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番外 女上男下 中
?邊疆的風喇在臉上,像是刀子一般讓人覺得疼。
杜銀寶悶頭喝了一口燒酒,那股熱辣瞬時從他身上一暖,將酒杯一放,那桌子震地直打顫。
杜金寶被杜銀寶這架勢嚇了一跳,蹙了眉便要擰杜銀寶的耳朵,“你這小子這是要幹嘛!你哥哥我千里迢迢從建州給你帶了這好酒來,你不感謝哥哥我也就罷了,還跟我這裝大爺呢!”
杜銀寶被杜金寶這一下掐地夠疼,忙要求饒,一旁的杜銅寶已是看不下去,拉開杜金寶的手道:“大哥,你可饒了他吧。”
想想杜銀寶,他容易麼。
爲着個男人般強悍的安然,千里迢迢從建州趕到了邊疆,這一呆便呆了五年。這風裡來雨裡去也就罷了,在那女人堆的女子軍營裡頭,還就他一個男人,滴酒不能沾,寸步小心翼翼,做人已是十分不易,外頭還總有人笑話杜銀寶,說他就是百花叢中唯一的菜青蟲。
前些年戰事緊,杜老漢總擔心銀寶會死在戰場上,好在銀寶定時定點地往家裡寄家書,杜老漢才能放點心。
可杜銅寶到了這邊疆一打聽方纔知道,這些年,杜銀寶在刀劍裡穿行,那真是幾次都送差點送了性命!
家書?杜銅寶看一眼杜銀寶簡陋的住處唯一當作寶貝兒一般,放在牀頭邊上的匣子,裡頭可不就是杜銀寶提前寫的平安家書麼?指不定杜銀寶死了好幾個月,那家書都有人照常給他寄呢!
這廝,真不曉得說他是有心好呢,還是無情好!
杜銅寶嘆了口氣,道:“銀寶兒,你跟我回去吧。咱家墨寶都五歲了,你也沒見着,他可總念着你,還有咱爹孃,咱姐,咱姐肚子裡又有了……你說你都五年沒回家的,你總要回去看一趟吧。”
銀寶悶頭又喝了一口酒,半晌悶聲道:“這仗還沒打完呢!”
杜金寶一巴掌呼在杜銅寶的腦袋上,“打個屁!你這個兔崽子!大周大齊兩國都簽訂了永世爲好的盟約了,這仗都不用打了,你還在這幹什麼!就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曉得!你說你喜歡安然,五年前一聲不吭留了信跟着她便到了這邊疆咱也不說什麼,五年裡你吃了多少苦,咱家裡也不曉得,只盼着你能好。女人麼,若是她對你有心,你有個盼頭在,等多久咱都支持你等,可你看她對你有心麼?我看,就是她邊上的哪個副將,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還帶酒窩的,那個叫豬肉的姑娘都比她對你有心!”
“她……”銀寶最張了又合,半晌,方纔弱弱道:“哥,那副將叫朱柔,你別總喊錯人的名字了。”
“……”杜金寶提起手,恨不得一巴掌將銀寶呼回孃胎裡去。這關注點,怎麼就這麼偏!
可到底杜金寶還是下不去手,手掌在空中停了片刻,杜金寶重重嘆了口氣道:“杜銀寶不是我說你,你大哥我如今好歹也是大齊數得上號的商人,你弟弟杜銅寶,他大小也是個三品官,你大姐夫是當朝丞相,你大姐姐還是一品夫人,二姐夫最次,他也是個京畿縣令,就咱家這家事擺出去,多少姑娘撲騰着要嫁給你?好,咱不說咱的家事,就拿你說,你說你五年混到個將軍,走出去更是相貌堂堂,君子之分,人看着是有些憨,可女人不都好你這老實人?!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兒,非跟着安然走不可!”
“她……她……”銀寶又是一陣悶,“他”了半晌也說不出個事兒來,只得低了頭,實誠道:“我就是喜歡她。”
知心哥哥杜金寶真是一口血嘔在心裡,劈手將銀寶手下的好酒給奪了回來,氣呼呼地便要走。
杜銅寶瞧了一會,見銀寶面色犯難,終是下了一劑猛藥。
“銀寶,我瞧那安然真心不待見你。眼見着仗打完了,我聽說安老將軍還特意進宮去尋聖上替她求了一門婚,我私下裡打聽了下,好像是哪個皇親國戚家的公子……”見杜銀寶一副遭了雷擊的神情,杜銅寶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大姐在京裡也給你問了好幾門親事,你明兒還是收拾收拾跟我回京。爹……爹的身子不大好。”
半晌,杜銅寶終於聽到杜銀寶悶聲的一句,“哦。”
喝了酒,杜銀寶卻越發清醒,在這邊疆的五年,他越發高大,從前,他跟安然差不多高時,兩人比武,安然寸勁上來,一下便能將他摔倒在地,可如今,他高了安然足足一個頭,每每安然費盡了全身力氣,都未必能挪動他半分。
時間蹭一下過去了,這讓他無限懷念當初在獵戶家的日子。當日分道揚鑣,他得知她到了邊疆,心裡一慌,他也跟着來了。沒想到,一呆便是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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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銀寶隨意晃盪着,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安然的帳外。
夜光下,安然的帳子裡還亮着燈,他走近時,安然的剪影就透過帳子,他看到安然在裡頭伸了個懶腰,五年以來的陪伴讓他知道,安然或許還在看兵書,今日她最需要的,可能只是一杯紅糖水,他很想對安然說,這個日子她該好好休息,如果再這麼坐着,隔日起來她的臉色會不好看,尤其,她的脾氣會很暴躁。
可到底,杜銀寶還是沒說出口。
杜銅寶最後的一席話像是一把刀,刻在他的心上,嘩啦地疼:仗打完了,她要嫁人了,可到底,她還是不要嫁給他。
銀寶想起那次仗打地最慘烈的時候,他和安然雙雙負傷,也是前有懸崖,後有追兵的絕境,他揹着她,笑着問她要不要嫁給他,當時她都快疼昏了,揪着他的耳朵說,杜銀寶,我不想嫁給你。
當時他真的很想問爲什麼啊,只是當時風太大,安然後面的嘀咕他全然沒聽進去。
其實那一刻,他便應該意識到,她不喜歡,他再是強扭也不過徒勞。
他還硬是扭了她這麼多年。
她該多難過。
銀寶想了想,心便有些揪起來疼。
帳子的燈光亮了一下,銀寶才發現,屋裡的人拉開了帳子,此刻便站在他的跟前。
不打仗時,她最愛穿一襲素衣,頭髮用一根青色髮帶簡單地束着,有些蓬鬆的散亂,卻讓她看起來很是安逸,銀寶就這麼直直地望着她,心頭猛的跳了下,良久,方纔喊道,“安將軍。”
“嗯。”銀寶聽到安然低低應了聲,道:“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她從不關心他的去向,不管他消失了多久,消失在何處,她都是擡了頭,低聲道:“你回來了呀。”
他真的早該發現,她對他沒有情義的。
這幾年來,總有幾個年輕將領來看他,每每,她都是笑臉迎人,若有志趣相投者,他們更是能拍肩搭背,聊個暢快。他隱約記得從前,安然也是這般待他的,可就是他到了軍營後,她便不似從前那樣與他有說有笑。
或許他不該捅破那層紗,他在她的身旁,還能長久一些。
銀寶琢磨了片刻,也不知道盯着看安然看了多久,只想記住她的模樣,直到她的臉上現出一絲微赧的紅,他才移了視線,低聲道:“安然,我明……”
明日便走……是不是急了些,若是多看一日,會否好些?
這短痛讓他熬成了長痛,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麼差別?
銀寶停了停道,咧嘴苦笑,又道,“我明天跟着金寶銀寶回京,在此……別過了。”
“杜銀寶,咱們五天後便要班師回朝。”安然道。
“我曉得,只是我爹我姐想我了,我想早些回去,還有……我爹給我尋了門親事,我要親自回去看看。”
杜銀寶知道自己說的這個假話十分無恥,可說這話的瞬間,他擡頭盯着安然的臉,她不過訝異了片刻,神色卻絲毫未變,那柄不離手的摺扇扇間一抵杜銀寶的肩頭,“是哪家姑娘,你就這般迫不及待相見麼?遲個四五日也不成?”
杜銀寶最後一絲希望,終於破滅了。
勉強揚了笑臉,他笑道:“不成,我得娶媳婦兒了。”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安然的一抹笑,可終歸,她的笑不歸他。
恍惚間,銀寶終是聽到安然似乎鬆了一口氣一般的長呼吸,以及那錐鑿着他心的兩個字。
“恭喜。”
恭喜……究竟是於他的醒悟,還是於她的解脫,再無從判定。
銀寶囁嚅了片刻,停留在脣邊的“對不起”終究未能說出口。
第二日一早,杜銀寶終於離開了呆了五年的女軍營。
不告而別。
在他走後的半個時辰內,女軍營裡,安然那柄不離手的摺扇,生生被她撕成了兩半。
“杜銀寶,你這頭豬!”安然低聲怒吼,此刻她的桌面上安穩地放着一碗紅糖水,遠方,那頭被咒罵的豬,毫無知覺地打了個大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