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曦輕輕敲了下門,裡面的說話聲戛然而止,孫氏驚訝問:“誰啊?”
錦曦低笑了聲,道:“娘,小姨,是我曦兒。”
孫氏鬆了一口氣,孫玉霞趕緊過來把門開了,拉了錦曦進屋,隨手又把門給關上。
“唷,小姨幹嘛呢?這麼緊張兮兮的還關門?”錦曦笑道。
孫玉霞輕哼了聲,道:“我在跟你娘商量大事情呢,可不得被人聽了去!”
錦曦微怔,孫氏早已紅了臉,瞪了眼孫玉霞,道:“你別胡說。”接着又看向錦曦,帶着些試探問道:“曦兒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哦,我過來有一會了。”錦曦道。
“啊?那,那你可聽到我和你小姨說的話?”孫氏又問,孫玉霞也側着臉看着錦曦。
錦曦翹了翹嘴角,若無其事道:“哦,娘是問,我有沒聽到你們說洪氏在竈房勾搭我爹的事吧?”
“啊?”孫氏驚震,隨即雙手捂臉直搖頭,不曉得該怎麼是好。孫玉霞撫掌大笑起來,道:“大姐,虧你還在這藏着掖着不讓說,這鬼丫頭啥都聽到了!怎麼樣曦兒,你覺着小姨我的猜測準不準?”
錦曦抿嘴笑,不搭理孫玉霞的問,上前去坐在孫氏身側,笑道:“娘,您捂臉幹嘛呢?我爹被人惦記,這是好事啊。這說明我爹是有魅力的男人,也說明娘你眼光好,會挑人,多好啊!”
的確,樑愈忠長得高大魁梧,膚色雖黝黑,但濃眉大眼。五官端正,爲人直爽豪邁,在村裡人緣好,很有男人的魅力。尤其是如今樑愈忠又在經營茶園,打理鋪子,家境一步步殷實更爲他增添了成功成熟男人的自信和魅力。跟樑俞駒樑愈林他們站一塊,舉手投足中的氣質就慢慢顯現出差別來。
洪氏擺明着就是個狂蜂浪蝶,怎麼可能不去勾搭下呢?
“好個什麼呀?你這閨女怎說話的呢?”孫氏撒開手,在錦曦光潔的額頭上輕戳了一下,苦笑不得道。
“我說錯了嗎?難不成娘更稀罕爹是個狗不理包子?”錦曦無辜道。
“我。我……”孫氏頭語塞了,不曉得閨女怎會是這樣奇怪的想法,孫玉霞笑得直不起腰。
“好了曦兒。你娘正爲這事犯愁呢,你好好說話,別再逗她了。”孫玉霞止住笑道。
孫氏訝異看着錦曦,臉又紅了,敢情。閨女這是在捉弄她?唉!
錦曦伸手扶住孫氏的肩,柔聲道:“娘,我曉得你在擔憂什麼,因爲拿不準那洪氏是不是真的對我爹有心思,又怕貿貿然去跟爹說,會顯得自己好猜忌。如此就只能背地裡七上八下的擔憂犯愁,是不是這樣?”
孫氏如遇知音,連連點頭。
“娘。這事啊,您大可不必擔憂,洪氏對爹有非分的心思,這我也相信,她那做派就擺在那。可夫妻那麼多年。爹是什麼樣的品行您還不清楚麼?我爹要真是那受不得誘惑的,就不會把竈房出的那事跟你說。所以說。這事啊,關鍵在我爹這,只要我爹沒那念頭,洪氏再狂蜂浪蝶,也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您都犯不着爲這事傷腦筋!”
“當真?“孫氏半信半疑。
錦曦肯定點頭,道:“娘,我還會忽悠你嗎?在爹的心目中,你纔是真正第一位的呢!假如您還是對洪氏那一事有些隱憂,我倒是可以建議你跟爹實話實說,心中如何想的就如何說,沒必要什麼事都憋在心裡一個人胡思亂想!“
“我要真那樣說,你爹會不會覺着我好猜忌,多疑,不信任他,會不會惱?“孫氏抓住錦曦的手,問。
錦曦笑了,道:“憑我對爹的瞭解,爹不止不會惱娘你,反之還會加倍的開心,因爲這也證明了娘對爹的在乎呀!“
被錦曦這般一開導,孫記這幾日來一直鬱悶在心底的那股烏雲,突然就楊曉雲安了,整個人都覺着眼前輕快了許多。
“姐,曦兒說的對,姐夫壓根就不是那樣的人!她洪氏再花癡,你們又不住一個屋檐下,礙不着事的!”孫玉霞道。
孫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微微垂下頭,想不到這種事情,竟然是自己的妹妹和閨女幫她解開了心結。
“嗯,等這雨停了出了日頭,我們也就要啓程回孫家溝去了。“孫氏歡快道。
錦曦忽地想到一事,道:“娘,原本爹是說要去看望受傷的爺的,可晴明過後一直是下雨沒法子出行,你們是怎麼計劃的?回孫家溝之前,還要不要去探望下爺呢?“
“應該是要去的,你爹都說了,怎麼好食言?“孫氏道:”我和你爹商議好了,等過了五月端午,就着手蓋房子呢!“
錦曦目光閃了閃,道:“那這回我陪爹一道去孫家溝看爺,等看望回來後,你們再回孫家溝,下了這好幾日的雨,回山的路面也該晾曬下,纔不那般溼滑!“
孫氏點頭,對此沒異議也沒多想,隔壁屋子傳來錦柔的喊聲,孫氏忙地起身去了隔壁屋子,三人的談話也就此散了。
下晝,錦曦創造了個機會,讓孫氏和樑愈忠在一處好好的說了一會話,當兩人出來的時候,孫氏和樑愈忠兩人的神情都顯得格外的明快,顯然這次的溝通達到了理想的效果,孫玉霞和錦曦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爲此感到高興。
傍晚的時候,雨就停歇了,按照商量好的,翌日早飯後,樑愈忠和錦曦帶着魚肉和補品等,驅趕着牛車去了金雞山村探望老樑頭。
錦曦這幾日一直忙着孫記的買賣,沒顧得上問,後來當着孫氏的面,又覺着問的不妥,怕因此又影響了孫氏的心情。
正好這會子趁着和樑愈忠一道回金雞山村,錦曦便問了。
“爹,爺那日躺在牀上抓着你的手。讓你答應他的事,到底是何事啊?“
樑愈忠愣了一下,隨即道:“哦,沒啥,就是說你小姑的事唄!“
他的眼神閃躲,顯然,撒謊都沒經驗。
錦曦假裝沒看出來,繼續道:“是說把小姑託付給你照顧的事麼?“
“嗯,就是這個。“
“爹,爺怎麼會把小姑託付給你呢?長兄爲父。長嫂爲母的,你是三哥,又分家了。爺也只會叮囑你多加照料小姑纔是,託付給你這不合規矩呀!“
“嗯,誰曉得呢,許是當時你爺以爲自個不行,託付也沒說清楚。現如今他好了,這事自然就揭過去了!“樑愈忠道。
錦曦蹙起眉頭,拉長聲音道:“爹,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哦,你跟我這都不說真話……“
樑愈忠手裡的鞭子頓住。轉頭臉看着錦曦,嘆出一口氣,道:“唉。我就曉得啥話都瞞不住你這丫頭,好吧,是爹我扯謊了,我告訴你事情,你可別跟你娘那說去。她月份大了,心思也重了些。別讓她也跟着擔憂“
果然,果然老樑頭是有事情交待樑愈忠的,錦曦藏在袖子裡的手指打了個響指,看着樑愈忠聽他坦白從寬。
“清明那日去後山燒香,你爺私底下跟我提起過,說是咱跟方掌櫃熟識,你舅舅他們和文鼎又有交情,於是,便想讓我來保媒!”樑愈忠道。
錦曦捂嘴笑了笑,沒有太多驚愕,她上回探望譚氏,譚氏就跟她那打聽了文鼎的事。
“爺讓爹給哪兩人保媒呢?”錦曦問。
“你小姑和文鼎。”樑愈忠道,說完眉頭就皺成了個疙瘩,犯難的不得了。
錦曦眯了眯眼,真不曉得老樑頭到底有沒有自己的判斷和思考?樑愈梅和文鼎這兩人,不管是從家世還是從自身的品性和長相,怎麼着也牽不到一塊去呀?這個媒讓樑愈忠來保,不頭痛纔怪!
“爹,那你打算怎麼做?去跟方掌櫃和文大哥那轉達爺的意思了嗎?”錦曦問。
樑愈忠搖頭:“這門親事,你爺當時跟我提出來,我就覺着不可能成!我都是實話實說,且不說這一點都不門當戶對,就是文鼎那才幹和容貌,想必定是瞧不上你小姑的。我若是去說,這無疑是爲難人家方掌櫃和文鼎,可不去說吧,你爺那也沒法交代,這事真是讓人犯難啊!”
錦曦點點頭,思忖道:“就是啊,女方主動上門去攀親,本來就是有點掉價的事,這要還被駁回了,這面子就抹得更黑了。可不去說吧,爹也沒法跟爺奶那交差。”
“我就弄不明白,你爺奶怎會想到把梅兒跟文鼎給扯到一處去呢?婚姻大事,事先也得好好拎個清楚啊,這擺明着是不可能成的啊……”樑愈忠一邊抱怨,一邊把牛給驅趕的直跑。
“爺的意思其實就是奶的意思,而奶的意思,從來都是以小姑的主見爲尊。”錦曦娓娓道。
樑愈忠擰眉,確實,當時老樑頭就私下裡給了樑愈忠口風,言外之意就是梅兒對文鼎一眼相中,在譚氏那裡鬧騰,說是非君不嫁。
“可你大伯當時也在,他也贊同你爺的做法,這一個個的,唉!”樑愈忠直搖頭,想不到都分家了,還是這樣不清淨。
提起樑俞駒,錦曦就忍不住要笑了,道:“爹,大伯當然贊成咱家跟方掌櫃家結親啊,要曉得,他可是還欠着方家五百兩的高額債務呢!”
錦曦這麼一說,樑愈忠就明白了,吸口氣,道:“我當時就想着你叮囑的話,沒敢一滿口答應下來,就說回來想想。可誰曉得,你爺緊接着就被炸了,當時那個危急的樣子,我這一心軟,他說什麼,我就都應下了,現在懊悔都來不及!”
“曦兒啊,你能不能幫爹出出主意?只要不讓我去跟方掌櫃那保媒,什麼都好說!”樑愈忠道。
錦曦原本想批評樑愈忠不敢磨蹭,應該在老樑頭提出保媒的時候,就滿口拒絕。可轉念一想,老樑頭後來表現出的‘臨終託孤’,就算樑愈忠滿口拒絕了,也還是要翻盤的,說來說去。保媒這事,老樑頭鐵了心要架住樑愈忠,不管樑愈忠怎麼着,都是逃不掉的。
既然逃不掉,那就不逃!
“爹,保媒這事我來幫你想法子,一定讓爺斷了這念頭!不過從今往後,不管別人對你提出怎樣的請求,不管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你都不可以擅自應下。因爲你不是一個人過日子,你還有我們娘幾個,你得多爲我們着想纔對!”錦曦正色道。
樑愈忠有點歉疚。像是下了保證似的,重重‘嗯!’了一聲,錦曦這才放心。然後,湊在樑愈忠的耳朵邊,低聲耳語了一番。
金雞山村。老樑家後院裡。
錦曦他們到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了李大夫和樑愈洲,李大夫剛剛來給老樑頭換過外敷的藥,樑愈洲送他出門。
在門口寒暄了幾句,樑愈忠從李大夫那獲悉,老樑頭臉上的傷恢復的還好。再過個幾日便可拆紗布了。
東屋裡,老樑頭披着外衣靠坐在牀頭,臉上還是纏的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嘴巴里還塞着一根旱菸竿,吧嗒吧嗒的抽着。
譚氏坐在一旁靠窗的地方納鞋底,長長的針不時從梳理的一絲不亂的花白頭髮裡滑一下,錦曦也不曉得這是什麼原理,難道是磨針?
窗戶支了起來。日頭從外面灑進屋子,但滿屋的藥氣和煙味依舊很濃郁。
“老三。曦兒,你們來啦?算着這日子,你們也該來啦!”老樑頭拔出煙桿子,親切的招呼樑愈忠和錦曦坐,這邊還沒坐下,那邊老樑頭就急吼吼問開了:“老三啊,爹上回跟你提的那事,你辦的怎樣了?那邊怎麼說啊?”
樑愈忠欠了欠身,看了眼錦曦,跟老樑頭道:“爹,前幾日下雨我沒能過來,今個我來,一是看望您,而來就是爲了說這事來的。”
“別磨蹭了,你快說呀,你可把我的意思全轉達到了沒?那邊怎麼講?”老樑頭迫不及待的打斷樑愈忠的話,急問。
“爹,我一個人去講那事不妥,便想到找我倆小舅子同行,他們是好友,說的開,沒成想,我那倆小舅子聽到我要說那事,都給我打了退堂鼓!”
“作甚呢?他們憑啥給打退堂鼓?關他們什麼事?”譚氏納鞋的動作頓了下,擡眼很不悅的瞪着樑愈忠道!
“老婆子,你別打岔,讓老三接着把話說完!”
樑愈忠咳嗽了下,照着錦曦教給她的,老老實實道:“我那倆小舅子說,文兄弟在望海縣城,有一青梅竹馬的姑娘,原本是盤算着過完年就去提親,哪曉得那姑娘家里長輩去世要守熱孝三年,這親事就這樣耽擱着,兩邊長輩私下裡都知曉,但畢竟是還沒走媒人,就沒擡上明面來議。”
老樑頭嘴裡呆住了,譚氏也一臉震驚的看着樑愈忠,似乎要在他的身上看出個洞來。
“老三,你沒瞎掰吧?這事可是關乎到你妹子的終身啊!你可得自個去打聽清楚了,由不得那些不相干的人隨口一說,就斷了你妹子的終身!”
說到那些不相干的人的時候,譚氏的目光在錦曦身上停了一下,錦曦只看着自己的衣裳發呆,假裝沒瞧見譚氏的冷眼。
“娘,我小舅子他們的人品,我清楚,不會瞎說的,他們還是見咱是親戚,才據實相告的,省的回頭啥都不清楚就跑上門去保媒,到時候兩家人都尷尬!”樑愈忠道:“再說了,這事能成不能成,都跟我那倆小舅子礙不着什麼邊,他們何苦來哉要阻人終身呢?”
“老三啊,望海那邊那姑娘,文兄弟當真立下誓言要娶?”老樑頭問。
“這個,我也不曉得,這就要親自問文鼎兄弟了。”樑愈忠撓了撓頭道,讓他這樣的老實人,扯這樣的謊言來忽悠老樑頭老兩口,可真是累啊。
“還以爲是個多麼了不起的人物,作死的,敢情也是個紈絝公子哥,這有錢人家的少爺,就是靠不住!”譚氏把手裡的鞋子往桌上重重一頓,忿忿罵道。
老樑頭無聲嘆息,紗布後面的眼睛裡,流露出濃濃的思慮,屋子裡陷入了凝重的沉默中,空氣似乎都爲此而壓了下來。
樑愈忠和錦曦悄悄對視了一眼,保媒這事,應該能擺脫了。
這時,老樑頭所在的牀後面,突然傳來女子嚶嚶的哭泣,錦曦豎起耳朵,那是樑愈梅的哭聲。呵呵,原來樑愈梅一直躲在牀後面偷聽啊?有意思。
譚氏變了臉色,匆匆忙往牀後面奔去,老樑頭趕緊朝面面相覷的樑愈忠和錦曦連連擺手,像趕蒼蠅似的揮趕着這對父女倆,道:“這裡沒你們啥事了,你倆該忙啥忙啥去吧,去吧去吧!”
樑愈忠逃也似的出了東屋,一口氣走到側門處,這才停下步子,長舒出一口氣。錦曦笑得眉眼彎彎的跟上來,樑愈忠道:“曦兒,咱過關了不?”
錦曦點頭,應該是過關了吧,老樑頭縱然愛女再心切,總不可能去挖人牆角吧?只是,對不住了文鼎大哥,在背後給你抹黑了一把。
“曦兒,這事真對不住文鼎兄弟,讓他背黑鍋!”樑愈忠煩悶道,在原地踱了幾步:“你爺不會去方掌櫃那詢問什麼吧?”
錦曦微微一笑,依她對文鼎的瞭解,倘若要他在娶樑愈梅爲妻,和虛擬一個青梅竹馬之間,他鐵定義不容辭選擇後者的。
“照道理說,應該不會去問,那跟刨人傢俬密沒啥區別,再者,也太丟老樑家顏面了。”老樑頭一輩子以安定梁氏的大家族規矩約束自身,應該不會去做那樣的蠢事。
父女兩個邊說話邊往前屋那邊去,突然,前面天井邊,一抹紅色身影妖嬈而來,正好跟他們面抵面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