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一家人
6一家人
雖是意外相逢,林垣馳也沒有再留的意思。但季家兄弟畢竟來的略晚,卻又怎麼好喧賓奪主,只是苦苦挽留了。林垣馳卻不過好意,終究留了下來。
衆下人各司其職,在這幽靜的山谷之忙了起來。前幾日剛剛下了一場春雨,一路行來之時,沿途便見了不少的山菇菌類,季家的這些從人頗有幾個山野之人,不待人說,便自取了籃子,將那些蘑菇一一採了,卻是足足裝了小半藍。此刻到了地方,便來稟了季竣鄴,支起鐵鍋,加了剛剛獵到的山雞熬煮了起來。不過片刻,整個山谷之間已是香味瀰漫。
荼蘼自見了林垣馳,心難免戒備,更不願引他注意,只牽了韓璀的手,在碧潭邊上轉了一圈,待到現潭有魚。便尋了一塊舒適的地兒,斜倚在花樹下懶懶的釣起魚來。
韓璀見她動作熟練,神情老道,卻是忍不住笑道:“荼蘼從前釣過魚?”
荼蘼偏望她,明眸彎起如月牙,眸閃動着狡黠靈動的光芒,應道:“我家在廬山的別院邊上也有不少的池塘潭水,去歲我們一家過去廬山待了好些日子,每到閒時,我便與二哥三哥去釣魚,有時還拉了爹孃一道去。韓姐姐若喜歡,等今年,也可以跟我們一起!”
韓璀驟然聽了這話,不覺面上一紅,荼蘼這話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她與季竣鄴的婚事,早定了是在四月迎娶。這般算來,今年避暑,若她有意,還真能一道前去。輕輕的抿了下脣,她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只問道:“你一共釣上過多少魚?”
荼蘼皺了皺鼻子,舉起兩根手指,在面前晃了一晃。
韓璀遲疑了一下:“二十條?”既是時常釣魚,總不該只有兩條的。
荼蘼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兩條!”瞧見韓璀吃驚的神色,她便又解釋道:“其實釣魚也並不難,只是我時常釣着釣着便睡着了。等醒了,那魚也早吃完餌料脫鉤走了!”
韓璀微怔,旋即啞然失笑。
“二哥倒是說,釣魚這事,原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閒,只是自己得了趣兒也就罷了,家裡總也不缺我們釣的這幾條魚!”憶起在廬山清淨悠閒的日子,荼蘼不由得微笑起來。
韓璀細細想着這話,不覺點頭讚許笑道:“論起來,確是這個理兒!”
“不過三哥聽了這話,就會笑二哥是釣不上魚兒,只是尋着藉口搪塞自己的無用!”荼蘼笑着將手魚竿用力斜插入泥固定了,反手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
山谷的風時時不斷,落花便也跟着飄飄零零,打着轉兒的落在身上,二人坐在花樹下還不多時,衣上已落了不少盛極飄落的花瓣。
韓璀想着這兄弟二人各自所說的話,不由道:“你二哥、三哥感情倒好!”
“韓姐姐,你這可就錯了呢,”荼蘼笑吟吟道:“你該說,你們兄妹四個感情可真是好!”
韓璀微笑回頭。卻正看到兄弟三人正在一邊陪着肅王林垣馳說話。隔着甚遠,依稀能聽到語聲,卻是聽不清內容。輪廓相似的三張俊朗容顏,玉樹臨風一般的頎長身材,卻是各不相同的氣質風度,陽光下,立在一處,看在眼卻是無比諧和,比之一邊相貌清俊,氣度雍雅的肅王林垣馳有過之而無不及。
得夫如此,此生何求!
她想着,不覺默默的出了一回神,直到那邊的季竣鄴感覺到了她的視線,朝她微微的笑了一下,她纔有些慌亂的別開了頭,面上又一片嫣紅如霞。再看時,荼蘼卻正倚在花樹下,安靜的把玩着手的一瓣落花,似全未覺她有些孟浪的舉止,她才略略的安了心。
“在想甚麼?”她問着。荼蘼仰對她一笑,片片細碎的金色陽光透過花樹枝幹的縫隙落在她的面上,零星而散碎,卻耀眼的讓人一時移不開視線:“在想一句古詩……”
“古詩?”韓璀訝然的挑眉。荼蘼便擡手捧起落滿衣袂的花瓣,隨意的輕輕一灑,幽香頓時滿溢開來。韓璀瞭然笑道:“好一個‘弄花香滿衣’!”
荼蘼抿了嘴兒一笑,指指天上月亮:“今兒晚上,我們再來‘掬水月在手’!”
韓璀笑應道:“好!”谷雖有風,但三月的春風已覺出綿軟,帶着花草那獨有的淡淡馨香氣息。拂在面上更覺清新而溫柔,春陽和煦而溫暖,山谷安靜且寧謐,一應下人料理之時,也都輕手輕腳,絲毫不敢擾了主子的雅興。二女並肩斜倚在花樹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覺的都閉上了眼,竟自酣然睡去。
一直在旁看着的慧紋見了,便推了推芸樺,各自取了件斗篷給二人遮在身上,然後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芸樺待走出十步開外,才低低笑道:“虧你準備的周全!”
慧紋便道:“哪裡是我準備的周全,這個卻是慧清姐姐特意交代的,說我們小姐一釣魚往往便會睡着,着我記得外出時帶件長斗篷,以防受了風寒!”去歲,季家一門過去廬山時,慧紋原不曾隨行,因此對荼蘼外出的習慣其實不甚瞭然。此次出門,慧清特意喚了她去,將各色事項一一的交待了,故此今兒出門。她才叫芸樺也照着準備了東西以防萬一。
“慧清姐姐?”芸樺想了一想,才笑道:“我記得她似乎是你們夫人身邊最得用的人!”這話卻是帶了幾分打探的意思在內,畢竟將來若韓璀嫁到季家,陪嫁之人必少不了她。
慧紋看看她,瞭然的笑笑,她也是丫頭,對芸樺的心思哪能不清楚,當下也並不隱瞞,便將季家的事兒一一的說了給芸樺聽,芸樺也都細細記在心。
遠處林垣馳此刻恰擡起頭來,往潭邊看了一眼。目光先是一滯,旋即微微一笑。季氏三兄弟覺出他眼神不對,這纔跟着看了來,不覺都是一笑。
季竣廷歉然道:“我這妹子,平日隨意慣了,想不到今兒卻在殿下跟前出了醜!”
林垣馳眸光微微一閃,深黑的眸竟快的掠過一絲近似於溫柔的光芒:“不妨事的,這深山小谷,原就安靜悠然,最宜小憩,適才你們未來時,我也險些便睡着了!”
季竣鄴溫和道:“殿下雅興,原是我們冒失了!”
林垣馳笑着擺了擺手:“人少有人少的樂趣,人多亦有人多的好處!今兒你們若不來,我這一覺醒了,也就該走了,冷冷清清的,便是風景再好,也終覺清寂!”
他面上雖是含笑,語氣卻隱隱透出幾分淡淡的傷懷與無奈。
季竣鄴心一驚,季家身處京城,雖一貫低調,但又怎能對朝後宮大事一無所知。這位肅王早年在宮一直並不得意,年前甚至生了一場怪病,以致纏綿病榻數月之久,直到前些日子方纔好轉。據傳他生病的這些日子裡,宮內很是鬧了一回,非但波及太監宮女無數,幾位位分頗高的娘娘更是因此被貶冷宮,宮雖極力壓制消息,卻又怎能一絲不露。
“俗話說境由心生,”季竣廷在旁不動聲色的笑道:“想來殿下前些日子大病一場,如今雖是好了,卻還免不了有些傷春悲秋,日後自然也就好了!”
林垣馳一笑:“竣廷兄說的有理,我亦是這麼想的!”
四人隨意的聊着,不知不覺間便說到了虎賁。
季竣灝對於政局其實並不關心。對他們所說的話更是早已不耐,只是不好離去,如今聽到虎賁二字,這纔來了興致,因笑着將虎賁上上下下的一應人等盡數數了一回,又將營許多陳年趣事拿了出來,一一回顧,直說得眉目飛揚,神采熠熠。
林垣馳含笑聽着,偶爾問上幾句,卻都是恰到好處,讓季竣灝說得更是興起。他因是皇子身份,才入虎賁,便被授了虎賁監軍之職,其職與穆嘯齊平,只是無調兵之權而已。不過他畢竟大病初癒,因此直到今日也只是偶然去上一回兩回,並未真個日日過去。
他二人說着話,那邊季竣鄴已與季竣廷互換了一個眼色,盡在不言。
午時將至,季竣鄴不願慢待了林垣馳,便示意慧紋去喚了荼蘼二人過來用飯。慧紋應了,過去推醒二女。荼蘼捂了小嘴,揉了揉眼,正要抱怨,卻忽然意識到甚麼,急急回頭瞅了一眼,卻現遠遠的林垣馳正含笑的望着自己,她僵了一下,急忙坐正了。韓璀才被推醒,便意識到自己甚是失禮,不覺一陣尷尬,再尋魚竿時,卻現那竿早飄在了小潭央。
二女忙背了身,匆匆盥洗一下,再過來時,面上都有些不自在。季竣灝好笑的看着難得現出窘態的荼蘼,有心想打趣幾句,礙於林垣馳在旁,終是沒有說出口。
季家的下人早擺好了矮几,排好飯菜,又將熬了許久的鮮蘑菇野雞湯捧了來,每人盛了一碗,因昨兒吃了太多的烤肉一類,此刻的飯菜便偏於清淡,倒也清新適口。
有林垣馳在一邊,荼蘼終究不甚自在,匆匆吃了飯後,便推說累了,定要早些回去,季氏三兄弟自然無有不依。季竣廷看看谷,便又特意囑咐家下人,務必將谷清理乾淨,切不可褻瀆了這一塊好地方,這才攜了妹子的手,與衆人一道緩步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