檐下形如陌生的冷戰,幼小的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一家三口能在柔和的燈光下,其樂融融的共進晚餐,然後開開心心的坐在沙發上看着晚八點檔的泡沫劇,爸爸摟着媽媽,媽媽懷抱裡有自己,那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她一直都沒有等到,等到的是父母的一紙離婚書,他們離婚了,甚至都沒有誰來提前告訴過她,讓她有個準備。那天下着雨,法院門口,母親頭也不回的上了出租車絕塵而去,爸爸坐在法院門口高高的臺階上,沉默的抽菸,她揹着小書包站在一旁,心裡一片冰涼。
後來,她被爸爸送去了南方鄉下的姑姑家,從此後,直到她靈魂來到這個世界,再沒跟父母團聚過,哪怕只是一頓平靜的晚餐。
“曦兒,你怎麼了?怎麼呆愣愣不說話呢?”孫氏溫暖的手輕輕摸了摸錦曦的額頭,錦曦打住那些前世的記憶,扭頭就看到孫氏關切的面容近在咫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