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〇、山雨欲來風滿樓
隨着庫朋斯基對民國政府提出抗議,孫元起派兵三路徵蒙、轟炸科布多城和烏里雅蘇臺的消息漸漸爲全國民衆所熟知。各地報紙也蜂擁而上,無奈消息有限,只好根據一鱗半爪的傳言敷衍成一段波瀾壯闊的故事,什麼《孫大人三路徵北,外蒙古兩城歸西》、《叛軍駐馬江北,飛機火燒連營》、《轟炸機大展雄威,庫倫城指日可下》,直把全國民衆挑逗得熱血沸騰。而對情況最爲了解的中華廣播、《政經日報》,此時反而保持少有的沉默。
全國輿論對於出兵北伐是一邊倒的支持,各種聲援通電雪片似的飛往孫元起手中——當然,也就僅限於聲援,看得見的實惠是半點沒有——個個都不吝褒讚之詞,動輒把孫元起比作班超、傅介子,或者是裴行儉、王忠嗣,“功超定遠”“青史載勳”之類的高帽子更是批量大贈送。
湘、粵、贛等省都督也站着說話不腰疼,甚至聯名通電全國,請求孫元起再接再厲,一舉蕩平外蒙亂匪。電文中略稱:
薛禪汗亦僅如許,開平王今安在哉!旌麾北指,夷狄束手;檄書南來,士紳開頤。然三冬之草雖死,逢春猶能滋蔓;百足之蟲未僵,歷劫尚可復甦。伏望先生能以餘勇犁庭掃穴,除惡務本。職等將厲兵秣馬,剋日北上,與先生會獵於狼胥,銘功於燕然。
從文中字句可以看出,這應該是黎副總統文膽饒漢祥的大手筆。孫元起看完不禁冷笑數聲:這些人就會唱高調、撈便宜!現在看自己以摧枯拉朽之勢殄滅布爾幹河畔亂匪,輕鬆炸燬科布多城和烏里雅蘇臺,庫倫似乎也指日可下,他們一個個都心思活泛起來,跳出來博出位。如果單獨調他們北上徵蒙,看看他們還有幾個敢主動出頭?
別看他們現在跳得歡,只要徵蒙戰事稍有失利,保證他們嘴巴閉得比未出閣的黃花閨女還緊。再也不敢談什麼出兵之事。如果孫元起的部隊損失慘重,又被沙俄窮追猛打,無力自保,甚至周邊的各省都督還會乘機咬上一口!
見孫元起如此咄咄逼人,沙俄政府很快又與庫倫當局簽訂了《俄蒙旅協定》,規定俄國政府爲庫倫當局裝備一個旅,包括兩個騎兵團、一個機槍隊以及擁有1900名士兵的炮隊。該旅教官均由俄軍官充任。庫倫當局應向俄國政府支付35萬盧布,作爲裝備編練該旅的全部費用。
本來在完成預定作戰任務後,晉、陝、甘三支前出的部隊應該迅速回撤到原駐地,誰知哲布尊丹巴居然如此不識擡舉,孫元起不得不稍加調整,對庫倫當局採取更進一步的懲膺措施。隨後他命令除山西的陸軍第四十七混成旅一部回防大同外。其餘前出部隊整編爲外蒙陸軍第一師,以馮基善爲代師長,保持對外蒙的強大軍事壓力,並不定期對外蒙政府駐地和叛軍營地進行轟炸,讓庫倫當局永無寧日!
就在外蒙事務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其他邊境也紛紛露出不穩的跡象。孫元起不知道是真實歷史中民國初年就那麼多災多難,還是自己這隻蝴蝶翅膀扇得太厲害。連民國政府都被自己扇得搖搖欲墜。比如西藏,英國政府在知道孫元起派兵兩路入藏之後,唯恐護送土登嘉措返藏的兵力不夠,在本年年初再度向西藏增兵5000餘名。可以想見在民國二年的夏秋之際,西藏必然會爆發一場惡戰!
還有云南,自《俄蒙協約》簽署之後,英國便在雲南片馬、蠻允(今曼允街)一帶大量增兵運糧,築營設壘。並將大量武器彈藥運存到他戛(今瀘水縣稱戛鄉)。號稱“以武力爲四萬萬人爭人格”的雲南都督蔡鍔此時面對英軍也束手無策,唯有急電內閣詢問應對方略,並請外交部與英國駐華公使嚴重交涉。
邊疆的這些紛紛擾擾,卻絲毫沒有影響到2月10日在北京舉行的參衆兩院複選,這也是整個國會選舉最高氵朝的部分。
按照大總統府頒佈的《議員選舉日期令》,參衆兩院議員必須在2月10日完成複選。不過像中央學會以及蒙古、西藏、華僑等部分界別的議員或是路途遙遠、交通不便,或是程序複雜、選舉不易。選舉日期可以稍微往後延遲,只要在今年4月國會正式召開之前選出議員即可。當然,這幾個界別的議員人數都不是很多,對於大局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說。2月份的這次複選雖然不是選舉參衆兩院議員唯一的一次,但卻是分量最重的一次,各個黨派都不敢掉以輕心,在這最關鍵的時候大家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竭盡所能做好收官這一戰。
競爭從前門火車站開始。
各個黨派的工作人員都在火車站前樹立起本黨招待處的大旗,模樣類似天橋的卦攤。每當各省議員候選人走出車站的,大家就蜂擁而上,竭力拉扯剛下車的議員候選人住到本黨安排的招待所中去,這和後世火車站門口的黑出租、小旅館幾乎完全一樣。——當然,那時候還沒有“黑出租”這個說法,小旅館倒是有了,各黨的招待所其實就是旅館。不過在民國初年的民衆看來,這般拉客的行徑更像八大胡同的女性工作者在街頭做生意。
在火車站前爭搶的黨派實在太多,導致生意非常不好做,有些機靈的就開始考慮“關口前移”。最先是有人在豐臺上車,到火車上拉攏遊說議員候選人,到了前門火車站時基本上已經木已成舟。很快就有人意識到,既然是在豐臺上車,何不直接就在豐臺把議員候選人截下來呢?
這個頭一開,很快就形成了惡性循環。你到豐臺截人?那我就到直隸廊坊去截!你去廊坊去截?那我就到天津衛火車站去截。……到了最後,甚至候選人剛出家門,就有某些政黨的工作人員陪同在身邊,開始做思想工作。《申報》上就有人改動李白《長幹行》的詩句來諷刺這一可笑行爲,叫“相迎不道遠,直至議員家”。
拉扯議員候選人只是競爭的第一步,接下來就要靠各家招待所軟硬件條件如何了。
所謂的硬件,就是招待所的房屋要寬敞精緻、菜餚要豐盛精細、酒水要醇厚精美。給入住者無上的享受。正是有鑑於此,各個黨派早早就在國會街附近選好了上等寬敞的房屋,門前用丈餘的布幌大書“xx黨黨員招待所”字樣,裡面有酒有餚,以供飲食;有牀有被,以供歇宿;甚至暗地有青樓女子、孌童戲子,以供不同口味的議員候選人們狎弄。
而所謂的軟件。就是看各招待所贈送的款項多少。如果直接送錢,容易被其他黨派抓住把柄加以構陷,所以大家都是挖空心思巧立名目。比如招待所的宴席上明明是尊罍皆滿、水陸畢陳,卻偏偏要自慚招待不週,讓各位議員候選人受了委屈,故而有“餐飲補”;招待所明明和國會大樓只有咫尺之遙。卻偏偏擔心各位議員候選人出行不便,耽誤了投票,故而又贈送一筆錢款,美其名曰“舟車費”……其他林林總總各種名目,更是數不勝數。
有些議員候選人知道自己入圍無望,乾脆乘機大發洋財,先是前呼後擁地住到甲黨招待所。得到各種好處與紅包之後,慨然允諾投該黨的票。等出門之後再到乙黨招待所住下,同樣得到好處費,再拍着胸脯答應投該黨的票。出門之後再找下一家,反正滿大街都是各個政黨樹起的大旗,不虞找不到冤大頭。等拿到所有的好處後,最後還是依着自己原先的心意,該怎麼投票還是怎麼投票。
在這紛亂的局面中。唯有新中國黨顯得淡定許多。原因很簡單,能夠忍受不準跨黨的嚴格限制,並經過競選各種考驗的新中國黨員,自然不會在眼下這個問題上出現動搖,而且新中國黨對於自己的黨員絲毫也不比其他黨派差。
新中國黨的招待所和新中國黨總部毗鄰,都是位於德勝門外前往經世大學的路邊。因爲城外土地價格低廉,所以兩棟建築都佔地面積極廣。一切都是依照星級賓館與私家園林的結合,更有現代科技的元素。比如此時剛剛過完春節,地處幽燕的北京依然冰寒刺骨,屋裡屋外都凍得人打哆嗦。新中國黨的招待所裡卻安裝了暖氣。真個是“溫暖如春”,所以無論南方還是北方的黨員,入住之後就立馬愛上了這裡。
爲了方便議員往返,新中國黨議員候選人可以免費搭乘中華航空公司的飛機。如果要去城裡開會,則會有專門的轎車接送,保證不讓你在凜冽的寒風中受凍。
正是因爲以上種種原因,在各地截人的政黨工作人員一聽說對方是新中國黨的,基本上馬上就會徹底死心。至於如何應對其他黨派的議員候選人,孫元起的原則是該做的要做、該主動的要主動,但是不威逼、不強求、不利誘,一切順其自然。
不知是新中國黨這般寧靜淡泊的態度讓備受騷擾的議員們覺得舒心,還是新中國黨招待所的條件遠勝其他各處,總之進入二月份之後,新中國黨招待所的房間天天爆滿,甚至孫元起本人都不得不搬出招待所,給其他政黨的議員候選人騰出房間。
1913年2月10日,參衆兩院議員複選正式舉行,並很快統計出各黨的票數,在決出870票中:
國民黨共得到296個席位,依然位居榜首,不過份額卻從初選的36%跌至了34%;
新中國黨受徵蒙戰事影響,得票率不降反升,達到了驚人的30%,直逼第一名的國民黨;
共和黨則得到了175個席位,得票率勉強超過20%;
至於剩餘的137個席位,則被其他兼黨及黨籍不明者獲得。
選舉完成之後,中國的政局反而益發不明朗起來,不說宋教仁、袁世凱,甚至連孫元起都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