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這邊派了蔡慶陽趕忙去鎮上給樑愈忠樑愈洲兄弟捎口信,一個時辰後,蔡慶陽便回來了,連帶着樑愈忠樑愈洲兄弟也都回來了。
孫氏把樑禮青過來捎話這情形一講,兄弟倆馬不停蹄的趕去了村子裡,錦曦也跟着同去了。
老樑家後面的內院裡,老樑頭和譚氏都從憋悶的東廂房給移了出來,坐在院子裡的八仙桌旁。邊上,或坐或站,分別有樑愈林一家三口,粱禮勝樑禮青兄弟,金氏這幾人。
樑愈忠這邊趕過來的時候,纔剛剛踏進內院的西側門,就聽到老樑頭在那跟樑愈林佈置採辦的事情,院子裡的氣氛,一改往日的沉悶壓抑和火藥味,今日下晝,竟然意外的充斥着一股子農家人辦喜事前的喜悅氣氛。
難不成,老樑頭這樣火燒眉頭的找樑愈忠兄弟過來,是要商議樑愈梅的婚事?錦曦心裡暗想。
前邊,老樑頭正朝樑愈忠這邊招呼,譚氏也循着腳步聲臨近的方向僵硬的扭過臉來,目光茫然而空洞,顯然是還沒有復明的跡象。不過,即便沒有復明,譚氏今日的氣色較之前幾日,也稍顯不錯,花白的頭髮攏在腦後,還插了一根木簪子。
“老三,老四,你們來的正好,我正跟你們二哥二嫂這合計你們妹子大婚的事情哪!”老樑頭興高采烈的指着一旁的長高凳,招呼他們坐。
樑愈忠帶着錦曦坐了下來,錦曦瞥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的樑愈林一家三口子,聽說他們昨日上晝才從鎮上醫館那回來,坐在中間的樑禮柏,神情怏怏的,臉色依舊有些蠟黃,少了往常的頑皮跳達。果然,這人的身子啊,還真是摻不了假,上吐下泄的就是傷元氣!怪也只怪他那爹孃糊塗,留着瘟雞的內蛋給孩子吃,這下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想到傷元氣,錦曦忍不住又想起渾身是傷的文鼎來,他失了那麼多的血,想必那傷了的元氣需要好一段時日才能恢復吧?嗯,等回頭再過兩天,讓董媽從雞圈裡給挑一隻新近開窩下蛋的小母雞,送去給他補補元氣!
“爹,咱梅兒是過去做小的,難不成你還要大肆操辦不成?”樑愈洲性格最耿直,素來是心裡想到啥嘴上就說啥,一邊屁股落凳子,一邊口裡就已經納悶的問了出來。
譚氏一聽臉色一沉,老樑頭也是笑容僵了下,一旁的樑愈林見機低喝起樑愈洲來。
“老四,有你這般說話的麼?咋一上來就給咱爹孃潑冷水啊?”樑愈林道。
“二哥,我沒要潑冷水啊,我就是據實而言啊。我瞧見那鎮上的員外們娶小老婆,都不能從人家正門進去的,還得在傍晚時分,用一頂小轎子擡着從後門進呢,說這是納小規矩!”樑愈洲道。
樑愈林剜着樑愈洲,一副瞪着不開竅的榆木疙瘩的急惱樣子,道:“老四,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們弟兄四個就這一個幺妹,張大強家那副家境,做大做小沒啥區別!咱這邊要的,就是給咱妹子好好操辦一回,去了張家那也底氣足不是!”
老樑頭一擺手,道:“啥底氣不底氣的,咱只認準你們妹子這是出閣,人生就這一遭,甭管咋樣,咱家這邊得給她操持起來!”
譚氏也讚道:“沒錯,別人家閨女有的,咱家梅兒也要一樣不缺。別人家閨女成婚走的過場,咱家梅兒也都要走一回!”
錦曦微微垂眼,譚氏這就是要執意照着閨女出嫁的程序來辦了。
樑愈忠坐在那,既沒有反駁樑愈洲的話,也沒有附和樑愈林的話,只詢問老樑頭:“爹,那你說說,找我們哥幾個來,有啥差事要交待?”
辯駁被打斷,言歸正傳,老樑頭抓起一旁的茶碗大口咕隆了幾口,開始交代了起來。
“這事兒啊,我和你們娘合計了好幾個來回,打算兵分兩路來走!”老樑頭開口道:“納彩、問名、納吉、納徵,告期、迎親這塊的六道程序哪,就交由雙方聘請的媒人去交涉操辦,咱女方這邊的媒人,是老薑頭,男方那邊說是想請老陳頭來說媒。”老薑頭和老陳頭,在金雞山村,都是子孫比較繁盛的人家的老者,兩人也是能說會道的主兒,村裡好多人家婚嫁,大多是請他們做媒人說合的。
“爹,你要把這六道程序全走完哪?”樑愈洲再一次驚詫了,雖說成婚是老祖宗傳來下來的這六道程序,可是傳到如今,村人們大多在此程序上進行了簡化。畢竟不是那種高門大閥吃穿不愁的,農村人家娶個媳婦家來,一來是侍奉公婆操持家務,二來是爲了生兒育女。差不都就得了,還真一道道的來走,費神費力費財呀!
“爹,咱兄弟四個成親,你可都沒這樣講究過,我說這些不是要跟您老較真追究啥,只是,咱們這農村人家的,沒必要折騰成那樣吧!”樑愈洲冒死直諫,老樑頭的臉色頓時更不好看了,譚氏也是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跟那端坐着一聲不吭。
“爹,我覺着老四說的話在理,不瞞您老,我也是這般想的!”樑愈忠第二回出聲,看着老樑頭道:“我曉得你和娘要這樣照着老規矩來操辦,是爲了不委屈梅兒,順帶給給她長長臉,可是爹,我覺着有些是,有些臉面,不是咱這般張揚就真能給長起來的。何況,張家那家境就擱在那,別說五兩銀子的聘禮,他們家要能把那幾間土基屋子給翻修一遍兒,就算不錯了!”
樑愈忠的話,讓老樑頭的臉一黑再黑,譚氏更是忍不住用她那空洞沒有焦距的眼睛,朝着樑愈忠和樑愈洲聲音這邊,狠狠瞪來,喉嚨的地方在微微聳動,錦曦猜測,若不是因爲譚氏失明,嚴重影響了她的戰鬥力,不然,那一口唾沫鐵定招呼在樑愈忠和樑愈洲身上。
由此可見啊,眼睛不僅是心靈的窗戶,更是在武鬥中起着至關作用的武器啊!
“老三老四,你們咋老是胳膊肘往外拐呢?”一旁的樑愈林很是着急,再次搶聲指着對面的樑愈忠和樑愈洲訓斥起來:“梅兒可是咱唯一的妹子啊,即便她做錯了事,那也還是咱的妹子,咱都得護着!”
“難不成殺人放火這樣的錯事,也得一併護着?要就事論事,二哥你真是糊塗!”樑愈洲毫不猶豫的反擊樑愈林。
“喲,我倒差點給忘了,爹說採辦的事情一併交由二哥你去跑,怪不得你上傳下跳的鼓動咱爹孃大操大辦,是打着採辦搜刮油水的心思啊?”樑愈洲不屑道,自打上回崔喜雀在飯堂跟楊氏大鬧,樑愈林在一旁要打崔喜雀那事後,樑愈洲心裡就對樑愈林存下了惱意。
作爲一個男人,動手打兄弟媳婦,就是不該,就是不把兄弟放在眼底!
錦曦則是饒有興趣的看向樑愈林夫婦,怪不得這回躺在裡頭支撐老樑頭和譚氏給樑愈梅大肆操辦呢,原來還真是無利不起早啊!
不過也是啊,自打樑愈梅出孃胎,只怕譚氏就明裡暗裡的,在爲這幺女積極籌備嫁妝。即便在老樑家最困頓的時候,賣田賣地賣豬賣牛,也不會去動樑愈梅的那部分嫁妝。
僅僅上回縣城那宅子賣掉,樑愈梅就分得了四十兩銀子呢,四十兩啊!
突然,錦曦腦子裡靈光一現,那張大強之所以找上樑愈梅,該不會是樑愈梅跟他訴苦抱怨在家裡父兄這,找不到異性的關懷和溫暖時,不小心走漏了嘴,將她有多少嫁妝的事情,告訴了張大強吧?
錦曦眉頭不由皺起。
“兔崽子,我是你哥,你敢這樣埋汰我?信不信我大耳光子抽你?”對面,樑愈林眼睛瞪圓,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從凳子上霍地一下站起,擼起袖子作勢就要過來抽樑愈洲。也正因他這副被踩到尾巴的貓似的惱怒樣子,才越發肯定了樑愈洲的猜測,二房兩口子打的是採辦的油水!
樑愈洲也霍地一下站起,比樑愈林高出一個頭,梗着脖子道:“你當我是喜鵲?你抽一個試試?我今個要你有來無回!”
“嘿喲,好小子,媳婦兒的枕頭風颳的帶勁兒啊,跟我吼上了?老子還真就抽了,看你這兔崽子能把你老哥咋辦!”樑愈林也動了真火,跳着喊着就朝樑愈洲這邊撲過來!
粱禮勝和楊氏夾在中間拉架,樑愈忠在一旁大聲喝制,老樑頭氣得連咳了好幾聲,譚氏氣得將手裡的茶碗朝着混亂的聲音處摔去,茶碗碎裂,譚氏怒氣沉沉道:“作死的,大好的喜事都讓你們給攪黃了,都給老孃消停些!”
老樑頭那邊也沒再咳了,目光在面前一衆兒孫身上掃過,最後指了樑愈忠,沉聲道:“老三,家裡如今就你見識最多,你接着說,梅兒這事,該樣就不該照着六道程序來操辦呢?爹孃的苦心,你們弟兄咋就不明白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