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片子怎麼了?這鋪子還就是丫頭片子的舅舅們開的,丫頭片子比大伯你有資格站這裡說話呢。舅舅,曦兒說的對不?”錦曦嬉笑道,扭頭問孫玉寶他們。
“曦兒說的對!”孫玉寶高聲道。
“大伯不是讀過好幾年書麼?門匾上斗大的字也不認得?這裡是孫記,這鋪子姓孫,不姓樑!侄女奉勸大伯要想賺錢,就回去自個鑽研,別儘想着打孫記的歪主意,那就不要臉了!”錦曦哼笑道。
“死丫頭你懂個屁?就算這鋪子是你舅舅他們的,可你爹幫他們押貨,總不至於白押吧?只要咱老樑家一天沒分家,你爹那工錢每一個子兒都得歸咱老樑家!”樑愈駒霸聲道,徑直朝樑愈忠伸出手來:“得,老三,我這就代咱娘跟你收回你那押貨的工錢,拿來吧!你要是不交,我就把你揹着他們二老,在外面接私活,藏私房錢的事兒給抖出來!”
“我爹光明正大,不像大伯你那一肚子黑了心肝的壞主意!”錦曦冷聲道,對樑愈駒說話毫不客氣:“抖啥抖?我看大伯是該好好抖一抖,爲啥別人家賣買個丫頭也就幾十兩銀子,大伯你把我賣到楓林鎮,一下子賣了二百五十兩,那邊買人過去圖的啥?你沒跟我爹交待半句吧?”
在場的人,除了孫玉寶和樑愈忠,孫二虎和琴丫還是頭一回聽到錦曦被賣的事情,也是又驚又怒。
而樑愈忠和孫玉寶,舊事重提,一個悲憤重襲,一個怒火中燒。
“死皮賴臉的人,自己不做好,儘想着佔別人的便宜。比老鼠還討厭!”孫二虎對樑愈駒嘲諷道。
“二虎哥說的真好,這是啥大伯呀,簡直就是那街頭的潑皮無賴嘛,當着我們小輩的面兒,一把年紀了也不學好,我呸,這樣的人,怎麼不去死!”琴丫也忍不住了,她的嘴皮子是最歹毒的。這一說,樑愈駒的臉就青白相間。
“如何啊大伯?您現在曉得這裡誰纔是最多餘。最討厭的人了吧?”錦曦鄙夷的問樑愈駒:“平日裡不曉得孫家溝的門朝哪開,這會子見不得別人賺錢,就巴巴的跑上門來攀親戚。我呸!開口閉口老樑家的規矩,丟老樑家臉面的人是大伯你纔對!一把年紀都餵了狗!”
“你要抖就儘管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要是敢給咱抹黑,哼哼。別說我做侄女的嚇唬您老,今個我倆舅舅是不會讓你豎着走出孫記的!”
“沒錯,誰欺侮我姐姐和外甥女,誰就是我的頂頭敵人,我一定不會讓他好過!”孫玉寶捏着拳頭咬碎了一口的牙,孫二虎則直接朝樑愈駒揮了揮拳頭。
如果說孫玉寶他們之前。還對他保留最後一層臉面,但現在,這層窗戶紙捅破了。
樑愈駒白麪包子般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在老樑家,這個侄女於他,根本就是天上的雲和底下的泥,他何嘗把這丫頭放在眼底過?
可這會子。這死丫頭竟然不知死活的,煽動孫家的人給他羞辱。讓他難堪,這口氣要能嚥下去,他就不是樑愈駒了!
當下想都不用多想,樑愈駒大步朝前,擼起袖子就要用他那大耳光子扇錦曦。
“你幹啥?”一把鐵鉗似的大手,牢牢控住樑愈駒的手腕,冰冷憤怒的聲音,是那個叫做孫二虎的壯實少年。
“我教訓我侄女,要你多管閒事?”樑愈駒嘴上硬氣道,心裡已經在打鼓,因爲面前這個少年的手勁兒大的,讓他產生了恐懼,但長者的面子還是不能丟。
“你打一個試試!”孫二虎沉聲道,目光裡涌起一絲猩紅,好像隨時要殺人。
樑愈駒退縮了,手腕動了下,但這少年卻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老三你瞧瞧,你養的好閨女,唆使這些小犢子打我,你管不管?”他朝牛車另一側,沉默的樑愈忠氣急敗壞的咆哮。
“誰是小犢子?你有種再說一遍?”孫玉寶火起。
“老三,你快瞧瞧,你倆小舅子這樣欺侮你大哥我一人!”樑愈駒急的跳腳。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他這是在變相的求助。
很可惜的是,樑愈忠對這一切很漠然,只淡淡瞥了眼樑愈駒,悶聲問:“大哥要我咋樣管?對我閨女和小舅子甩一巴掌還是踹一腳?”
“你說咋樣管?老樑家的規矩你都忘了不是?”樑愈駒在樑愈忠面前,大哥和家長的威嚴感,永遠都擺的那麼信手拈來。
“哼!”樑愈忠冷笑着搖頭:“大哥你別太過分,你要還在這耍無賴,我可不是二虎,嚇唬你一嚇,保不準我的拳頭真會落到你臉上,到那時丟了臉面,你莫後悔!”
樑愈忠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如一記記重拳,捶在樑愈駒心上,把他素來的驕傲自大,捶的支離破碎。
“啥?”樑愈駒氣的臉膛漲成了豬肝色,胖乎乎的臉上,一雙小眼睛因爲過度震驚,而睜得老大!
“我,我,我要告兒爹孃去,你、你大逆不道!”樑愈駒硬生生擠出幾句話,氣勢比起之前來,已經落到了谷底。
“哼,你的那套,對我已經不管用了!”樑愈忠冷哼,目光銳利盯着樑愈駒:“你要是不想捱打,就快些滾出孫記,以後也不準再打孫記的主意,不然,我的拳頭可是不認人的!”
沒錯,隱忍退讓了這麼多年,今個,樑愈忠再不遠包容這樣的大哥了!就算他拿出老樑家規矩來壓,也不頂用了。
“好,老三,算你狠,有種就別回樑家,這事沒完,咱走着瞧!”擺明着要落荒而逃,但樑愈駒還是擠出一句狠話來爲自己撐場面。
樑愈忠一直都是老實憨厚的老好人模樣,但這會子,老好人臉上憨厚朴實的笑容沒有了,一團烏雲瀰漫在他的臉上,他緊緊盯着樑愈駒,眸子泛起一絲猩紅。
就連錦曦他們都忍不住震驚,何況樑愈駒呢,早就被嚇到了,孫二虎鬆開手時故意用了些暗勁,樑愈駒那肥碩的身形,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逃跑前還是摔了個大馬趴,可把琴丫給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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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愈駒落荒而逃後,院子裡終於恢復了安靜,但因爲有剛纔的一場不愉快,大家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沉默的將牛車上的貨物卸下來,搬進了庫房。
待到人都去了前面鋪子裡忙活,後院只剩下樑愈忠和錦曦時,樑愈忠坐到了牛車上,沉默的發起呆來。
濃密的眉頭,皺的緊緊的。
“爹……”錦曦蹭到他身側,輕輕喚了聲。
樑愈忠看了眼身側乖巧的女兒,眉頭漸漸鬆開來,目光中帶上一抹憐惜:“咋了?”
“爹,你怕不怕?”錦曦仰着臉,天真的問。
樑愈忠愣了下,沒那麼快反應過來錦曦問這話是啥意思。
老樑家的規矩和家教,在樑愈忠骨子裡潛移默化了二十多年,好比戴在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只要一念動咒語,就必然生效。
而現在,樑愈忠破天荒的勇猛了一把,跟那些一直貫徹他成長的教條和規矩,來了一次激烈的碰撞,樑愈駒回去老樑家告狀,勢必會添油加醋。
樑愈忠,能扛得住那可預見的大責難麼?他這樣眉頭緊皺的,想必心裡是很不平靜的吧?
“爹別怕,娘和曦兒柔兒,永遠陪着爹!”孩子氣的話,卻如同一隻充滿魔力的小手,撫平了樑愈忠心內的不安。
他吐出一口氣,粗糙的大手撫上錦曦的頭,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且堅定:“都鬧成這樣子了,怕也不濟事啊!”
錦曦睜着清澈的大眼睛的仰望着他,只聽他接着道:“不管你爺奶那邊咋樣,曦兒和柔兒都莫怕,從今往後,只要有爹在,就沒人再敢欺負你們半分!”
錦曦意外,包子爹終於覺醒了,而且面對即將到來的大風暴,不僅沒有退縮,還愈戰愈勇,這真是潑天的驚喜。
“當真?”孩子氣的問話。
“傻閨女,爹啥時候說話不作數了!”樑愈忠無奈的笑了。
“娘要是曉得爹如今這樣護着咱,一定會高興的落淚的!”
“你這傻閨女,樂呵就樂呵,咋還落淚呢!”說是這樣說,樑愈忠自己,也覺得心裡涌上一陣酸澀,他賢惠溫順的妻,他乖巧伶俐的女,這麼多年,他一直被家族的教條壓制的死死的,很少顧及她們,從今往後,再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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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兒,我姑母託你送衣裳來,可還說其他的啥沒?”屋子裡,琴丫和錦曦並排坐在她的小牀上,抖開春花嬸子捎帶來的包袱卷,琴丫一邊看着那摺疊整齊的冬衣,邊問。
“你嬸子沒說啥,放了包袱就走了,說是家裡離不開人!”錦曦坐在那,雙手撐着牀沿,打量着被琴丫拾掇裝點後,煥然一新的小屋子,如實道。
“哎,我姑母那人,刀子嘴豆腐心,對我這侄女,其實還蠻不錯的!”琴丫摸着那包袱卷,低聲道:“若不是我姑父要把我賣給人做老婆,我也不至於跑出來,哎!”
錦曦垂下眼,對已表示沉默。
“誒,對了曦兒,我跑出來了,那我姑父欠下的那五兩銀子的賭債,他咋來填補那窟窿的?”琴丫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忙拽住錦曦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