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堂外面,樑愈忠自去洗去了,金氏領着錦曦錦柔姐妹去了前屋,前屋的天井邊擺放着一張八仙桌,據金氏說,自打樑愈駒回來後,村裡好多人都來家中串門,老樑頭便提議在這裡堂屋擺張桌子待客。
“大媽,前幾日在縣城,禮輝哥去找我,讓我給你捎帶了這些。”錦曦對金氏道,拿出一直挎在手臂上的包袱卷。
金氏愣住了,看着那包袱卷,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
“大媽,別愣着了,我給你把這包袱卷送屋裡去吧!”錦曦笑吟吟道,金氏這才反應過來,臉上堆滿喜色,激動的領着錦曦姐妹去了前面她的屋子。
金氏帶着錦曦進的這屋子,也是樑愈駒以前和金氏成親時的屋子,自打去年洪氏頭一回來老樑家認門,金氏被樑愈駒從鎮上打發回來,說是代替他留在譚氏跟前盡孝,自那後,金氏再沒隨樑愈駒去鎮上了。
錦曦從楊氏和村婦們在池塘邊漿洗時的拉家常裡得知,自打金氏去年被樑愈駒從鎮上打發回來後,樑愈駒每每有事回村子裡,再不跟金氏同屋,而是去樑禮青屋裡跟樑禮青擠着睡。這番,錦曦進了金氏屋子,一眼就瞧見那張剝落了紅漆的雕花大牀上,並排擺着兩隻枕頭。牀裡面的被褥上,散落着一件男人的外袍,看那超大的款式,應該是樑愈駒的無疑。
難不成,這趟樑愈駒回來,從樑禮青那屋搬回了金氏屋裡歇息?錦曦暗想,目光環顧屋裡四下,並未發現有其他的鋪蓋之類的東西,不過。在靠着牀腳的一隻矮腳櫃子上,放着一隻牛皮縫製而成的,能斜挎在肩上的那種大口袋子。
在錦曦打量屋裡的同時,金氏早已迫不及待打開了樑禮輝捎回來的那隻包袱卷,抖開裡面的冬襖子,照着身上比劃起來,臉上樂的不會說話了,只曉得嘿嘿的傻笑,摸摸這裡,又摸摸那裡。
“大媽。這是禮輝哥的一番心意,你不如就穿上身唄!”錦曦笑道。
金氏擺擺頭,摸着那襖子。貼着胸口,道:“留着,過年的時候穿,禮輝家來,穿給他瞧!這幾帖膏藥。我等會就貼一張,這兩日腰痛死了!”
“大媽,這新襖子你可得保管好了,別等回頭過年禮輝哥家來,你的襖子又被別人給騙去了!”錦柔善意提醒,金氏沒啥好東西。但以前樑愈駒帶着她在鎮上,爲了不至於太丟他臉面,有時也會給金氏添置一兩件稍微像樣一點的衣裳。若是有樑愈梅相的中的,那譚氏會直接過來拿,而楊氏卻也會使各種手段來騙,而損失了東西的金氏,卻沒有半個人站出來給她做主。故。錦柔纔有這麼一說。
金氏嘿嘿一笑,對錦柔道:“不會了。你大伯家來,給你奶,你姑,你二媽她們,都添置了好多衣裳,還給你奶買了一對綠色的鐲子哪,可好看了,她們瞧不上我這件襖子的!”頓了下,金氏歡快道:“不過,柔兒提醒的也對,像你二媽那樣的人,啥都不愁多,這襖子是我兒子給我的,我可要藏好咯!”
錦曦眯了眯眼,響起方纔在飯堂,果真瞧見樑愈梅的耳朵上換了一副耳墜,銀色的墜子上串着暗紅色的小珠子,而譚氏揚手要甩巴掌的時候,袖口露出了一截綠色,難道,是翡翠鐲子?那也太價值昂貴了吧?
“大媽,大伯在外面做的什麼大買賣呀?發大財了吧?”錦曦探問。
金氏茫茫然搖頭,道:“不曉得,他不跟我說。你爺奶那鐵定曉得,昨兒夜我在竈房燒飯,就聽到你爺奶和大伯在飯堂合計着來,說是要去縣城開間大鋪子,買什麼花瓶字畫啥的,我也聽不懂!”
金氏的腦子不好使,尤其是春天油菜花開的時候,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等到過了那個節氣,她的腦子就比以前清醒了一些,說話也清楚了一些,但是等到了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她又會犯病,這種病在這鄉下一帶,叫做‘菜花瘋’。如今,金氏的這一番話,卻是讓錦曦驚訝了一把,樑愈駒要開鋪子賣花瓶和字畫?難不成,他要開古董行?那得花多大的本錢啊?錦曦在外面跑買賣,也大概曉得些,如今長橋鎮可是沒有古董行的,偌大的望海縣城也不超過三家,那一行可不好做啊,且不說要求廣闊的人脈和流通資金,樑愈駒恐怕連鑑別真品和贗品的本事都沒有吧?
又想起樑愈駒今日對他們父子三人的禮遇和客氣,他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啊,這麼做必定是打着目的,什麼目的呢?錦曦目光眯了眯,哦,難不成,樑愈駒和老樑頭使用各種手段把樑愈忠留下來,是想要從樑愈忠這裡謀取到資金的支持?
“嘿,終於被我找到個好地方了,保證老鼠咬不着!”錦曦暗自思忖的時候,金氏也在屋子裡團團轉,找地方收藏那件冬襖子,終於,她發現了一處好地方,就是牀腳處的那隻矮腳櫃子。
錦曦和錦柔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笑了,金氏抱着襖子快步走到矮腳櫃子邊,把上面的牛皮袋子往腳步隨手一放,打開櫃子在那撅着屁股開始藏襖子。
“大媽,我給你把風。”錦柔道,蹦蹦跳跳到了門後面,豎起耳朵留意外面的動靜。
錦曦的目光卻被那地上的牛皮袋子吸引,許是金氏太用力,又許是因爲那牛皮袋子本來就沒有系口,這樣一甩在地上,有一物從裡面探出小半截。露出的小半截,跟鍋鏟的木柄沒什麼區別,不過,木柄上面卻設有關節,就像那種可以自動收縮的釣魚竿,木柄上的那幾道環節應該也是可以自主收縮拉長的。
錦曦被一股好奇驅使着走過去,蹲下身握住那露在外面的木柄,從牛皮袋子裡把那物整個的抽了出來:是一把鏟子!
錦曦再往牛皮袋子裡瞧了瞧,裡面是兩雙沾着泥土的鞋子和幹粗活才用的麻線手套,錦曦打量着那把鏟子,試着去轉動木柄。果然,她的猜測沒錯,這木柄是可以收縮拉長的,而且,木柄裡面不是實木,而是鏤空的,依稀可見一點點泥土的殘渣。
“曦兒,快莫動那個,那是你大伯帶回來的,他都不讓我碰呢!要是曉得我帶你們來屋裡。還讓你動了他的袋子,他又要罵我了!”金氏惶恐的聲音打斷了錦曦的觀察,錦曦忙地把鏟子還原成原來的長短。遞還給金氏,道:“大媽別跟大伯說我看過這個,大伯就不會責罵你了。”
金氏連連點頭,忙地把東西放回那牛皮袋子裡,然後繫好袋子口重新拎到矮腳櫃子上面放好。
“耽誤了這麼久。我爺和我爹他們應該在商量事情,咱出去吧!”錦曦道,於是,三人出了屋子,那邊側門處,老樑頭揹着手正朝天井這邊的桌子走來。後面跟着樑愈駒和樑愈忠兄弟。
天井邊的八仙桌旁,老樑頭端坐在上首,樑愈駒坐在他左邊。樑愈忠坐在右邊,譚氏和樑愈梅還有青小子柏小子早吃晚飯就溜出去玩耍了,金氏給大家泡茶完畢就被打發去了後院鏟豬圈,楊氏在洗刷鍋碗,老樑頭一擺手。讓錦曦錦柔也跟樑愈忠做了同一條高凳,這在老樑家可是莫大的恩賜呢!
樑愈忠扭頭看了眼坐在身邊的倆閨女。臉上的神情柔和了許多,儘管他頭上有一半因爲剛剛洗過,還是溼漉漉的黏在那。
老樑頭喝了口茶,在商量事情前,照例是一番煽情,號召家族,兄弟手足要團結友愛,互相幫助的開場白,不過這回的開場白沒有以往那麼累贅重複,很簡單也煽的很到位,然後,就把話語權讓給了樑愈駒。
樑愈駒滿臉堆笑,從來沒有過的親和和親切,全部堆砌在他那張有褶皺的白淨包子皮臉上,先是跟樑愈忠拉家常,關心的詢問了一番千里香鋪子的經營情況,以自己多年來打理樑記的經驗和心得,對千里香提出了幾點自己的看法,都很由衷實在,錦曦乖巧的坐在那,認真的聽着,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
樑愈忠目瞪口呆之後,在樑愈駒的諄諄善誘下,也跟大哥探討起了這段時日做買賣的心得,瞧見兩兄弟難得頭一回坐下來交流的這般投機,老樑頭舒了口氣,掏出樑愈駒給新買的那根水煙筒,在那咕噥咕噥的吧嗒起菸圈來。
錦柔對這些生意經可聽不懂,也沒多大興趣,錦曦見她坐不住,便找了個由頭打發她去找春柱家的幾個閨女玩耍去了,還起身送錦柔到門口。老樑頭瞧見錦曦和錦柔一道起身去了門口,心裡一喜,想着總算把曦丫頭給打發走了,沒想到,眨眼功夫錦曦又折了回來,挨着樑愈忠身側坐下,依舊饒有耐心的坐着聽着,不時抿一口茶,沒有半點要離去的意思。老樑頭不禁垂下眼皮,沉默的抽吧着煙。
樑愈駒估摸着氣氛和時機都差不多了,話鋒一轉,對樑愈忠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三弟你如今再不復從前那土裡刨食的樑家老三了,剛大哥我跟你一番探討,你的所見所得所想,着實讓大哥震驚了一把,好樣的,好樣的啊!”
樑愈忠難得得樑愈駒如此讚歎,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道:“大哥莫這樣說,跟你比起來,我還差得遠。”
樑愈駒目光帶着欣賞的看着樑愈忠,道:“做買賣,本就是一場場賭博,低價收進高價賣出,從中賺取差額,像我們兩家的這幾間鋪子,樑記,孫記,千里香,說到底,跟真正賺大錢的買**起來,那可真叫一個小打小鬧,賺取的也都是些微薄的利潤,一家人混個溫飽罷了。”
“都是小本經營,混個溫飽就已足夠了。”樑愈忠道。
樑愈駒邊感嘆着,邊擺擺手,繼續道:“老三啊,有句話叫,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用在我們這些生意人身上,那不想成爲富甲一方的商人,不是好商人!你就沒想過,把眼光放得再長遠。再廣闊一些,賺更多更快的銀子,在縣城,甚者在府城,一揮手就買下一套三進的庭院,買一堆的丫鬟僕人,讓妻兒過上太太小姐那種養尊處優的日子?”
錦曦嘴角微微一勾,樑愈駒終於切入正題了,這會子先拋出誘餌,然後就放線掉樑愈忠上鉤。
不過很不好意思。樑愈忠的心,現在還沒有那麼大,錦曦剛把千里香開到縣城去。樑愈忠可是激動和忐忑的好幾夜睡不着覺呢!
“大哥,你這說的忒遠了,我還真沒想那麼遠哪!”樑愈忠憨厚一笑,老實道。
“那你就沒替老三老四想過?他們如今的起點,就是在咱這農村鄉下的土娃子。你再有錢那也是土娃子的出身。要是你掙了大錢,能去縣城和府城買了宅子,家裡僕人成羣,他們也就搖身一變成了城裡的少爺公子了,出入都有人伺候着,將來再在城裡尋一個門戶相當的人家小姐成親。那多好啊!”
“大哥,一個人,有多大的本事做多大的事兒。我這纔剛剛從莊稼地裡抽身,打理鋪子都還主要是靠着曦兒和我那幾個小舅子他們,嚴格算起來,我頂多就是個跑腿送貨的學徒!”樑愈忠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盡我的能力。至於老三老四將來如何,那還得靠他們自個去經營去拼!”
老樑頭瞟了眼樑愈忠。又瞟了眼他身側安靜坐着不發一言的錦曦,再次垂下眼皮抽菸,他得了樑愈駒的囑咐,不輕易開口。
樑愈駒知道這個誘惑打動不了樑愈忠,砸吧了下嘴巴,擺擺手,對樑愈忠道:“那曦丫頭和你倆小舅子,也不是打從孃胎出來就會經商的不是?還有你大哥我,就是最好的例子,那還不都是後來摸索着學的,老三,你要對自己有決心。”
“哦。”樑愈忠木木的應了一聲。
樑愈駒道:“我問你,這世上,最寬闊的東西是啥?”
樑愈忠微詫,胡亂猜了幾個,都被樑愈駒一一否決,錦曦翹着嘴角饒有興趣的聽着。
“這世上最寬闊的,是大海呀!海納百川啊!”樑愈駒道。
“啊?”樑愈忠愣了下,沒反應過來,樑愈駒接着又問:“那比大海還要寬闊的,是啥?”
“是啥呀?”樑愈忠愣愣的問,不曉得樑愈駒在玩什麼文字遊戲。
“是天空!”樑愈駒道,樑愈忠皺了皺眉,覺着腦子有點不夠用。
“那比天空還要高遠,還要寬闊的,是啥?”
“大哥,你曉得我讀的書不多,就識得幾個字,你就別跟我耍文,乾脆點說是啥吧!”樑愈忠滿臉糾結道。
“是心,男人的一顆心哪!”樑愈駒重重捶了幾下桌子,用力道,包子臉都跟着幾顫!
錦曦撫額,樑愈忠滿頭黑線,老樑頭也一直在心底猜測答案,沒想到是這個,當下被煙狠狠嗆了一下,背過身去咳嗽。
“大哥跟你說這番話,就是要你明白一個道理,咱是男人,是純爺們,甭管啥事,只要我們有那個心,就沒有不能成的事!”樑愈駒一揮手臂,激昂道。
“大伯,你到底想說什麼,你就別拐彎抹角旁徵博引了,我和我爹都被你給弄迷糊了。”錦曦忍不住開口道,樑愈忠巴巴的點頭,他確實迷糊了。
樑愈駒尷尬的垂下手臂,咳嗽了聲,對樑愈忠道:“三弟,咱們是親手足,大哥我發財自然也要帶動你,這趟我去外面,做了很多買賣,你也瞧見了,大哥我這趟回來手頭可是闊綽了不少,眼下大哥這有個最能生財的好買賣,不想便宜了外人,就想邀請你入夥,如何?”
錦曦目光眯了眯,果真是打着這個主意,她看向樑愈忠。
樑愈忠驚訝了下,隨即問道:“啥買賣啊?”
“開古董鋪子!”樑愈駒道。
“啊?”樑愈忠從座上驚訝的站了起來,道:“大哥,別逗了,我連啥是古董都沒瞧見兩樣,還去買賣古董,那夥我入不了!”
老樑頭緊張的看着樑愈忠,只聽樑愈駒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我曉得你不懂這一行,可我懂呀,這一趟在外面,你大哥我可是長了不少見識呢,再不濟。咱花錢聘請個懂這些的內行來鋪子裡打理。到時候我來打理鋪子,你做甩手掌櫃,你曉得的,古董那行暴利呀,到時候咱兩就等着數錢數到手軟吧,哈哈哈……”
樑愈忠乾笑了兩聲,習慣性的看向錦曦。
錦曦翹了翹嘴角,問樑愈駒:“大伯,你辛苦打理鋪子,讓我爹做數錢數到手軟的甩手掌櫃。這樣的好事可真是難尋啊!”
樑愈駒朝錦曦豎起大拇指,道:“曦丫頭有見識,誰讓咱們是至親骨肉呢。你家如今四個孩子要養活,我做大伯的以前沒有能力,如今有能力的自然要拉扯你們一把!”
錦曦點點頭,道:“那,我爹既然不用出力。那他總得出點其他的什麼吧?總不能白吃紅啊!”樑愈忠跟着點頭。
樑愈駒似乎是斟酌了一下,道:“要不這樣吧,我手頭現在有一筆錢,去縣城租賃個黃金鋪面和打理關係外,進貨那塊也是足夠的,不過這鋪子一開。頭兩個月怕是不一定會賺,但鋪子還得有開銷,老三啊。要不你就出個一百兩銀子作爲後續填補的吧,回頭那古董鋪子的東家,我寫你的名兒,半年分紅一回,咱五五分。如何?”
錦曦眯了眯眼,這就是繞了好大一個圈最後要到達的終點了!
“老三。你別盡顧着看曦兒,你是當爹的,這事你說了算!願不願意跟你大哥合夥開鋪子,就一句話!”老樑頭咳嗽消停了下來,看了眼樑愈忠,不滿道。
“爹,我家這些做買賣的大事,素來都是曦兒拿主意,我們都信她。”樑愈忠帶着自豪道,又對錦曦道:“曦丫頭,你大伯提的這事,你怎麼看?”
錦曦抿嘴一笑,對樑愈忠的力挺和信任心裡暖融融的。樑愈駒聽到樑愈忠這般說,眼底先前的那股勝券在握的光芒不自覺的暗淡下去幾分,但還是強撐着笑意看向錦曦,等待着錦曦的答覆。老樑頭乾脆重新吧嗒上他的煙,對此事不再抱任何希翼了。
“大伯,你的這個提議很讓我覺着耳目一新,對你許諾的紅利,還有東家的名頭,說不心動,那是假的。”錦曦道,樑愈駒目光又亮了幾分,一眨不眨的盯着錦曦,等待着她的下文。
“不過,你對我們提出的條件,我們不是不接受,而是,沒有那能力去接受。”錦曦話鋒一轉,道。
“曦丫頭,你這話忽悠別人行,跟大伯這可就假了啊,你家如今都開了三家鋪子了,還跟茶香軒供茶葉來着,區區一百倆銀子對你家而言,那可不是啥難事!”樑愈駒道。
“我們做的是小本買賣,新近才把鋪子開到縣城去,這添下去的本錢都還沒撈回來呢,別說是一百兩,就是十兩銀子那還得先緊着孫記進貨呢!”錦曦微微笑道,端起面前的茶杯又輕抿了一口,道。
樑愈駒的臉色變了幾變,臉上的笑容僵硬了幾分,道:“這可是一樁發財的大買賣,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曦丫頭,老三,你們可別回絕的這般利索呀,再好好琢磨琢磨吧!”
“拿不出入夥的本錢來,再琢磨也是枉然,這回咱沒機緣跟大伯合夥,還有下回嘛!”錦曦道。
樑愈駒的臉色更沉了幾分,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了。老樑頭垂下眼皮,沉默的抽菸。樑愈忠對這樣尷尬的氣氛有些坐不住,錦曦接着道:“大伯也別太爲那一百兩銀子的缺口心煩,這不,沒了我們的入夥,那還有二伯和樑記呢,都是一家子的親骨肉,肥水不落外人田嘛!爺,你說是不是?”
老樑頭不理睬錦曦的問,抄起煙桿子揹着手去了後院。
“大哥,這事我只能跟你說聲抱歉了,回頭爹那,還要你去給說說……”樑愈忠最見不得老樑頭鬱郁不解的樣子,跟樑愈駒小聲道。
樑愈駒垮下臉來,目光憤恨的掃了眼坐在他對面的樑愈忠和錦曦,然後冷冷哼了一聲:“不識擡舉!”抽身而起,也去了後院。
樑愈忠和錦曦也起身離開了老樑家,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路上,樑愈忠突然問錦曦:“曦兒,咱家現在當真拿不出一百兩麼?”
“怎,爹難不成還真想去跟大伯合夥賣古董?”錦曦問。
樑愈忠連連搖頭,道:“我就是問問。你爹我雖是個大老粗。可這一年來跟在你們身後,耳濡目染的也不是啥都不懂的外行,那古董買賣是那麼好做的嘛?望海縣城不超過三家!”
錦曦翹着嘴角笑了,道:“爹如今也變得有點滑頭了,在大伯那還裝外行,心裡也是亮堂着的呢!”頓了下,又道:“區區一百兩銀子,咱家怎麼會拿不出來呢,我就是不敢跟大伯扯上錢財的關係,這纔回絕了。”
雖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但是,這浪子回頭金不換。也是要針對人品而言的。像樑愈駒這樣根深蒂固的卑劣人品的人,錦曦在他身上只信奉一句話: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動輒就是開古董行,擺在那的浮誇,被他說動了那纔是沒長腦子。
樑愈忠搖頭失笑:“人的性子可不是說改就能改的了的。你大伯以往對咱是啥樣,我心裡有數,陡然就親熱起來,必定有詭!你那剛回絕掉,你大伯那也懶得跟咱敷衍着賠笑,你回絕的好!說真的。你爹我長到如今,還真不習慣你大伯那親熱態度呢!”
“大伯跟咱家素來是不對盤的,他愛怎麼憤恨咱不在乎。這回可算是把爺爺給徹底得罪了。”錦曦輕嘆道。
樑愈忠沉默了下。拍了拍錦曦的肩,道:“那也是沒法子的事,你爺自己會想明白的,好了,這事別想了。咱去春柱家接柔兒一道家去!也跟柔兒叮囑下,今個在你爺奶那發生的不快。家去別跟你們娘說,省得她心裡又不好受!”
……
夜裡臨睡前,錦曦腦子裡一直在回想在金氏屋裡瞧見的那把鏟子,越想越覺着那鏟子有點問題,但也不敢太確定。於是乾脆取出文鼎送的那套筆墨紙硯來,在靠窗的書桌上展開,沾了墨在潔白的紙張上,照着記憶裡的形狀和細節,一筆一劃,認真的描摹出那鏟子的外形來。然後拿硯臺壓住,擱在書桌上讓它自然風乾。
翌日,錦曦和樑愈忠早飯後動身去鎮上的鋪子裡,錦曦出門前隨手將那已經風乾了的紙畫卷成了筒,插在腰間上了牛車,去了鎮上。到了鎮上後,又讓阿旺送去了文鼎所在的鵲橋巷子。
錦曦讓阿旺把她繪製的那張圖紙送去鵲橋巷子後,不出兩日,文鼎竟然親自過來了,手裡還拿着一根用布條完全裹住的條狀東西。
錦曦和文鼎去了孫記後院說話,文鼎把那布條解開,露出一物。
“文大哥,這種鏟子……沒錯,這就是我要畫的那種!”錦曦打量了一眼文鼎帶過來的鏟子,激動道。
文鼎點點頭,問錦曦道:“你前兩日畫的那把鏟子,是在哪裡瞧見的?”
錦曦於是便把那日在金氏屋裡,無意間翻看了樑愈駒帶回來的那隻牛皮袋子,發現了這把鏟子的經過跟文鼎複述了一遍。文鼎眉心微微蹙了下,沉吟道:“照你這般說來,這把鏟子是你大伯的物品了!難怪!”
“難怪什麼?”錦曦問。
“難怪你大伯這趟回來,一把就還清了債務不說,還闊綽大方。”文鼎道:“因爲這把鏟子,足夠說明一切。”
錦曦目光落在那把看起來很尋常的鏟子上,問道:“文大哥,這把鏟子,有何稀奇之處嗎?”
文鼎瞥了眼帶來的那把鏟子,拿起那把鏟子,握住那木柄,斟酌了下,對錦曦道:“你瞧這鏟子,鏟夾寬僅兩寸,外形是半圓不扁,如此弧度,對成型時的打造極其講究,需要經過製坯、煅燒、熱處理、成型、磨刃等近二十道工序,需細心敲打,稍有不慎,打出的鏟子就會帶不上土。”
“再看這木柄,這可不是一般的木頭,這是極富韌性的臘木杆,設置了這麼多環節,可以無限制的環環相套來延伸木柄的長度,在行事的時候,接上特質的繩索,可以打入地下十幾米,甚至幾十米深的地方,鏟子提起之後,鏟頭內面會帶出一筒土壤,可據此來推測地下的情況。”
“這不是普通的鏟子,這是……洛陽鏟。”文鼎沉聲道。
“洛陽鏟?”錦曦訝異,這個名詞有點耳熟,上一世像是在那些電影小說裡見過,啊,錦曦終於想起來了,臉上露出驚愕:“洛陽鏟?那不就是用來……”
“沒錯,這可是盜墓者們最了熱衷的傢伙什!他們通常用它來探測墓室,咱們這一帶羣山環繞,在那些盜墓者的眼中,這山嶺間可都暗藏寶藏呢!這差事啊,可是無本的買賣,一般人沒那本事和膽量,是做不來的。”文鼎淡淡一笑,道。
錦曦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噗通噗通的跳,難爲自己那日在金氏屋裡,還握着那把洛陽鏟,甚至還用手指去黏了下那上面沾惹的泥土,想到那泥土有可能就是來自於地下不知多少米的墳墓裡面的土,錦曦就感到渾身一震惡寒,下意識打了個冷戰。
文鼎瞧見她這樣,忍不住低低笑了,自然是遭了錦曦一記白眼:“合着聽你這話音,好似對這盜墓的差事,還心生敬仰啊?”
“好吧,我不笑話你了,你也別打趣我,我們還是言歸正傳,說說你大伯吧!”文鼎笑道。
錦曦摸着胳膊,嗤笑了下,道:“我大伯那身軀和身手,那是連走幾步路都喘的人,他去盜墓,能鑽的進那盜洞嗎?我看懸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