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這會纔沒功夫給楊氏解惑呢,樑俞忠也沒搭理楊氏,想到昨夜藏在箱子底的那三十兩銀子,還沒捂熱呢,楊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外團團轉。
“三弟,三弟妹,你們倒是把曦丫頭拽出來,讓我和她大伯都瞧瞧呀,躲在屋子裡幹啥?”她扯着嗓子朝屋裡喊。
錦曦被孫氏摟着,目光瞥見屋外有個高瘦的婦人,一會就將一張馬臉朝屋門口張望,細眼睛塌鼻子,嘴裡聒噪個沒休沒止,惹得那薄薄嘴角上的黑色痦子,也跟着跳動。
瞧見二孃楊氏這副模樣,錦曦不禁有點想笑。
“二嫂你別急呀,想知曉曦丫頭啥狀況,自己進去瞅不就得了麼,問啥呢!”樑俞洲略帶嘲諷道。
楊氏氣呼呼瞪着樑玉洲,樑俞洲視而不見,大步朝前走到屋門前,也是滿臉激動。
感慨道:“三哥,曦兒可算是熬過來了,你和三嫂,也可鬆一口氣了!”
樑俞忠紅着眼眶點點頭:“那是,那是。”
“這可真是件大好事,我得趕緊去跟爹孃告兒一聲,好讓二老也早些放心!”樑俞洲又道。
“嗯,本該我親自去跟爹孃說的,這眼下也沒法抽身,只能讓四弟你跑一趟了!”樑俞忠道。
“自家兄弟,應當的。”樑俞洲道,揚聲又朝屋裡的錦曦笑道:“曦丫頭,等你的病好齊全了,四叔教你編篾竹籃,四叔不藏着掖着,啥樣式都教給你,好不?”
錦曦一直被孫氏半摟半抱的渾身打量,這會終於抽出空,朝那說話的四叔處望去。
樑俞洲和樑俞忠站在一起,兩人無論是從身高,膚色,還是五官,都帶着七分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樑俞洲很年輕,約莫十六七的光景。還有,樑俞忠留着絡腮鬍,樑俞洲沒有。
錦曦抿了抿嘴角,對樑俞洲投去一個欣喜的淺笑:“四叔說話可要做數哦,我這可記下了呢,娘爲我作證!”
孫氏笑的眼淚又出來了,“你這孩子,剛好一些,就捉弄起你四叔來!”
樑俞洲黝黑的臉膛,泛起一點點紅色,有點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後腦勺,響亮應道:“好嘞,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去你爺奶那邊說一聲!”
樑俞洲剛轉過身,還沒邁開步子,便見站在屋外兩丈遠處,一直沉默的樑俞駒,正袖着手朝這邊走來。
“老四,你且止步!”
樑俞駒喊住興沖沖的樑俞洲:“爹孃這會子還沒起身,你跑去嚷嚷什麼?曦丫頭好沒好的,你知道?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
樑俞洲被訓懵了,撓着腦袋杵在那,不明白大哥的意思。樑俞忠也有些羞愧,搓着手。
樑俞駒撇開樑玉洲,直接走到門口十步處便不再往前,袖着手站在那,目光越過樑俞忠投向屋裡。
許是老天爺賜予的穿越福利,錦曦發現自己的感官較之從前,似是敏感了許多。
此刻雖被孫氏摟在懷裡,她還是感覺到,有一束探究的目光,越過阻在門口的樑俞忠和樑俞洲,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那束目光落在她身上,帶給她的感覺,跟樑俞忠,樑俞洲,以及楊氏,都不同!
至於哪裡不同,她又說不上來。
“老三,叫曦丫頭跨前幾步,讓大伯我仔細瞧瞧!”樑俞駒道。
孫氏將錦曦額前的劉海掠到一側,微笑安撫:“沒事的,來,過來讓你大伯瞧瞧!”
錦曦笑了笑,反手握住孫氏的手,穩步上前,跨出屋門,落落大方的站在屋檐下,讓自己完全暴露在樑俞駒和楊氏的目光中,並且還主動給這二位見了禮。
樑俞駒袖着手,看不出喜怒,但那眼神,卻有些複雜。
楊氏也湊過來,嘖嘖着嘴,將錦曦渾身上下瞅了個來來回回。
在所有人的認知裡,錦曦患的那種怪病,歷來沾惹上了,就只有死路一條。老樑家所在的這個金雞山村,以前也是有過這樣的事情,那些人到最後,身上沒一塊好地兒,簡直慘不忍睹!
樑俞駒推算錦曦發病的時日,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吊着半口熱乎氣的,加之這段時日,樑俞忠和孫氏夫婦,臉上那一日日加重的愁雲慘霧,更讓老樑家人,包括樑俞忠自己,堅信錦曦必死無疑,不過是在苟延殘喘罷了!
可眼前的錦曦,卻好端端的站在那,穿着打着補丁的秋襖秋褲。
除了小臉蠟黃,透着一股病後的虛弱之氣外,那眼神,卻清澈靈動,全然沒有半絲瀕死的枯槁之氣。
樑俞駒合了閤眼皮,老三閨女的情況,實在匪夷所思。不止楊氏驚駭,他自己也是如此,這一切超出了他的估計。
不過,就算有變數又如何?他還是會將一切重新操控在他的手裡。
錦曦看的出來,樑俞駒的沉穩鎮定,是僞裝出來的。因爲他握拳到嘴邊的動作,還有那故意加重力度的咳嗽,從心理學角度講,一般人通常用來掩飾內心不安,都會習慣性用這樣的小動作。
大伯這不安,從何而來?錦曦疑惑。
樑俞駒盯着錦曦的同時,錦曦同樣也在打量他。
樑俞忠樑俞洲兄弟,都是高高大大,黑黑瘦瘦,一眼瞧去,就是老實憨厚的莊戶人氣質。
而作爲他們的大哥樑俞駒,卻是又矮又胖,如同包子般白淨,有褶皺的臉上,眉眼彎彎擠在一起。
嘴脣豐厚到有些往外翻,重疊着的下巴,即使沒笑,也給人一種‘和氣生財’的笑感。
他袖着手站在那,腆着肚子,一身簇新的深藍繭綢衣裳,嶄新的黑色鞋面,渾身上下不沾半點污垢。
“嘖嘖,邪乎,太邪乎了,我今個還是頭一遭見到這樣的怪事呢!三弟妹,你是燒了高香了,還真把曦丫頭從鬼門關給求回來啦!”楊氏砸吧着嘴,抄着大嗓門道,她現在很激動。
箱子底那三十兩銀子還沒捂熱的事,也暫時拋到腦後了。對於一個最喜歡串門,扯閒話的婦人來說,最怕的就是沒有新鮮事兒嚼。
如今出了這樣的新奇邪乎事兒,說出去,十里八鄉都會震動呢,足夠她出去嚼很長一段時日的舌頭根子了!
“曦兒,跟二孃說說,你那病是咋好的?”楊氏又問,雙眼大放光芒。
錦曦對楊氏淡淡一笑,沒做迴應。直覺告訴她,比起楊氏,她此刻最需要應付的,是這個看起來很和氣的大伯。
錦曦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看起來和氣的大伯,對她的病癒,反應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