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
銅綠香爐放置在案上,下有古樸經書,曲柄玉如意壓在封面上,青白相映。
煙氣凝而不散,狀若雲霞。
冷幽幽的寒香氤氳,沉浸到人的骨子裡。
餘成山坐在雲榻上,用手扶了扶眉心,冷香撲面,讓他陡然一震,精神一清。
剛剛和親信討論,佈置任務,事無鉅細,反覆推敲,生怕出任何的差池,其中的思量,真的是比神通鬥法都要累人,即使是他的仙人之身,都覺得有點疲倦。
有道童見此,察言觀色,於是抱着香扇向前,低聲道,“老爺,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
餘成山擺擺手,扶正道冠,眸子沉凝,厚重深沉,站起身,道,“給我備好車輦,我要出門一趟。”
道童不敢再勸,立刻躬身退下,來到檐前,吩咐一聲,就有鎏金華羽之車而來,金玉獅子在前,蹄下生赤火,燒而不熱。
再然後,只聽一聲清亮的玉磬聲,然後有赤魟貫空,排雲向上,離開府邸,向東南方向行去。
時候不大,雲車落下。
金玉獅子四蹄踏在水面上,發出啪啪啪的清音。
餘成山頭戴蓮花道冠,身披龍虎法衣,腰懸如意墜,身後有道童捧着香爐,他下車之後,擡目一看,眼前是溪水明澈,自林中貫通,中分兩岸。
水之中,有泉眼汩汩,冒出水花,波紋鱗鱗。
洋洋灑灑的桃花浮在上面,惹來魚兒探出小腦袋吞食。
再仔細看,在水之左,種植松柏,梅花,竹子,搭建出藤花軒,串串如珠的小花盛開,美輪美奐。
早有兩人站在跟前,一個姿態出塵,雅量溫潤,一個赤着上身,古銅強硬,只是靜靜而立,自有云氣沖霄,結爲華蓋,光芒璀璨。
正是東王公和清虛君雙方派來天庭的代表,乾坤子和桀兩個人。
“見過道友。”
餘成山見此,行前兩步,稽首行禮。
“見過餘道友。”
這兩人還禮,面容不愉,眉宇間沉澱着怒意,很顯然,李小山隕落之事,讓他們都是非常不滿。
簡單寒暄之後,三人入座。
石桌,藤椅,小几。
瓶花,冷茶,水聲。
場中一片冷峭之情,沉沉的,像是陰天,正如衆人的心情。
餘成山坐在藤椅上,雲氣垂肩,煙呈五色,他看向兩人,神情帶着歉意,道,“在天庭出現這樣的事,真是很意外,帝君得知之後,非常震怒,已經將動手的三別道人夏琳押進了天牢,以後會重重處置。”
“至於李小山,”
餘成山提到這個名字,聲音下意識地低沉肅穆,道,“帝君們已經以無上法力運轉神通造化,尋得其一分真靈,定讓他下一世重入仙道,順風順水。”
說着話,餘成山也不由得讚歎帝君神通之無量,這樣的手段,即使是自己是天仙,但都只能歎服。
乾坤子聽到這個,皺着的眉頭舒展開少許,只是依然面容如寒冰,道,“這個事,我已經和東王公通過氣,我現在擔心的是別的。”
乾坤子看着周匝疏桐吹綠,森冷沉鬱,片片落下,道,“最近我的人在四下走動,發現天庭不少人對三別道人這個兇手的舉動另有看法,這就讓我們要歸順天庭的人很寒心了。”
他的話,一點不遮掩,明明白白的。
正是指出,天庭有人對李小山之色擊節叫好,歡呼鼓舞,視三別道人爲英雄,想衆人之所想,幹衆人之不敢幹。
“這個只是天庭中少許幾個害羣之馬,是一小撮不辨是非之輩,影響不了大局。”
餘成山坐直身子,肅容以對,話語剛毅而陳懇,道,“帝君對此已知曉,正命我處置,很快他們就會閉嘴的。”
乾坤子嘆息一聲,天門上有大日偏移,暖風激水,暈開大小不同的光輪,氣行空中,綿綿不斷,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由此可見,天庭對於我們新人還是忌憚啊。”
餘成山很從容,大袖搖擺,鶴形瀟灑,道,“帝君縱覽全局,小風小浪,都能解決。”
桀深深地看了這位侃侃而談的道人一眼,問道,“餘道友此來,還有別的指教?”
“指教不敢當。”
餘成山穩穩端坐,清風徐來,綠雲冉冉,自有氣象,道,“最近天庭之事,引人注目,諸位要是無事,可靜坐雲遊,帝君們已經同意開啓經閣,方便諸位翻閱。若是真有事,可吩咐我一聲,我隨時待命。”
乾坤子和桀都是聰明人,明白餘成山的意思,他們也知道如今正是風起雲涌之時,所以都點頭,道,“我等無事,自會在園中,不外出。”
甚至乾坤子還道,“窗下看花,鬆前對月,溪前誦經文,木屐踏苔蘚,不知歲月,靜下心來看一看,我是求之不得。”
餘成山聽兩位這麼說,徹底放下心來,他大袖一展,從容起身,面帶笑容,眸子黑幽,道,“該說的我都說了,就不打擾兩位了,要是有事,吩咐一聲,我即可就到。”
餘成山頓了頓,才繼續道,“諸位都是我們天庭的貴客,帝君們多次交代,不可怠慢了,我都記在心裡,肯定隨叫隨到。”
“知曉了。”
乾坤子和桀兩個人把餘成山送到溪前。
“留步。”
餘成山踏步溪水上,澄明高潔的水色,瀰漫着桃花,照在他的眉宇間,他和兩人打了個招呼,然後扶正道冠,上了雲車,玉磬聲響,冒出赤焰火光,長曳百里,如同尾翼,縱空而起,很快消失不見。
目送餘成山徹底沒了蹤影,乾坤子和桀兩個人依然站在溪前,原本的笑容斂去,整個人都有一種沉鬱厚重,深不見底。
“天庭真是深不可測啊,”
桀少見的嘆息一聲,他用手摩挲着手中大斧頭上的花紋,道,“像是餘成山這樣的人,修爲,手段,智慧,都是超乎一等,出類拔萃,居然在天庭中默默無聞。”
“太平之時,鮮衣怒馬,賞月觀花,危急之時,錐立囊中,脫穎而出,光彩奪目,天庭即使是矛盾重重,先天有瑕疵,但蘊含的潛力恐怕是諸天之一。”
乾坤子踱着步子,目光有着銳利,道,“東王公和清虛君兩人願意徹底融入天庭,現在看來,不只是迫不得已,也是聰明之舉。”
桀暫時沒有說話,只是眯着眼,好一會才道,“那我們就在此地,看一看天庭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