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大被於三哥的驚人想法嚇得不輕,他試探的問道:“難道你想弒主?”
兩人雖是江湖上的草莽,算不上讀書人,可是在那個時代,即便是未上學堂的孩童,也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倫理關係,它不僅僅維繫着人們的道德,更是每一個人的行爲準則,不容有半點逾越!
於三哥越說越興奮,他猩紅着雙眼,不斷的表達着自己的想法:“不錯!老子這條命是李家給的,可是老子白白給他們賺了這麼多錢,早就還請了!老子就是要自立門戶,重新做人!”
於三哥瞪着胡老大,說道:“我一個人成不了事!跟着哥哥幹,少不了你的好處,從此之後,古海城一份爲二,你我一人一半!”
胡老大臉上風雲變色,心裡極爲掙扎,他明明知道要拒絕這個看似美好的提議,可是話到嘴邊,他一句反對的話兒也說不出來。
突然,胡老大想起幫裡的幕僚對於於老三的評價:“體壯,性耿直,愚忠,毒辣奸詐。”
短短的幾個字的評語看似自相矛盾,實際卻涵蓋了近些年來於老三的行事風格。
自從於老三率領着海王幫染指古海城的生意,胡老大便命人明裡暗裡調查對方,於老三心狠手辣,對待敵人毫不留情,而對待幫衆卻平易近人,噓寒問暖,使得幫衆肯爲他賣命。這也是上位者一貫的作風。饒是如此,於老三對於背後的李家極爲忠誠,每年的節慶,於老三總是準備一份厚厚的大禮送過去,以示忠心,像這樣的人,怎麼會反叛呢?
胡老大不由得提起警覺,他挪了挪屁股底下的凳子,嘴上應付道:“於三哥說的在理,容我回去尋思尋思,以後再給你答覆!”
於三哥看出胡老大心裡的疑惑,他身子向後一仰,笑道:“你是不是以爲我誑你呢?天地良心,你我之前是有些衝突,各有死傷,可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不要放在心上。”
胡老大見對方言談誠懇,也索性說了實話:“弒主這樣的想法,不是你於老三能想出來的!是不是背後有高人支招?”
“聰明人就是聰明人,一猜就透!”於老三撫掌笑道:“不錯,我背後是有高人指點,看看時辰,他也快來了!”
胡老大好奇道:“哦?什麼人能把你說動?看來道行不淺!”
於老三隨即神色一黯,一扭臉,不再說話。
胡老大好奇之心更盛,道:“看樣子,難不成有把柄在對方手裡,你才這麼賣命的?”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於三哥突然冒出一句,朝胡老大吼道。
見着對方生氣,胡老大收了心思,站在窗臺前,朝外面望去。
此刻他身處鳳凰樓的頂樓,從這裡眺望遠方,正可以將古海城的風景盡收眼底,密密麻麻的成排房屋從此向外延伸,好似一個個玲瓏剔透的盆景,盡頭之處,一座偉岸的城牆陡然聳起,將小小的房屋保護的嚴嚴實實。
這道高高的城牆不止一次的抵擋住蒙古鐵騎的進攻,厚厚的城垛不少已經殘缺,但仍然頑強的矗立在平原之上,被古海城的居民視爲安全的保障。
突然,胡老大的目光被一道身影吸引,瞳孔縮成一點,雙手伏在窗戶的欄杆上,身子前傾,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這道身影身形恍惚,距離鳳凰樓極遠,若不是胡老大目力極好,便不能輕易的發現。
身影從遠處飛奔而來,走的不是尋常的道路,而是踩着房屋上的瓦片,在屋頂上施展輕功而來!
胡老大身爲幫派龍頭,見多識廣,什麼樣的高手都見識過,卻從來沒有見到有人輕功如此之高,視屋脊如平地,步幅之間透着飄逸,好似神仙一般的人物!
胡老大一轉臉,問道:“是不是你的人?”
於三哥連忙搖頭道:“應該說,我是他的人!”
聽了這話兒,胡老大更爲吃驚,說道:“能讓你於老三佩服的人,我倒要見識見識!”
胡老大將手指塞到嘴裡,尖銳之聲響起,吹了一個響指哨,驚動了底下的幫衆。
山王幫與海王幫的幫衆涇渭分明的站成兩邊,他們同時聽到樓上的哨聲,知道是老大在召喚,同時向上瞧去。
海王幫一見露出頭的不是自己的老大,“轟”的一聲又退回原處,山王幫的嘍囉們仰頭急切的問道:“大哥,有什麼吩咐!”
胡老大一指前方,大聲命令道:“把前面那個人給我留下來!”
嘍囉們順着胡老大所指的方向瞧去,視線卻被高高的房屋擋住,沒看到什麼人。
“留住誰啊?”嘍囉們剛在心裡瞎琢磨的時候,房屋頂上猛然跳下來一道黃色身影,躍過衆人的頭頂,朝着鳳凰樓的門口衝去!
若說山王幫與海王幫的幫衆與海瀾寺武僧作戰,衝鋒陷陣不是內行,那麼遊街串巷,圍追堵截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山王幫的嘍囉們一看見這人,便知道老大想要抓住此人,領頭的嘍囉一吹手指哨,幫衆立刻行動,將通向鳳凰樓的去路堵得死死的,不讓那人再前進半步。
這人停下腳步,樓上的胡老大才看清這人的衣着。
此人身穿黃色罩袍帶兜帽,寬大的兜帽將面目擋的嚴嚴實實,看不清模樣,長長的衣襬下用細繩栓緊,絲毫不會影響動作的流暢。胡老大依着自己十多年的江湖經驗,感覺此人不是善茬兒!
“這人究竟是誰?”胡老大再一次問道於三哥。於三哥仍是低着頭,自斟自飲道:“你不是想要見識見識他的真本事嗎?不動真格兒的,可見識不着!”
胡老大一肚子火氣,暗道:“裝哪門子大蒜!那你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他又衝着外面吆喝道:“攔住他,生死不論!擒住的,有賞!”
樓下的山王幫嘍囉們歡呼雀躍起來,在他們的眼裡,眼前這個身穿黃衣的神秘人已同死人無異,他們對於從天而降的賞錢志在必得!
一旁的海王幫幫衆也有些躍躍欲試,但是礙於幫規與面子,不好發作。
胡老大又衝着海王幫的嘍囉們喊道:“海王幫的兄弟逮到了,同樣有賞錢!這是你們於龍頭的意思!”
於三哥站起身,朝外面揮了揮手,意思是讓嘍囉們動手。
兩幫原來互相敵視的嘍囉,第一次因爲賞錢凝結在一起,同仇敵愾,一起向黃衣人撲了上去!
胡老大在樓上饒有興致的看着樓下的熱鬧,他見到黃衣人被嘍囉們死死按住,好似疊羅漢一般的將此人壓在最底下,笑道:“我當是什麼樣的人物!怎麼這麼不經打,這樣搞法,一會兒就死啦!無聊,無聊!”
於三哥卻是一眼也不瞧,重新回到座位上,說道:“厲害的還在後頭!”
胡老大這才耐着性子,接着看下去。
只見嘍囉們加入到疊羅漢的人越來越多,處於下面的人已經開始叫喊:“壓死人了!不要再堆了!”
可是被賞錢薰昏了頭腦的嘍囉們哪裡顧得上別人的死活,仍是想一心抓住黃衣人,一個一個向裡湊。
終於,處於底層的幾個嘍囉受不了身上的重壓,不知是骨頭壓斷了,還是五臟六腑碎成幾塊,口吐鮮血,當場死掉幾個!
就在這時,像小山堆一樣的疊羅漢竟然擡高几分,讓上面的嘍囉慌張不已:“呀!怎麼回事兒!怎麼升起來了!”
疊羅漢每升高一分,就有幾個嘍囉受不來重壓,傷處涌着鮮血,生生的擠死!
黃衣人站在最底下,兩隻胳膊舉着小山堆似的疊羅漢,這座人山順着人與人之間的間隙,不斷的流淌着嘍囉們的鮮血,像是山泉一樣滴到地上,滴到黃衣人身上。黃衣人的衣裳變得黃一塊,紅一塊,說不出的詭異。
“這,這……”胡老大嘴巴大張,驚訝的看着黃衣人的表現,詫異道:“這人力氣怎麼這般大!這些漢子的重量足有千斤!哎呀,死了不少手下!”胡老大剛剛讚歎完此人的力氣,又在心疼自己的嘍囉,道:“這得多少撫卹的銀子啊!”
於三哥鄙夷的一笑道:“此人的暴戾,你還沒有見過呢!”
“啊!”胡老大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連忙說道:“那我叫他們停手!”
於三哥冷笑道:“來不及了!”
再瞧場上局勢,果然如於三哥的所料一般,已經變得無法控制。
剛一開始,兩幫的嘍囉只是爲了得到賞錢,沒有真動火氣,可是黃衣人舉起人堆的壯舉,不但沒有嚇到嘍囉,反而激起了他們的膽氣。
身爲江湖混混,最不缺少的就是敢於拼命的脾氣,爲了一兩銀子,嘍囉們敢拿着菜刀,直直的追出三裡地去,爲的就是敢打敢殺的名聲。
如此一來,他們見着黃衣人嗜血,正是王八瞧綠豆,看對了眼,紛紛抽出自己的兵器,山呼海嘯的衝了上去!
再看黃衣人被兜帽掩住的容貌下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他用舌頭一tian臉上的血跡,一手舉起一個嘍囉的屍體,當做武器,直面嘍囉們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