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興來了,快屋裡坐。”連守信的笑聲從外面傳進來,“孩子他娘,家興來了。”
張氏立刻滿臉是笑,一邊答應着,一邊就往外迎。
連蔓兒看了連枝兒一眼,見她害羞地站在那,有些不知道是跟着迎出去的好,還是站在這,又或者是避開的好的樣子,就抿了嘴笑。
笑完了,連蔓兒就拉了連枝兒的手,跟在張氏身後,也迎了出來。
吳家興穿着一件夏布直綴,手裡抱着大包、小包地站在那,等對着張氏和連守信笑。
連蔓兒忙就上前去幫着吳家興拿東西,大家說說笑笑地將他讓進屋裡,安排茶水、果子。定了親的未來姑爺進門,張氏和連守信都是喜笑顏開,拿出來招待的,自然也都是家裡最好的東西。
吳家興是來送端午節的節禮的。
莊戶人家,講究個三節往來。現在連家與吳家是正經的親戚了,這個禮數自然不能少。
說起來,有些莊戶人家,或是當家的爲了節省,或是家裡條件有限,就希望定親後,馬上就成成親,因爲那樣就可以儘早將媳婦娶進門,爲家裡增添一個勞力,早點開枝散葉,同時,還省去了沒結親之前的三節節禮。
吳家當然不是那樣的人家,吳家興送來的節禮很豐厚。
兩匹夏布,都是用最上好的棉紗精紡出來的,即細密穿上又涼快,顏色和花樣也鮮豔而不俗。是吳家興和吳玉貴去縣城買回來的,價格並不比一般的絲綢便宜,據說還是今年縣城和府城最時興的衣料。因爲緊俏,青陽鎮的布匹店裡還沒進上貨。
然後就是一袋十斤的上等江米,一條子足有十斤的豬肉,另外就是兩壇上好的杏花村酒。
“又實用、又體面。這是真用了心思。家興他娘是個周到人。”背地裡,張氏就和連蔓兒低低的聲音讚歎道。
連守信在屋裡和吳家興說話,張氏帶着連蔓兒和連枝兒娘三個就出來準備飯菜。吳家興來送禮,連家自然是要留他吃飯的。
一會工夫,五郎和小七從私塾回來,也進屋和吳家興相互見了禮。
“請魯先生早點來。”張氏就對五郎道。
五郎去請魯先生,張氏一邊做飯做菜,一邊就和連枝兒商量。
“枝兒。……要不,你給家興做雙鞋?”
連枝兒忙着摘木耳,聽了張氏的話臉上又是一紅,卻沒有答言。
張氏就招呼小七出來。
“去量量你家興哥多大的腳。好讓你姐給他做鞋。”
小七聽了,就興沖沖地跑進裡屋,緊接着屋裡就傳出來小七的大聲說話聲。
“家興哥,問你多大的腳那,我姐好給你做鞋。”
屋裡的吳家興鬧了個大紅臉。外屋忙活的連枝兒自然臉更紅了。小七那樣說,吳家興很可能會誤會,這是連枝兒讓小七傳的話。
“這個搗蛋鬼。”張氏也哭笑不得。
吳家興臉紅歸臉紅,卻非常配合地,或者說是主動地在小七找出來的一張紙上。比照着他自己的鞋,大致畫了個鞋樣子。這鞋樣子當然不能用來做鞋,但是卻準確地畫出了他所穿鞋子的大小。
畫好之後,吳家興還跟小七一起出來,親自拿着鞋樣子遞過來。
“……畫的不好,應該是從這到這,這麼大就夠了。”吳家興比着鞋樣子說道。
外屋忙活的有三個人。張氏、連枝兒和連蔓兒。
吳家興不好直接將鞋樣子遞給連枝兒,就遞向了張氏。
連蔓兒扭臉偷笑,心想,吳家興可不呆。
張氏沒有接吳家興遞來的鞋樣子,示意她沾着手。吳家興就“只好”將鞋樣子“順手”遞給連枝兒。
連枝兒臉紅紅的,不肯接,她招呼連蔓兒。
“蔓兒。”
這個年代講究男女大防,莊戶人家雖然沒有那些大宅門的死規矩。但在這方面也很講究。因此,像連蔓兒和小七這樣的小燈泡,不僅不礙眼,反而十分必須。
“哎呀呀,我也想再要一雙鞋。”連蔓兒就故意道。
連蔓兒趁火打劫,誰都拿她沒辦法。
在連枝兒一個略帶嗔怪和一點點祈求的白眼下。連蔓兒笑嘻嘻地伸手接過了吳家興手裡的鞋樣子。
不急,不急,等她把這鞋樣子交給連枝兒的時候,會具體敲定她那雙鞋的花樣和用料的。
晚上做的很豐盛,還請了魯先生過來做陪客。吃過飯,送走了吳家興,連守信顯得非常高興。
“……家興這孩子,心裡是個有成算的。咱們枝兒以後算是有靠了。”
收拾了收拾,一家人就又忙活開了。連蔓兒負責將吳家興送來的十斤豬肉切片。現在的天氣,沒有冰箱之類的保鮮措施,鮮肉是不能久放的。不過,將肉切成片,倒入大鐵鍋中略熬以熬,在加些鹽,然後將肉片和熬出來的油一起裝入罈子裡,這樣就能存放上一些日子。
張氏和連守信則是開始忙着準備大木盆,提來清水,將大黃米和江米分別放進去浸泡。
“咱自家買了十斤的江米,家興這又送來了十斤……”張氏一邊幹活,一邊和連守信商量,“我在糧店裡,多定了幾斤的江米。過節了,咱這鋪子一時半會走不開,她姥姥和姥爺那,我怕是回不去。我想,要不咱就捎幾斤江米過去。”
“行,”連守信答應的很痛快,張家一家人待他們都是實心實意,幫了他們不少。“這事聽你的,咱讓人多捎幾斤。這些年,他姥姥和姥爺也沒見着咱啥東西。”
“那就十斤吧。”張氏想了想,就道。十斤江米,在莊戶人家的往來中,算是比較重的禮了。“那他爺和他奶那,咱也送……”
“娘。”連蔓兒在旁邊聽見了,就出聲道,“咱到時候包好了糉子,給我爺和我奶送過去。咱們離的近,我爺我奶吃的着咱做的吃食,我姥姥和姥爺離的遠,就只能送米了。”
“這樣……好嗎?”張氏看了看連蔓兒,又看了看連守信道。
“娘,咱和我姥姥、姥爺他們,跟咱和我爺我奶他們之間,這是不一樣的。”連蔓兒想了想,就數道。
他們與張氏的孃家之間,除了對老人的孝敬,更有親戚之間的禮尚往來。以前還是張家送來的多,她們送過去的少。張家幫了他們許多。
而他們和連老爺子、周氏,就是對老人的孝敬。分家之後,只有他們送過去的,沒有那邊回過來的。
這些還可以不必計較,但是現在,她們和上房之間,已經出現了貧富差距。連老爺子和周氏還是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他們和連老爺子、周氏之間,還做不到單純的父子孝敬。考慮到連家衆人的脾氣、秉性,她們做事之前,就需要多想一想。
孝敬沒問題,但得一點點的來,不能一下子就撐大了某些人的胃口。再說了,周氏在連枝兒定親那天做的事,可不是那麼容易遺忘的。她們也要用行動,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場。
只是這樣的話,還是不好和連守信直接說。
“爹、娘,不是有入地隨俗那句話嗎,咱就照着咱村裡,其他人家的做法來吧。這樣,別人也說不出咱啥來。要不,咱好好的東西送過去,還得落一頓罵,又挑出咱老多的不是來。”連蔓兒就道,“我爹心疼我爺、我奶,那咱平時做啥好吃的,就請老人來吃。咱住的近,這平時一點一點地,不比過年過節給我姥姥和我姥爺的多!”
“是這個禮。”張氏聽了就點頭,“我心裡吧,其實挺怕和上房這些往來的,不管咱咋做,總有說頭。擱誰心裡也不痛快,沒個長年累月這樣的。”
“那樣也行。”連守信想了想,就點了頭。
轉天,大黃米和江米都泡好了,張氏又將幹棗用水拋開,糉葉和曬乾的馬蘭葉子都放入大鍋裡,用溫熱的水燙軟備用。今年她們包糉子,準備了幾種餡料。
一種是隻放米,其他什麼都不放,就是白棕。第二種是加入紅棗,甜味的糉子。第三種是加入鹹蛋黃,她們那天趕集買了些鹹鴨蛋,就是打算將蛋黃用來包糉子的。第四種,是鮮肉糉子。
大黃米和江米的白棕,還有加紅棗的甜味糉子,是量最大的。其他幾種,則準備的不多。因爲這幾種的價格比較貴,除了一部分打算在鋪子裡賣,其餘的就是她們自己吃,加上送禮。
要包這麼多的糉子,她們自己當然忙不過來,趙氏和連葉兒自動過來幫忙,鋪子裡打雜的那個媳婦也來了,另外張氏還將春柱媳婦也找了來,加上她們娘三個,每一個都是手腳利落的,倒也能忙的開。
後來,蔣氏抱着妞妞也來了,她讓妞妞自己在旁邊玩,也坐下幫着包糉子。
蔣氏做飯菜還是很講究的,她手腳快,包出來的糉子也俊。蔣氏能來幫忙,張氏很高興。
第一批糉子煮出來,張氏就和連蔓兒開始鋪排着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