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曦莞爾一笑,看着清水盆中自己白皙嬌嫩的臉龐,道:“要是不能湊效,我把自個弄這麼麻煩做什麼?不過,這也不是立竿見影的事兒,得慢慢來!”
“蘆薈水是你前兩月琢磨出來的吧?怎麼不給推到孫記去賣錢呢?”孫玉霞問。
錦曦今年春天的時候,一有空閒就開始搗鼓這些水啊,香液什麼的,都只留着自己試用,一直沒有大規模的推到鋪子裡去售賣,跟往年搗鼓新貨品就立馬拿去賣錢的舉動有些不一樣!
錦曦神秘一笑,一邊拍打着臉頰,幫助肌膚的吸收,邊道:“我這趟在醞釀一個大計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等到入秋以後,你就曉得我要做啥了。小姨,你就等着瞧好吧!”
“嗯,那我就睜大眼睛等着瞧你的好戲!誒,曦丫頭,你爹孃那捎信來了,毛十八他們被逮住的事情,你爹孃他們在村子裡也都聽到了。你母親問你打算啥時候回去?”孫玉霞忽地想起這事,趕緊跟錦曦說了,省得回頭睡一覺忙活起來,又給忘了。
毛十八等人落網,衙門口是要張貼告示的,長橋鎮有人來縣城看到了,肯定會回去說,一傳十十傳百,鄉下百姓們就都曉得了。再者,樑禮輝那邊鐵定也會捎信回老樑家。
爹孃不管從哪一方面,都能聽到毛十八落網的這個好消息。
“你爹孃是不曉得你扭傷腳的事兒,要不,早趕過來了!”孫玉霞道。
錦曦點頭,這是一點不假。幸好那日樑禮輝和周氏過來探望,錦曦跟樑禮輝事先叮囑了,千萬別將她腳踝骨折的事情給爹孃那提。
“阿財的傷勢恢復的差不多,我的腳也沒有什麼大礙了,坐馬車回去也是成的。”錦曦思忖了下,道:“今日沒有下雨,這樣吧,我明日加把勁兒將那賬簿的最後一點做完,後日去看望郭海的母親,等大後日官道的路面被日頭曬得稍微硬實些,不陷車輪子,就動身回去!”
三日後,天空一直放晴。錦曦起牀後,梳洗的神清氣爽,又吃了飽飽的早飯,然後在阿財阿旺他們的陪同下,跟孫玉寶一道坐上馬車,去了郭海母子居住的地方。
望海縣城佈局,是以一條十字形的主街道的軀幹,分東西南北四大片區。其中,在不同的片區中,又分佈着其他的小格局的十字形街道,如人身上的奇經八脈,將偌大的望海縣城連貫在一起,縱橫交錯。
南片區裡面的一條小街道後面,有一條窄緊的長街,因爲長街的盡頭有一座城隍廟,所以這座街道又叫城隍廟街。
跟小北門這邊的大型農貿集市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是,城隍廟前面這一條長街兩側,遍佈各種各樣的小鋪子。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玩的耍的,以及一些古玩字畫的仿製品,都匯聚在這條街。熙熙攘攘的長街上,還有些暗娼在這裡拉客。
城隍廟門一側有一個側口,連接着裡面延伸着的一條小衚衕。衚衕裡面住着的,一半是縣城土生土長,最底層最窮困潦倒的人。還有一半,是租給那些從下面來的做買賣的人,不管是何人,但凡將家安置在城隍廟後面的這條小巷子裡,那都是到了走投無路,不想風餐露宿的窮人!
郭海母子,如今就居住在城隍廟后街。
據孫玉寶說,王老大夫家,已經於十日前跟郭海那結束了伴讀的關係,原因是因爲王家的小少爺覺着郭海是個羈絆,是個約束。
王老大夫無奈和慚愧之餘,額外貼補了郭海一兩銀子。郭海母子七日前,剛剛辭掉了原先租住的,北面學堂附近的屋子,搬到了城隍廟后街。
錦曦坐在馬車上,馬車在行人如織的城隍廟街上緩緩行駛着,錦曦聽到車窗兩側傳進來的雜亂的聲響,微微挑起簾子的一角朝外面的街道上瞟去。
世上熙熙爲利來,人間攘攘因利往,區區一條城隍廟長街,卻是一副真實人間百態的縮影。
“曦兒,就在這裡下車吧,再往前面巷子實在窄緊,馬車進不去!”孫玉寶的聲音隔着車簾子傳進來,馬車也隨即緩緩停靠下來。
錦曦在孫玉寶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四下掃過一眼,看見前面果真矗立着一座紅瓦黃牆的廟宇,朱門上紅漆早已剝落殆盡,兩側的石墩上,都被小攤販給佔住了。看見錦曦從馬車上下來,那邊一個賣貓狗兔子的小攤販主開始朝這邊賣力的吆喝。
錦曦收回目光,在孫玉寶的引領下進了後巷。七彎八拐了一番後,前面傳來婦人罵街的聲音。隨即,前面巷子壁開着的兩扇門口,一高一矮兩個婦人正站在自家門口朝着對方叉腰對罵。
因爲腳不能疾步,錦曦稍稍加速步伐從中間穿過,雖然不想聽,但婦人們口中吐出的那些污言穢語還是免不了鑽進耳中。雖然吵架的起因不明,但是兩個婦人的彪悍潑辣程度,都是讓人歎爲觀止。與其說是罵街,倒不如說是互相揭露對方夫妻生活的不和諧,以此來達到打擊對手的目的。
孫玉寶的一張俊臉都紅了,阿財他們幾個年輕人,也都一個垂着頭逃也似的穿過那一段。錦曦暗暗蹙眉,郭海指不定是走投無路了,不然一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怎麼也不會搬到這樣的地方,跟這樣的一羣婦人爲鄰的!
“曦兒,快到了!就在前面那一家,上回我來過一趟!”孫玉寶指着前面三丈遠,一扇破舊木門對錦曦道。
錦曦點點頭,朝身後的阿財看了眼,阿財的手裡拎着一隻包袱卷,還有一摞吃食。阿旺的肩上則扛着一袋子米,一袋子賣芯粉。
孫玉寶上前去準備拍門,門突然就從裡面開了,一個嘴角長着一顆大肉瘤,塗脂抹粉,頭戴大紅花的中老年婦人,從裡面被推搡了出來,隨即木門啪一聲從裡面摔上。
阿財扶住錦曦,將她往邊上輕輕一帶,那個做媒婆打扮的中老年婦人踉蹌了兩下,就被裡面的人推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哼,牛氣個啥?認得兩個字會寫封家信就翹尾巴了?還不是窮的揭不開鍋,跟老孃這裝清高,也不撒泡尿自個照照,我呸!”做媒婆打扮的人從地上爬起來,朝郭海家的木門上啐了一口,揉着簸籮大的屁股罵罵咧咧的走了。
錦曦眉眼皺的更深了幾分,孫玉寶搖了搖頭,上前去輕輕叩門,正準備自報家門,門口面傳來郭大媽激憤且帶着哭腔的罵聲:“王媒婆,你去跟那趙員外說,別說五十兩銀子的嫁妝,就是五百兩五千兩,都別指望把她那閨女塞給我兒子,我們郭家不要那樣的女子做媳婦!”
“郭家嬸子,我是玉寶,振邦兄的友人孫玉寶。”孫玉寶面紅耳赤的隔着門溫聲道。
木門吱嘎一聲從裡面拉開,露出郭海母親一張憔悴蒼老的面容。臉上先前的怒容尚未褪去,但看到站在孫玉寶,以及孫玉寶身後,淺笑盈盈的錦曦時,郭海母親驚訝了一把。
隨即怒容徹底的散去,跨出屋來伸手扶住錦曦,目光在錦曦的腳上打量了一下,道:“原來是錦曦姑娘,你們這是怎麼過來了?這腳如今怎麼樣了?來來來,進屋坐着歇着。”
錦曦微微一笑,道:“明日就要回長橋鎮了,今日過來看望大媽你。”
郭海母親愣了下,看到阿財和阿旺兩人雙手拎着扛着的東西,臉上動容,但隨即羞愧的垂下眼,道:“這個地方,讓錦曦姑娘見笑了……快快快,屋裡坐着說話。”說着,親自扶着錦曦慢慢朝屋裡走去。
走進門,兜面就是一排兩間的低矮屋子,狹窄的小院子裡,堆滿了一些破敗的傢俱,都是些桌子板凳獨輪手推車板車石磨什麼的。用簡單的木頭支架,搭了一個極其簡陋的衣架子,上面搭着兩件還在滴水的衣裳。
郭海母親進了右側那間屋子,端了一條長高凳出來,讓孫玉寶和阿財阿旺三人坐,給錦曦端了一把有靠背的矮凳子,又給這幾人都端來了茶。
錦曦捧着手裡的茶碗,看到碗裡面昏黃髮紅的茶湯,嗅着那氣味,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
這樣粗糙劣質的黃茶,是鄉下和山裡那些貧窮人家,慣常飲用的。剛來到這個世界後,頭一回去孫家溝,孫玉寶和孫二虎他們家,基本都只有這樣的黃茶,泡出來的茶湯就跟那黃泥巴水差不多。
郭海母親看着錦曦正盯着手裡的茶碗失了下神,正慚愧窘迫着,只聽錦曦垂下眼,輕輕抿了一口,似乎在嘴裡回味了一下,跟孫玉寶讚道:“好久沒喝到這樣地道的山茶了,我記得以前嘎婆和小姨最擅長做這種黃茶。”
孫玉寶也是含笑抿了一口,點頭道:“可不就是麼,咱們山裡人,打小就是嗅着這茶味長大的。”
錦曦含笑,可不就是麼,如今日子過好了,可是從前窮苦歲月裡,也有許多值得追憶和留戀的事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