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柔起牀後睡眼惺忪的去竈房,看到的一幕就是錦曦和文鼎兩人,說說笑笑的場面。
錦曦圍着圍裙,站在鍋臺邊上洗刷鍋碗筷子。而文鼎,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凝神注視着她,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不曉得在談論什麼事情,彼此臉上都是一副輕鬆愉悅的神情。
錦柔躲在竈房外面,偷偷看着裡面,她大惑不解,因爲她甚至能在冷峻的文鼎哥的臉上,看到那種含情脈脈的意味。
這兩人到底在說什麼事情,談笑風生的,這讓錦柔站在外面有些浮想聯翩。
竈房裡面的畫面和氛圍很是溫馨,錦柔本能的剎住腳步,在外面狐疑不決起來。
文鼎這邊正跟錦曦說着話,然後似乎有感應似的察覺到有人窺視,側首朝着竈房外掃視而去,目光不經意帶着一抹銳利。
當看到錦柔時,他微微詫了下,眼中的銳利頓時收斂起來,對錦柔和顏悅色的點了下頭。
錦曦也察覺到了外面的動靜,將手裡的手甩了幾下,也朝着竈房門口走去,卻見到錦柔站在外面,一副侷促不安的樣子。
“是柔兒啊?洗漱了麼?”錦曦微微一笑,詢問她。
錦柔的目光在錦曦和文鼎兩人身上來回的審視,聞言心不在焉的搖了搖頭。
“趕緊去洗漱吧,我給你把早飯添把火加熱,妥當了就趕緊過來吃。”錦曦接着又吩咐。
錦柔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還特意換了一條繡着海棠花的帕子等會擦拭嘴角,海棠花是文鼎哥紫色錦袍上一模一樣的花式,是她這幾日趕着繡的,希望能夠引起文鼎哥的注意纔好。
錦柔暗暗想着,步伐輕快的進了竈房。竈房裡,小鍋裡面冒出嫋嫋熱氣,錦曦從竈口的地方站起身,放下手裡的燒火棍,對她笑了笑。
“文鼎哥呢?”錦柔環顧四下。不由訝異問道。
“說是想看書。我就推他回屋了。”
錦曦已經走過去揭開了鍋蓋,把小鍋裡面的飯食一樣樣取出來,擱在鍋臺上。
“好了,可以動筷子了!”
錦曦說完,扭頭看見錦柔還站在那裡,望着竈房門口,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錦曦目光微微眯了眯,端詳了錦柔幾眼,目光微微黯了幾分,但她什麼話都沒說。也沒有問。
只是過去從後面輕拍了一下錦柔的肩膀,道:“趁熱吃吧。吃完順手把自個的碗筷給洗了,老三老四換下了兩件衣裳,我得去後面幫他們洗了好晾曬。”
說完,不待錦柔反應,錦曦便出了竈房自去忙活去了。
錦柔在竈房裡鬱鬱寡歡的扒了幾口早飯,便丟開碗筷跑出了竈房。
文鼎正坐在孫玉寶的書桌前,洞開的窗戶外面。樹木已經冒出了青芽。鳥兒不怕人,在樹上跳着啾啾歌唱。
門是虛掩着的,錦柔輕輕一推就進來了。屋裡光線明亮,陽光從書桌前的窗戶口照進來,那人端身而坐的背影,挺直而俊逸。
錦柔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那人如同緞子一般的墨發上,寬闊的肩膀,均勻的呼吸。他好像在那伏筆疾書,筆墨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錦柔嗅了口這屋裡淡淡的墨香,提起裙裾朝那邊的背影躡手躡腳的走去。
但她忽略了文鼎極佳的聽力,她這纔剛剛邁開步子,前面的椅子就動了一下,文鼎轉過了臉。
“文大哥,你耳朵真是靈敏,我還打算嚇你一嚇呢!”
錦柔嘻嘻一笑,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文鼎苦笑着搖頭,道:“打從你一進屋,我就曉得是你。”
“這麼厲害,可你明明背對着我的呀!”
文鼎只是笑。
“你怎麼就曉得不是我姐姐呢?”
錦柔不服氣,糾纏着文鼎追問。
文鼎眨了眨眼,眼中帶過一絲笑意,道:“你姐姐的腳步聲,我能分辨。”
錦柔聽到這句話,臉上迅速的閃過一抹黯然,他果真是喜歡姐姐的,就連說到姐姐的時候,他的眼睛裡也帶着笑意。
錦柔小女孩的倔強氣上來,大步快跑着來到書桌前,一把搶過書桌上的那張紙,跑到了一旁。
文鼎沒有料到錦柔會來這一招,一時疏忽大意,桌上平鋪着的紙就被錦柔給搶了過去。小丫頭還不待他伸手來抓,搶到手咯咯笑着就躲開了,讓他抓了個空。
“呀,文大哥的字寫得真好看!”錦柔由衷讚道。
“柔兒也認得字?”
“認得,但不多,是我姐姐教我的,後來她忙着打理鋪子,就沒再教了。”
文鼎額首,原來是如此。
“文大哥,你這上面寫得啥呀?我就認得一兩個字呢。”
錦柔端詳着手裡的紙張上的幾烈大字,歪着腦袋問,粉色的脣瓣微微嘟起,煞是嬌俏可愛。
“呃……沒什麼,就是兩句詩詞。”
文鼎眼中飛過一絲尷尬,擡手摸了摸挺直的鼻子。
“哦!”錦柔似懂非懂。
“柔兒,那你姐姐的字,又是誰教的?是三叔麼?”
文鼎重拾先前的那個話題,接着又問,但凡跟錦曦有關的東西,他都感興趣,且百聽不厭。
錦柔搖頭,道:“那會子飯都吃不飽,爹纔沒功夫教我們這些呢,是玉寶舅舅教會了姐姐。”
文鼎恍然,曦兒真是個聰明又好學的姑娘啊,識文斷字,經商理財,人情處世……
文鼎的心中升起一股隱隱的自豪感,但同時,也有揮之不去的心疼和憐惜。
一個從莊戶人家出身的少女,要做到今日的這一切,衆人只看到了她如今的光華,卻不曾思及,這一切光華的背後,那個少女要付諸多少艱辛,淌過多少汗水!
這樣的錦曦,是文鼎心中最美的姑娘,遠非那些養在深閨裡的嬌弱小姐們能比的!
與此同時,錦曦正在後面的溪水邊漿洗。心裡一直在回想昨夜跟錦柔之間爭執的事情。耳朵邊。不時還會響起那一巴掌的清亮響聲,心裡亂糟糟的,就像盤踞着一團烏雲,陰鬱壓抑。
她想起先前竈房裡,柔兒折返回來後,那副悵然若失的樣子,還不停的往堂屋那邊張望。錦曦的心裡,有點微微發沉。
這個時代的少男少女們,在男女情愛方面都比較早熟,琴丫就是最好的例子。
柔兒今年已經十歲了。這麼大的丫頭,難道心思也開始萌動了?
錦曦不恐懼錦柔早熟萌動。但是,她萌動的對象,可以是任何人,但絕對不能是文鼎!
“文鼎哥,這紙送給柔兒吧!”
這邊屋內,錦柔的聲音打斷了文鼎的紛繁的思緒,文鼎的視線重新落到錦柔的身上。
錦柔一雙大眼睛撲閃着。俏皮卻又期待的看着他,雙手緊緊拽着那紙張。見他目光看過來,她嘻嘻一笑,又討要了一句。
“柔兒,你若要,我再給你另寫一副,那副就算了,是我的塗鴉之作。”
“我看這幅就蠻好的,就這幅了!塗鴉之作都能寫得這樣好。那回頭等文鼎哥你得了空再細細的寫了,再送給柔兒唄,我可是多多益善呢!”
“柔兒,那副真不成,趕緊拿回來!”
文鼎微微沉聲,聲音有些發急。
“拿什麼呀?”
錦曦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響起,人也隨之推門進來,臂彎裡還端着一隻小木盆,裡面放着刷子,肥皂,香皂等等洗刷用品。
錦柔咯咯一笑,如一隻歡快的小兔子蹦躂到錦曦身前,揚了揚手裡的紙,神采飛揚。
“姐姐,文大哥送了他的墨寶給柔兒呢,柔兒好歡喜呀!”
“柔兒,別鬧。”文鼎驚詫了下,無奈的低喝。
“哼,我姐姐在這裡,我誰都不懼!”錦柔嘻嘻笑着竄到錦曦的身後,親暱的挽住錦曦的手臂。
錦曦垂眼看了眼錦柔挽住自己手臂的那隻手,又聽到她熟悉的撒嬌聲在耳畔響起,錦曦心裡的陰鬱壓抑,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一輪紅日撥開烏雲,緩緩升起,瞬間就照亮了錦曦的心空。
“哦,原來我們柔兒還是一個附庸風雅的人呀?不錯不錯。”
錦曦笑容也隨之明媚起來,抹了下錦柔的頭,又掃了眼書桌邊臉色有些怪異的文鼎,目光最後落到錦柔另一手寶貝似的拽着的那張紙上,來了興趣。
“什麼墨寶,讓我們柔兒稀罕成這樣啊?”她問。
“姐姐,我正要拿去跟你請教呢,文大哥說下回還要送更好的給我呢。”錦柔笑嘻嘻道:“姐姐你是清楚我的,我識字不多,認不全……”
“柔兒,休得再胡鬧了。”文鼎聲音沉下來,急得火燒眉毛,雙手撐着桌子邊緣,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錦曦瞟了眼文鼎,對他使了個眼色,不准他用這樣的語氣低喝錦柔。
“沒事兒,姐姐認字多,我來幫你瞧瞧都寫了些什麼!”
“曦兒,別……”
爲時已晚,錦曦已經放下了木盆並接過了錦柔遞過來的紙張,並緩緩攤開。
墨的渾香縈繞錦曦的鼻息,隨着那一寸寸攤開的紙張,潔白如雪的紙面上,兩列筆墨未乾卻龍飛鳳舞的字,躍然錦曦的眼前……
山有木兮谷有泉,
心悅汝兮汝不知!
錦曦的視線,在看到那兩列字的剎那,愣住了。
然後,她緩緩擡眼,狐疑不決的看向那邊早已背過身去,一手撐着桌沿,一手撫着前額的挺拔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