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虎不敢置信,睜大雙眼看着錦曦,道:“真有這樣的好事?我沒有聽錯吧?”
“是真的啊二虎舅舅,那張銀票就在我舅舅那收着,這下子,你就不用去縣城賣馬了!”
“天上不會掉餡餅,曦兒,那嚴掌櫃我瞧着就是很精明的人,他怎麼會……”孫二虎撓了撓腦袋,嚴掌櫃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被納入狡詐精明的商人行列,毫無徵兆的預付五十兩銀子過來,他有些擔憂。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怕錦曦上當吃虧。
“二虎舅舅,我曉得你在擔憂啥,我起初聽到,也跟你一樣想法。”錦曦走到孫二虎身前,擡頭看着他,很理解的道:“二虎舅舅你放心,只要咱做好自己的本分,把冬茶炒好,那五十兩銀子,咱就得的心安理得。再者,像咱這樣的山裡人,也沒啥好東西讓人家去圖的,對不?”
孫二虎想了想,點點頭,道:“你說的在理,咱不會白拿那五十兩銀子的。嗯,或許,是我之前把人嚴掌櫃往懷裡想去了,下回遇着他,我都有些慚愧!”
“二虎舅舅多慮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這樣想,也是爲我們大家好。”錦曦道,孫二虎眼底這才閃過一絲釋然。
“文鼎,你也聽到了,既如此,那馬匹的事情,就暫且擱着吧,等以後若是急需使銀子,我再找你幫忙!”孫二虎轉首跟站在不遠處的文鼎道。
文鼎淡淡一笑,走過來,目光落在錦曦身上,聲音低醇帶着磁性,道:“曦兒,那就恭喜你順利盤下鋪子。今日來的匆忙,並未備下賀禮。等到你新鋪子正式開張那日,我再到賀。”
錦曦笑着回道:“那我先謝過了,估摸着還要十多日功夫,到時候一定給你下帖子。你要是有功夫過來耍下子,那就更好不過了,藉藉你的喜氣,爲我鋪子帶來好運。”
“曦兒,我和文鼎正商議着要去你那找玉寶呢,咱三個老早前就約好了。等文鼎得空進山,咱要去山裡好好的打一天獵!”孫二虎說話間,已經拿起放在院子一角的傢伙什。錦曦瞥了眼,有套兔子的鐵絲圈,有繩索,有網兜,還有一副弓箭。
“趕早不如趕巧啊。二虎,文鼎,我來啦!”院子外面傳來孫玉寶嘹亮的聲音,人隨即跨入孫二虎家的院子,手裡還拿着一隻蛇皮袋子。和文鼎打過招呼後,便朝錦曦招招手。
“舅舅。你咋帶着蛇皮袋子來了?”錦曦竄到孫玉寶身邊,驚訝問道。
“你娘和小姨盤算着上晝要去油菜地裡侍弄下,就讓我陪你去山裡採皁葉。看來。咱要往後推兩日再去採皁葉了,今個我可惦記着去山裡打獵呢!”孫玉寶一眼瞟到牆角放着的打獵行頭,當下就雙眼放光,把那蛇皮袋子往錦曦手裡一塞,摩拳擦掌去動那些行頭。
“曦兒。你不如跟我們同去吧,山裡的皁葉。不比後面那坡地上少。”孫二虎看到錦曦略略有點失望的樣子,忙道。
“可是,你們是要去打獵的,帶上我,會拖累你們。”錦曦道。
“不會的,你就跟我們一塊去,人多也熱鬧,咱隨手也就把你這蛇皮袋子給採滿了,不拖累的!”孫二虎道。
錦曦看向孫玉寶,後者正擺弄那些打獵的行頭,沉醉其中,根本沒有留意錦曦問詢的目光。
文鼎輕咳了聲,出聲道:“曦兒就別推辭了,跟大夥一道吧,橫豎我們進山,也是去耍。”
既如此,錦曦也就不再堅持,將那蛇皮袋子疊好了,塞到孫二虎的竹簍裡,高高興興跟着他們一起出了村子,去了後面的深山裡。
出了村子,四人一路穿過後山的林子,直朝上回採栗子的北面山頭而去。但路子卻不是走的上回那條,許是顧忌錦曦,四人步子放得不趕。
錦曦看了眼頭頂,此時,日頭掛在頭頂,時辰尚早。四人一行,說說笑笑,孫玉寶像個好奇寶寶,一路的詢問,孫二虎平時有些憨厚木訥,但在說起自己打獵的往事時,猶如換了個人。
這一路上,一點都不寂寞。錦曦留意到,大多數時候,文鼎都是在安靜的傾聽他們的說話,偶爾問問及才插上那麼一兩句,也是言簡意賅的。
初冬的山林,靜謐而幽深,松樹鬱鬱蔥蔥,微風輕拂,那些紅了的松毛簌簌抖落,混合着枯枝雜草一起,地上好似鋪了一層厚厚的紅色地毯。
越往山裡去,道路便不再如之前那般平坦開闊,小道崎嶇狹窄起來。道路兩旁不時會有荊棘,伸到路中間,勾住頭髮和衣裳。
四人不能再並肩前行,於是乎,四人都折了松樹枝在手裡,用來挑開擋路的荊棘。孫二虎常在山裡摸爬打滾,自然由他打頭陣開路,孫玉寶緊隨其後。
緊跟在孫玉寶身後的是錦曦,文鼎墊後。
走着走着,不知怎地就演化成,他和錦曦成了並行。
“小心腳下。”他淺笑着提醒錦曦,手裡的松樹枝,看似無意,卻總是恰到好處的爲錦曦挑開路邊那些伸過來的荊棘,不然它勾住錦曦的頭髮和衣裳
“山路我也走的不少,倒是你,可要當心哦。”錦曦微笑着跟他道。
“我無妨。”
“來這裡穿這樣料子的衣裳,劃破了豈不可惜?”錦曦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穿着,質地優良的墨黑長袍,袖口,領口,皆繡着絞金絲的邊。而雙肩上,亦用金線繡着大朵的雲彩。
墨發高高的挽起,露出線條明朗的清雋面容。
不可否認,這樣的一身穿戴,襯得他整個人,越發的儀表堂堂,黑色又讓他沉穩內斂中,多了一絲神秘。
只是,這樣的穿戴。跑到佈滿荊棘的山裡來打獵,是不是有些不合場合呢?
文鼎目光深邃,似是能讀懂錦曦心裡所想的,掃了眼自己的身上,嘴角傾了傾,道:“無妨,我舅舅也不差我幾套衣裳。”
錦曦揚了揚眉,沒再繼續說,確實,他舅舅都能拿出幾百兩出來放高利貸。怎麼又會在意幾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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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兒,我聽二虎說,開鋪子那主意。是你出的?”他突然又問。
“嗯,是我最初想的,怎了?”
“沒。”他笑了笑,目光溫和的注視着錦曦,眼底閃過些探尋:“我在想。你一個女孩子家,怎會想到去鎮上開鋪子?”
“想要多掙些錢,想讓一家人的日子都過的好一些,這樣的念頭,我想是沒有男女之分的。”錦曦認真道。
文鼎微怔,望着她的目光。有點神色複雜。
看他這麼一副拐不過彎兒的樣子,錦曦覺得有點奇怪,怎麼了?她的回答不合理嗎?難道女孩子家就一定要把心思都放在針織女紅上?她可不這樣想。
“文大哥。你怎麼這副表情?難道我說的錯了嗎?”錦曦拿手在他面前晃了下,他隨即回過神來。
微微垂眼掩去眼底的一絲尷尬,再睜開眸時,眼底帶些欣賞,俯視着面前瘦弱的小女孩。認真道:“你能有這樣的決心,讓我很佩服。真的。”
錦曦最受不得別人一本正經的表贊,有點不好意思。
又見他眉心微微蹙了下,認真道:“我是在想,像你們這樣無權無勢的,僅憑着一腔熱血和決心去鎮上開鋪子,這會很辛苦。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錦曦看着他,他是想告訴她,在鎮上開鋪子做買賣,沒有人脈和後臺,是很難站住腳跟的,對嗎?
“這個……我不是沒有想過,但要是因爲這樣,就輕易放棄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啥盼頭和指望。”錦曦道,再多的困難險阻,也要迎頭而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雄鷹也是由弱小的雛鳥長大的。
轉念,錦曦又跟文鼎道:“嗯,我想,我們那鋪子那麼偏僻,又是經營些小雜貨,也不至於搶了別人的風頭,或許是我多想了,但文大哥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還是很感激你的提醒。”文鼎笑了笑:“我才隨口一提,你就聽懂我話裡的意思,曦兒你真的很聰明,我信你一定能達成所願的。”
“既然決計要開鋪子,那就好好的去經營,不管何事,決定了,就要把事情做好,明白嗎?”他看着她的眼睛,認真的問。
錦曦怔了下,他這是第一次這樣認真的跟她說話呢。
“那就藉藉文大哥的吉言了,我一定會的。”錦曦笑得眉眼彎彎,微微垂首,順手將一縷被山風吹亂的髮絲,輕輕掠到耳後。
纖細的雪頸,粉嫩的臉頰,小巧的耳垂,清秀略帶一絲靦腆的可人面龐,文鼎的目光一時有點移不開神。直到面前的少女,已經邁着輕快的步子趕超過了他,這纔回過神,眼底含笑的追上去。
腳下的路子越發的陡峭,梗在前面的,是一道山頸,他們的第一站就是爬上那座山頸,在那裡稍作休息,再往北面的山頭進發。
山頸的路更不好走,碎石子咯的錦曦的腳生疼。
先前一路嚷嚷着要做獵人的孫玉寶,這會子像泄了氣似的,大半個身體搭在孫二虎肩上。
“累死了,累死了,二虎,你咋想到走這條路啊……”孫玉寶哼哼唧唧着抗議。
還好孫二虎常爬山越嶺,體力不錯,即使揹着打獵的行頭,肩上還要搭着一個人,還能堅持着往山頸上去。
“先前就跟你們說了,這裡是捷徑,就是有些難走,這會子你撐不住也得撐,來,我攙着你!”孫二虎道。
“哎喲……這山頸咋這般陡呢?我這把老骨頭都要交代了這裡啦……”
“看樣子,你舅舅的體力不咋樣啊!”錦曦忽而聽到耳畔傳來文鼎的輕笑聲。
她聞言望了眼前面,忍不住笑了。
“我家裡人都說,我舅舅那身子骨,像讀書人,不像山裡長大的皮實孩子。”錦曦笑着道。
“那你走得動嗎?要不要我扶你?”文鼎又問。
錦曦擡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珠,啥?她上一世可是體校畢業的,現在又在農家忙裡忙外,可以說,這副十歲的身子骨,在勞動鍛鍊這塊,從來就沒鬆懈過。
爬這樣的山頸,雖然吃勁,雖然氣喘吁吁,滿頭是汗,但卻是可以拿下的。
再看文鼎,錦曦詫了下,原本以爲養尊處優的他會和孫玉寶那樣狼狽,沒想到他的狀態,似乎比孫二虎還要好。除了呼吸有些粗重,臉膛有點點淡紅外,其他都一切如常。
錦曦朝他笑了笑,搖頭道:“多謝,我自己能行的。”
“曦兒,你敢……嘲笑……自己的舅舅?小丫頭片子……看我下山,怎麼教訓你!”前面,被孫二虎攙着的孫玉寶,聽到錦曦對自己的打趣,故意惡狠狠對身後撂下狠話,被孫二虎扣住腦袋,直接往山上拽:“有那閒工夫嚇唬人,還不如加把勁兒上去,我都要被你給拖累死了!”
錦曦和文鼎對視了一眼,錦曦忍不住發笑,文鼎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
孫玉寶掛在孫二虎肩上,哭喪着音調:“二虎啊,你發發善心告訴我,還有多遠才能爬上這山頸啊?我這雙腿都打顫了……”
“快了快了,就別別嚎了,曦兒都沒喊累,你做舅舅的好意思!”孫二虎咬牙強撐着,道。
“哎呀媽呀,狩獵可真不是件好差事……”
“得了,你就別再嚎了,等會爬上去,有一處平頂,咱在那好好歇息會子。”
“是啊舅舅,你再這樣嚎叫,仔細把那邊杉樹林子裡的野豬給引過來,到那時,咱都要交代在這了!”錦曦故意恐嚇孫玉寶。
“啥?那邊杉樹林子裡有野豬?你咋曉得的?”孫玉寶有些驚恐。
錦曦翹了翹嘴角,孫二虎咧嘴笑起來:“你這舅舅當得,被曦兒嚇成這樣,丟不丟臉!”
四人就這樣一路說笑着,費盡了好一番功夫,才終於爬上山頸項,來到半山腰上的一處平頂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