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二、往事悠悠君莫問
山田純三郎道:“最後一個是眼光不可比。十五年前,孫元起不過是個初出茅廬不名一文的教書先生;十五年後的今天,居然擁有如此顯赫的權勢,歸根結底在於他超凡脫俗的眼光。詳細說來,他的眼光不可媲及主要體現在三點上,一是識人。
“袁世凱起家的班底是前清光緒二十一年(1895)他在天津小站練兵時建立的,更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前清光緒八年(1882)駐紮朝鮮之時;而孫逸仙革命的班底是明治三十八年(1905)成立於我東京都的同盟會,更早則可以上溯到1894年成立於美國檀香山的興中會。兩者皆有自己堅實的班底,經營達二三十年之久,而且各有憑恃。袁世凱憑恃的是北洋精兵,在前清政壇縱橫捭闔;孫逸仙依靠的則是反清秘密會社以及海外洪門,在中國民間和海外華人中頗有影響。
“而孫元起呢?麾下的將領在十多年前不是地位低賤的僕役奴婢,就是負笈求學的弱冠青年,塵土一般的人物,誰能想到十多年後會成爲都督、師長、旅長?但是孫元起就那麼慧眼識珠,把他們從普通人之中挑選出來,送到我們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然後回國執掌軍隊,進而奪取大權。從目前來看,這些人還算稱職,至少能牢牢掌控住手中的軍隊和地盤。這也足以證明孫元起的識人之明。”
明石元二郎插話道:“山田君,既然那些人都是我們陸軍士官學校的畢業生。想來對我大日本帝國抱有一定的好感。如果適當加以聯絡的話,你覺得他們能否像孫逸仙一樣爲我所用?”
山田純三郎答道:“只怕很難!孫元起對於他們恩同再造,而且他們現在位高權重。似乎沒有理由要改換門庭。當然,次長大人的提議倒是可以試試,成功了,對我國大有益處;失敗了,也沒有什麼壞處。反正是利無弊,何樂而不爲?”
明石元二郎微微頷首:“山田君請繼續!”
山田純三郎又接着說道:“他的眼光不可媲及第二點是體現在識物上。像味精、廣播、薯片、胸衣、方便麪等,本是世間可有可無之物。但被他發明創造出來後,很快便大行其道,成爲日常的必須。像電燈、汽車、自行車等。本事世間已有之物,但經他點石成金後,馬上便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緊接着便佔據壟斷地位。好比米國福特汽車公司生產的t型車。第一年產量就達到10660輛。創下了汽車行業的最高記錄,未來光輝前景可以想見。
“誰知隨後孫元起參股的通用汽車公司便推出了‘寶馬’系列轎車,無論在外觀、性能還是在動力、價格方面都遠遠超過t型車,致使福特公司的汽車銷量迅速一落千丈,甚至危及到其他所有汽車公司的生存!所以以福特公司爲首的一大批汽車公司積極遊說米國國會和政府,準備以違法《謝爾曼反托拉斯法》爲由,對通用汽車公司提起訴訟。
“更明顯的一個例子則是飛機。明治三十六年(1903),米國的萊特兄弟製造出了第一架依靠自身動力進行載人飛行的飛機‘飛行者1號’。並且獲得試飛成功。當時各國新聞都曾予以報道,但絕大多數人都把它視爲一種大玩具而沒有加以重視。然而孫元起得知消息後。卻馬上命令經世大學組建飛機研究所,投入了大量精力研製各種類型的飛機。
“時至今日,中國對飛機的研究水平已經遠超世界各國,不僅建立了全球第一家航空公司,在各大城市間從事郵遞和客運服務,而且研製出數種能在戰爭中發揮巨大作用的飛機,很可能改變將來的戰爭形勢。比如在前不久爆發的外蒙衝突中,孫元起僅出動兩架轟炸機對科布多城、烏里雅蘇臺、庫倫等進行轟炸與威脅,就使得外蒙不戰自潰聞風敗逃,最終還是靠露國出面才勉強扎住陣腳。”
明石元二郎嘆息道:“飛機確實是近代戰爭利器。若是當初日露戰爭時我大日本帝國能擁有此等武器,何至於陣亡那麼多忠貞的帝國勇士?”
山田純三郎道:“飛機問世不過十年時間,各國都纔剛剛關注飛機的研製,中國只是先行一步而已。古語有云:‘亡羊補牢,未爲遲也。’次長大人只要提議軍部和帝國大學一方面投入鉅額資金加以研發,一方面借鑑中國的經驗,相信我國很快就會迎頭趕上的!”
明石元二郎道:“軍部和帝國大學方面已經花費巨資從中國購買了數架樣機,正在對它們進行拆解仿造,應該很快就會取得進展。不過支那出售的飛機肯定不是他們最先進的水平,經世大學的科研水平又遠勝我東京、京都等帝國大學,要想迎頭趕上,就必須要以各種方式借鑑支那的經驗和成果。只是經世大學飛機研究所西遷至陝西之後防範更加嚴密,軍部已經犧牲十多名優秀的諜報人員,依然沒能滲透進去。如果山田君以後得便的話不妨多加留意,看看有何良策,免得將來‘黑船事件’重演!”
“哈伊!”山田純三郎恭敬地答道。
明石元二郎道:“請山田君繼續剛纔的高論。”
山田純三郎這才接着說道:“孫元起眼光不可媲及的第三點則是體現在識勢上。孫元起留學回國之初,正好趕上戊戌變法,清政府籌建京師大學堂卻缺乏師資,他憑藉着耶魯大學的碩士文憑以及米國公使的推薦,輕而易舉地進入了大學堂,成爲其中的物理教習。
“隨後,他發現世紀初物理學面臨的巨大機遇,開始積極撰寫各種論文,發表在歐、米著名期刊上,很快他便在科學界聲名鵲起,引得世界各國的大學、研究所的熱烈關注,紛紛邀請他出國講學。明治三十三年(1900)夏天,孫元起以訪學爲名離開中國奔赴米國,非常巧妙地避開了發生在北京的鉅變,而且藉此在國外撈足了名聲。
“次年夏天他又返回中國,或許是預測到庚子國變對西太后思想上的巨大沖擊,回國之後便迅速籌辦如今舉世聞名的經世大學,並大量編寫刊印大中小學的教科書。轉過年,清廷下詔大力興辦西式學堂,此時孫元起已經成爲國內外著名的科學家、教育家,由他出面主持各種章程的制定已經成爲必然。於是他也搖身一變,從學者變成了官員。
“成爲官員並不是他的終點。他敏銳地意識到清政府已經病入膏肓,開始在經世大學成立小規模的士官教導隊,對經世大學以及附屬中小學的學生進行嚴格的軍事訓練,以便隨時召集起來組成軍隊;並在經世大學挑選合適的人員,送到我國陸軍士官學校培訓,以應對可能出現的亂局。據孫逸仙透露,明治三十七年(1904)他與孫元起曾在美國三藩市見過面,那時他便已經向孫逸仙提出掌握軍權的想法!
“在接下來的五六年裡,孫元起一邊積蓄力量、提高名聲,一邊靜靜等待時機的到來。時機出現在明治四十三年(1910)冬天,中國滿洲地區爆發了規模空前的鼠疫疫情,在衆人畏葸退縮之時他卻主動請纓北上。正是憑藉着這次剿滅鼠疫的行動,使得他麾下的兵力完成第一次集結,併合法裝備了武器,完成了實戰訓練,爲來年的軍事割據做好了前期準備。
“次年,也就是明治四十四年(1911),清國先是四川發生民亂,隨後湖北發生軍事叛變,形勢岌岌可危。孫元起通過運作,以內閣大臣身份而兼任四川總督之職,隨後率領手中的兵力南下,趁清廷不備,一舉奪得陝西、山西乃至四川、甘肅的控制權。接着又改組預備立憲公會爲新中國黨,在國會中搶佔席位。兩措並舉,使得他迅即成爲中國最大的實權派之一。
“從他這十多年來的履歷來看,幾乎每一步都正好落在恰當的位置上,沒有半點蹉跌,由此可以看出他對局勢的精準把握。包括這次他救護宋教仁,也體現了這一點。一兩次把握局勢變動並非難事,難的是每次都能把握。所以孫元起在識勢上的眼光不可媲及!”
明石元二郎道:“山田君對孫元起了解居然如此深刻,而且從言辭中可以看來,你對孫元起非常推崇啊!”
“正是如此!”山田純三郎毫不掩飾地答道,“不過屬下在瞭解和推崇的同時,更多的是憂慮和擔心,因爲這樣學術、名聲、財富、眼光都不可及的中國當權者,顯然並非我大日本帝國之福!即便沒有發生宋教仁逃遁之事,屬下在事畢之後也會建議次長大人把孫元起列爲頭號目標加以對待的。”
明石元二郎眼睛中閃過一道兇光:“那就請山田君儘快設法除掉他,以免後患!”
山田純三郎微微欠身:“請次長大人見諒,只怕短時間內很難除掉孫元起。因爲兩年多以前,他在東北防治鼠疫的時候曾遭遇過一次刺殺,差點傷重死去,自此以後他的安全防衛工作就變得極爲嚴密。我們急切間很難下手,還請次長大人從長計議!”
明石元二郎似乎有些遺憾,旋即換了個話題:“得知宋教仁逃遁的消息,孫逸仙有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