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錦曦的詢問,老樑頭沉默了,沒有即刻應聲,而是目光復雜的凝視着錦曦,明顯在心裡組織着語言。
“曦丫頭,不是二伯貪財,這吧,好多事情你一個丫頭家,不清楚。算不算你們那一支,咋個分法,這得你爺說了算!”樑愈林在一旁按捺着怒火道。
“再說了,曦丫頭,你家如今寬房大院的住着,家裡又是管家又是長工的,外面還開着三間鋪子,少那幾十倆銀子也礙不着啥呀,咋就越有錢越摳呢?”樑愈林忿忿抱怨道。
錦曦冷冷剜了樑愈林一眼,道:“那宅子有我爹孃的一份心血在裡面,如今賣宅子的錢,理所當然有他們那一份,即便只有一兩銀子,我也得拿着,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兒!”
更重要的是,這關乎到樑愈忠和孫氏,這對善良無爭的夫婦,在過去十多年裡,對老樑家上下的奉獻,還有在老樑家的地位和相應的尊重!
錦曦雖是半路做了他們的女兒,但這兩年的同甘苦共患難下來,錦曦心裡早已把他們當做了自己的親爹孃,怎麼能不爭?
“沒錯,曦丫頭的話,正是我要說的意思!過去那些年,我和勝小子都還不能算成年勞力,二哥和二嫂你,哼,偷懶賣壞,家裡的活計大多是落在三哥三嫂的肩上。賣宅子的錢,三哥三嫂不止有份,還佔大頭纔對!”樑愈洲裝好車,闊步過來站在錦曦身側,大聲道。
錦曦朝樑愈洲投去感激的一笑,這個四叔夠仗義!樑愈林本就心虛,如今被錦曦和樑愈洲雙面夾攻,撇撇嘴蹲到了一旁不再吭聲。
錦曦目光再次落在老樑頭的身上,她有預感。老樑頭的心裡,鐵定起初就是在盤算着,只要樑愈忠這房不主動提出參與分銀,他就裝馬虎,若是樑愈忠這房提出來了,他到時候定然也是會找盡諸多理由,來儘量縮減樑愈忠這一支應得的,因爲,此刻他閃爍的老眼中的情緒,已經出賣了他的內心盤算。
錦曦冷笑,那就叫欺人太甚。有她在,不可能!
“爺,你咋不說話了呢?難不成我爹。不是你親兒子?可老樑家有啥事,你老可是把我爹當最親的兒子使喚哪,瞧瞧這趟,我爹和我,鞍前馬後。鋪子裡的夥計和馬車,也是任由你們揮派……”
“曦丫頭,你咋把話扯那麼遠,你爺我還沒張口,你瞧瞧你,這傷人的話一套套的。合着你爺我在你心中,就有那麼不堪?你把心擱在肚子裡,那宅子。必定少不了你們一份!”老樑頭皺着眉頭很不悅的打斷錦曦的話,四目一掃巷子前後,道:“再說,那大戶都還沒來瞧宅子,這八字還沒一撇。你們這就給鬧上了,丟不丟人?好了好了。都別在這瞎嚷嚷,該咋合計,咱回客棧合計去,回頭有了眉目,再知會你們一聲!”
老樑頭說完,揹着手走向馬車旁,道:“走吧,咱先回客棧去!”樑愈林一溜兒從地上站起來,走過去。
馬車是錦曦鋪子裡的,趕車的人是阿福,老樑頭和樑愈林都上了車,坐進了後面的車廂裡,阿福卻還站在下面,等待錦曦吩咐。
“既然是要合計,我爹和我怎能不在場呢?”錦曦和樑愈洲也上了車,車廂裡剛好還能再擠進一個人,樑愈洲讓錦曦坐進去,自己跟阿福並排坐在一塊。
錦曦坐下後隔着簾子朝前面的阿福清聲吩咐道:“等會先不急着去客棧,拐一段,回鋪子裡接了我爹一道去客棧。”
“是,小姐。”阿福道,轉身上了車,開始揚鞭催馬。
老樑頭坐在馬車上,臉色瞬間有點難看,錦曦這行爲是擺明着不相信他,可是有什麼法子呢,誰讓這馬車和趕車的人都是錦曦的人,從這裡去客棧,抄最近的路也得兩條大街,不行吃累呀,罷罷罷!樑愈林則乾脆抱肩,閉着眼睛靠在車廂 上養神。
“阿福,馬兒怎麼回事?”等了一會兒,車輪子還沒見動靜,卻聽到阿福在前面揮動鞭子和呵斥馬兒的聲音,錦曦不由挑簾問道。老樑頭也詫異的朝外張望,樑愈林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小姐,怕是這車太過沉重,怕是有些吃不消!”阿福道。
這倒也是,這馬兒前兩天回村子去接老樑頭他們來縣城,連夜趕路,好幾次車輪子陷進泥潭裡難以拔出,馬兒跟人差不多,許是受了大累,身子還沒完全恢復過來,加之這車廂裡,還有車廂後面多出來的一塊置板上,可都是裝滿了東西。
樑愈洲聞言,頭一個跳下來,很乾脆道:“想來也是,這馬兒前兩日趕路都沒個喘息的功夫,鐵定吃不住咱人多東西多,我步行回客棧去!”
樑愈洲跳下車後,那馬兒還是在原地踢踏着,打着響鼻就是不肯起腳。
“看樣子還是拉不動,這樣吧,老四,你等會子,我跟你一道步行回客棧去!”老樑頭道, 擡起,躬起身來作勢就要下車。
若是換做往常,錦曦定然會攔住老樑頭,然後要麼自己跳下車和老四一道步行,要麼,就是喚醒樑愈林,讓他和樑愈洲一道步行。
但是,這會,錦曦的做法有了點小改動,不止沒有阻攔作勢要下車的老樑頭。
“四叔,爺要下車了,你在下面攙扶着點啊!”錦曦朝車廂外面的樑愈洲喊道,老樑頭後背明顯怔了下,他不過是做個形勢罷了,哪曉得這錦曦當真順水推舟……
樑愈洲跟樑愈忠在耿直方面很相似,沒想太多當真就過來扶住了老樑頭,老樑頭在心裡打了個唉聲,黑着臉下了車,一聲不吭揹着手就朝巷子口走去……
這邊車廂裡,錦曦用力推了一把樑愈林,道:“二伯,爺和四叔得步行回客棧去,你甭睡了,趕緊下車攙扶着爺吧,路上好有個照應!”
樑愈林剛剛夢見自己伸手抱了一堆的銀子,被錦曦這樣一推一吆喝,美夢破碎啥都沒有。
“咋回事咋回事啊?打個盹兒都不得安生!”樑愈林惱怒的摸了把嘴角,嚷嚷道,一扭頭,瞧見老樑頭果真不在車廂裡,而是揹着手帶着樑愈洲正步行朝前面的巷子口而去。
“這好端端的有馬車,咋不坐呢?”樑愈林納悶道,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馬兒前兩日受了累傷了元氣,正使性子不願動呢,你趕緊的下車去吧!”
“喲,敢情這畜生也跟人似的矯情啊!嘿嘿,曦丫頭,你瞧這,你爺和四叔都下車了,這馬兒也輕省了不少,二叔我又不重,就甭下了吧?”樑愈林嬉皮笑臉的央求錦曦。
錦曦翻了個白眼,不屑道:“二伯不常自詡是金雞山村最大的孝子麼?怎麼,陪爺多走一段路也不肯?那你可真是假孝!”
見樑愈林嬉皮笑臉的還要說話,錦曦不耐煩的打斷他:“好了好了,閒話少說,趕緊下車!”
樑愈林被錦曦這樣驅趕,也惱了,梗着脖子抓住 下面的凳子,耍賴道:“嘿,你個混丫頭片子,還跟我這強?老子耍無賴那會子,你還不曉得在你孃的哪個肚子角呢!老子就不下車,你拿老子怎麼着!”
“阿福!”錦曦朝外面拍了下手掌。
“來了小姐!”阿福一張冷冰冰的撲克臉探進來:“小姐有何吩咐?”
“把我二伯撂下去!”錦曦不假思索道。
阿福點頭,一雙大掌就朝樑愈林瘦削的雙肩伸去。阿福也是練家子出身,雖然身手不及阿財,然阿福力道大,這一撂,樑愈林鐵定得吃點苦頭。
“別別別,不勞你動手,我自個下去!”樑愈林驚恐大叫,連爬帶滾的下了馬車,落地的時候太過急促,摔了一跤。
等到他從地上爬起來摸着摔痛的 要指天罵地時,阿福早已催動馬車,載着錦曦一溜煙駛了出去。
錦曦回到千里香鋪子裡,正巧趕上晌午飯點的末梢,鋪子外面的燒烤架前,依舊圍着好些人。鋪子裡面,錦曦看到今日擺出的那些飯菜,很大一半都已賣了出去,有幾張桌子上,還有幾位顧客在那享用竹筒飯。
錦曦拉着樑愈忠去了後院,把賣宅子分錢這事給說了,以及說了老樑頭和樑愈林的意思,樑愈忠沉默了一下,濃眉皺緊道:“曦丫頭,你做的對,有些事,屬於咱的,那就該爭取。”
錦曦點點頭,道:“馬車就在外面等着,爹你趕緊過去客棧那邊吧,我今日在外轉了好一會,有點乏了,就不過去了。”
樑愈忠摸了下錦曦的頭,心疼道:“成,那你下晝好好歇息,你爺奶那邊的事兒,交給爹來辦!這事爹心裡有數,你放心,爹不會給你拖後腿!”
錦曦抿嘴一笑,樑愈忠轉身去了前院。鋪子外面的馬車上,阿福狼吞虎嚥的剛拔下一碗孫玉寶送過來的飯菜,馬兒也餵了水,只待樑愈忠出門,二人掉轉馬頭,朝老樑頭他們落腳的那家客棧行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