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蔓兒和小七坐在鋪子後院外的楊樹下,聽這六郎磕磕絆絆地轉述他偷聽到的話。
“大嫂跟大伯孃說了英子的事,大伯孃聽完後,是咋說的?”連蔓兒問六郎。
“大嫂說完了英子的事,就問大伯孃,英子咋跑城裡去找花兒姐。大伯孃就挺生氣的,說她也不知道,就說英子太不要臉了。在村裡做了這麼丟人的事,還跑去宋家,跟人家說她和花兒姐以前咋好咋好的,非讓花兒姐收留她。”
六郎繼續轉述他聽到的話。
“花兒就是心太善了,擱不住別人的幾句好話,她就答應了。英子在宋家,說下人不是下人,說客人不是客人的,花兒還做着月子,哪裡照顧得過來她。這英子她……還不讓人省心。 我今天回來,我就說正好順路把她帶回來。她出來幾天,她爹孃不得惦記她。她死活不跟我回來,說是得留下照看花兒。我呸,她不敢回來,還沒安好心。……得想個啥法,把英子從宋家給弄出來。”
“那大伯孃和大嫂說了要用啥法子了嗎?”連蔓兒就問六郎。
“哦……”六郎用手擦了擦鼻子,“那我沒聽見,大嫂就看見我了,她們就不說了。”
原來英子從王家跑了,並沒有喪命,反而跑去縣城,去了宋家。回想一下過去英子和連花兒的交往,兩人似乎並不如何親厚。而且英子和連花兒非親非故,就是同一個村的。以連花兒的爲人,說趕英子出門,那也是一件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情。可聽古氏話中的意思,卻是花兒不便開口,還要古氏和蔣氏來想法子。
還真是可惜,連蔓兒心想,她其實很想知道古氏和蔣氏商量的結果。
“小六。你仔細想想,就真沒再聽見點啥?”連蔓兒繼續盤問六郎。六郎雖然比七郎還要大,但是說到機靈。他就差了小七一大截子。公平地說,六郎要比一般的孩子都笨一些。
六郎望天,撓腦袋。
“啊。大伯孃聽說了英子的事,說要趕緊捎信給花兒姐。還跟大嫂商量,要讓誰捎信好。大嫂沒說話。大伯孃還說她們倆都不會寫字,要是會的話就好了,能寫信,就不用讓人帶口信啥的。”
“還有別的嗎?”連蔓兒又問。
“沒了。蔓兒姐,我聽到的,可都跟你說了,你答應給我的包子,你不能反悔。”六郎盯着連蔓兒道。
“答應給你包子。我就一定給你。你啥時候看見我說話不算話過。”連蔓兒這麼說着,真的就扭身進門,去給六郎拿包子。
小七坐在大木牀上,沒有動。
“你咋聽見的她們倆說話,她們倆咋一開始都沒看見你。你在後院幹啥來着?”小七仰着臉,問六郎。
“我蹲夾道里拉屎來着,夾道外面不是有老姑的苦姑娘兒嗎,她們倆就都沒看見我。”六郎道。
“你又到處拉屎了!”小七指着六郎,“你咋就不能去茅房?上次咱爺在後院澆菜,踩了一腳。那就是你拉的吧?”
六郎吭哧了兩聲,扭開了頭。
小七也拿他沒辦法了。
“那後來,你咋被她們給發現了?”小七又問六郎。
“我、我不就是放了個屁嗎,大嫂就聽見了。”六郎悶悶地道。
小七放下手,無語起來。
這個時候,連蔓兒一手端着一大碗的包子,另一隻手端着一碗湯,從院子裡走出來。
六郎趕忙過去接住了。
“彆着急,你坐下慢慢吃。”連蔓兒就道。
六郎也不往大牀上坐,蹲在地上,幾口就吃掉一個包子,噎住了,又端起碗,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然後又去抓包子吃。
“小六,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連蔓兒就道。
“嗯,嗯。”六郎答應着,卻依舊狼吞虎嚥。
“以後你在家多留個心眼,聽到啥事,你就來跟我說。我還給你包子吃。”連蔓兒就道。
“蔓兒姐,你放心。有啥事,我肯定跟你說。”六郎將最後一口包子嚥進肚子裡,打着飽嗝說道。他打算以後都把耳朵豎起來,聽到啥事,就來告訴連蔓兒。不過是幾句話,就能換一頓肉包子吃,這太值了。
連蔓兒就笑着點了點頭。六郎年紀不大,人又笨笨的,家裡人說話辦事多不防備他。
打發走了六郎,連蔓兒就和小七回到鋪子裡,張氏正在做針線,連蔓兒就將六郎說的話,都告訴了張氏。
“英子跑花兒那去了?”張氏就吃了一驚,“英子跟花兒……她倆的關係,依我看,也就一般。……不想留下英子,就打發她走唄。咋你大伯孃還神神叨叨的,英子的事,她誰都沒告訴,就跟你大嫂說了,你大伯孃這人的彎彎腸子……”
說到這,張氏突然停下手裡的針。
“我咋就忘了那。當初花兒打碎了宋家定親的玉佩,英子就在啊。花兒這是害怕英子把那事跟宋家的人說吧,這纔想趕她走,又不敢趕。”張氏恍然大悟地道。
“誰知道那,”連蔓兒就道,“反正她倆肯定得有點不可告人的事。”
“怪不得看你大伯孃這兩天臉色不大好看。別看她笑的歡,她心裡肯定發虛。”張氏就道。
“娘,你咋看出來了?你沒聽我大伯孃說的,花兒姐在宋家好着那。”連蔓兒就笑道。
“她就吹牛。心不虛,她還用得着吹牛?我第一胎生的枝兒,你奶一天到晚給我話聽,你爹上面還有三個哥哥,那時候家裡都好幾個男孫了,還這樣那。還有你二伯孃,也沒少跟我顯擺,直到我又生了五郎,這纔好點。宋家家大業大,就宋海龍一個兒子,跟咱家又不一樣了。”張氏道。
“我大伯孃是吹牛,還吹漏了。”連蔓兒想了想,就道,“我記得好像宋老夫人有一個孫女,花兒姐生的這個,可不是宋家第一個孫女,我大伯孃非說是,就是擡高花兒姐和她閨女的身份唄。”
“……不知道花兒今後的日子咋樣?或許人家宋老夫人開通,小夫妻倆都年輕,慢慢生唄,還怕生不出兒子。……你大伯孃這月子都沒伺候完,就回來了,這要是花兒生的是小子,肯定不會這樣。……第一胎,生男生女的,這誰也保證不了。要不是你大伯、大伯孃心裡想要靠着人宋家,也不用這麼慌。”張氏低下頭一邊做着針線,一邊說道,“這兒女結親啊,還是得門當戶對,就像咱家跟吳家,這多省心。 以後就算枝兒第一胎生個閨女,他吳家也不能咋地。”
“娘,你老真高瞻遠矚。”連蔓兒就笑道。
“高啥遠啥?”張氏顯然沒聽懂。
“啥也不啥,我就是說,我姐這門親事定的好。”連蔓兒忍不住笑,又不想跟張氏解釋,就道。
“那是。”張氏滿意地點頭道。
…………
天氣乾燥,連蔓兒看着牆角堆着的小地瓜仔,就想到一個主意。
“娘,咱一次多烀點地瓜,曬成幹,可以留着當零嘴吃。”連蔓兒就跟張氏商量。
“那樣能好吃?”張氏就道。
“肯定好吃。”連蔓兒道。
“你跟你姐、你哥,還有小七商量去吧,愛咋整咋整。”張氏就道。地瓜是個新鮮物,幾個孩子都愛吃,她這個做孃的,就讓她們隨便吃。
“行。”
連蔓兒應了一聲,就過來找連枝兒、五郎和小七。大家當然都沒有異議。幾個籃子撿了兩籃子的小地瓜仔,提到井邊清洗乾淨,又回到廚房,一隻大鐵鍋裡倒進一籃子小地瓜仔,烀熟了,就拿了蓋簾,將小地瓜仔平鋪了一層自上面,就拿到院子裡,在太陽下暴曬。
經過太陽的暴曬,小地瓜仔裡面的水分被曬乾。這樣曬出來的地瓜幹,便於儲存、也便於攜帶,而且吃起來的口感變勁道了,也比剛烀熟的地瓜更甜。因爲水分可以被蒸發掉,糖分卻不會減少。
連蔓兒平常閒了時,就愛吃塊地瓜幹磨牙。五郎和小七去上學,也常在書包裡帶上兩塊。就是張氏和連守信,也常拿地瓜幹來墊吧。
眼瞅着最忙的秋收季節就要到了,王幼恆突然被王太醫叫回縣城。兩天之後回來,王幼恆來了三十里營子一趟。說是他在太醫院做太醫的大哥,連升了兩級。還有他一個做知縣的叔叔,被升做了知府。
“……應該是這地瓜的功勞。”王幼恆就道。沈家和遼東府的官員,將地瓜的事情上報朝廷。朝廷在與福州府覈實之後,決定推廣種植地瓜。在上報朝廷的奏摺中,提到了王家的功勞,因此朝廷對王家論功行賞。
“幼恆哥,功勞最大的應該是你,咋這賞,沒落在你身上?”連蔓兒就道,王家有人因此發跡,但卻不是王幼恆,連蔓兒不由得撅起了嘴。
第二天,宋家打發人來報喜,說是連守仁的任命下來了。接着就有人送來文書,着連守仁即日就任河間府太倉縣縣丞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