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睿慌忙起身,驚得面無人色。那傅薇仙雲鬢不整,衣衫凌亂,香肩半掩,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膚,看衆人撞進門來,不覺掩面抽泣不已。
來人正是一干長輩,陳氏一見此景,慌忙將幾個小輩都攆了出去,隨手將門帶上。唐姑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時說不出話來。傅沐槐氣結於胸,全身不住打顫,手指着兩人,氣的一字也說不出來。
唐睿乍逢驚變,饒是平日裡足智多謀,此刻也不知要該怎生脫罪,只是看衆人目光不善的望着自己,強笑辯解道:“舅舅……我……”話纔出口,傅沐槐便大聲喝斷,怒斥道:“你們、你們這兩個沒廉恥的貨!光天化日,竟然敢這種不要臉的勾當!你們當真是……”一語未盡,他便猛烈咳嗽起來。陳杏娘連忙替他撫摩胸口,勸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兒,外頭那麼些下人看着!先叫薇丫頭穿了衣裳,咱們回房裡去說。”
傅沐槐已是盛怒智昏,倒覺此言有理,便點了點頭,沉聲向陳杏娘說道:“不錯,你且將薇仙帶回去,好生問着她。今兒的事兒,也叫外頭那些家人把嘴閉嚴實了,但凡讓我聽見一句閒話,讓他們小心腿上的筋!”陳杏娘連聲應下,當即上前扶了傅薇仙往外去。走到外頭,卻是一人也沒有,原來那起圍在外頭的家人早已被陳氏出來遣散了。
待傅薇仙離去,傅沐槐又向唐睿怒喝道:“畜生,你給我到書房裡去!”唐睿不敢違抗,當下便垂頭喪氣的去了。
眼見兒子被這等呼喝,唐姑媽臉上頗是掛不住,然而因着兒子無禮在前,也不好出聲維護,只得也跟着去。才邁出兩步,傅沐槐便說道:“妹妹,你去上房裡同你嫂子在一處,這等腌臢事,待我去問他就是。”唐姑媽滿心不願,又恐兒子吃了什麼虧,便說道:“哥哥也不要太生氣,小孩子不懂事,混鬧着玩罷了。別爲了些許小事,氣壞了身子。又或者中了什麼人的奸計,我看這是家裡有人不忿俺們娘幾個,使着法子要把我們攆走。連着薇仙丫頭一塊攆出去呢!”
傅沐槐聽這話甚是昏聵,當面啐道:“你這是什麼混賬話!這許多人看着他們兩個嬲在一塊,莫不也是人使的?!他們自個兒不願意,誰又能逼他們來?!我知道你那段心思,然而沒事也就罷了,如今都在我家裡鬧出這樣的醜事來了,還要怎樣?!你好歹也是傅家的女兒,難道定要傅家顏面掃地,滿城人都看咱家的笑話,你心裡才高興,才趁了你的意?!快休了那些個念頭,你們若肯安分,咱們還是兄妹,否則休怪我不認你這個妹妹!”一席話說的唐姑媽粉面發紅,站立不住,一跺腳扭身去了。
傅沐槐走出拆房,徑自向後園書房行去。
行至書房,唐睿正躬身立在堂上,靜候發落。
傅沐槐面沉如水,引他進了裡間。此地雖因季秋陽離去不再做學堂使用,一應傢俱擺設卻並未撤去。當下,傅沐槐在椅上坐了,叫唐睿在地下立着。二人一時無話,屋內一片靜寂。半日,傅沐槐方纔開口喝問道:“你們兩個幾時偷上的?!這般幾次了?!”
唐睿至此時,已知是落入傅月明圈套,咬牙說道:“舅舅明鑑,外甥並非是要同薇仙妹妹私會。而是……而是……與月明有約,不料卻落了她的圈套……”他話未說完,傅沐槐揚手一記耳光,將他打了個趔趄。他下手甚重,唐睿臉頰登時紅腫不已,嘴角沁出血來。
只聽傅沐槐怒道:“你這廝,自來我家,我像親兒子一般的看待你!與你置房舍,教你做生意,照顧你衣食,弄到頭來,你卻來糟蹋我家女兒的清白!薇仙被你壞了身子也罷了,你還毀謗起月兒來!月兒如今已定了親事,若是這話傳了出去,叫月兒將來怎麼嫁人?!你姐夫回來,聽見這樣的事,不惹人家怪?!瞧不出來,你小小年紀,倒是如此惡毒!”
唐睿見他盛怒,連忙說道:“舅舅先不要急,且聽我一言。”說畢,便將先前傅月明如何與他勾搭,如何使冬梅牽線,送了他什麼信物等事一一說出,又道:“舅舅如若不信,那些物件外甥現下還存着,並有月明妹妹的汗巾子爲證。此物乃是她貼身物件,若非她與的,外甥倒去哪兒偷去?舅舅命人取來一看便知。”
傅沐槐聽他說的如此信誓旦旦,心裡也是狐疑,面上卻不肯鬆口,任他糟踐傅月明的名聲,只沉聲說道:“誰知你在哪裡弄來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東西,就混充作是月兒的,想以此來哄我,別癡心妄想了!你如今立時給我回家去,沒我的話,不許踏進我傅家大門一步,也不許再到鋪子裡去。若是讓我知道你在外頭胡走亂撞,四處閒嚼舌頭,可別怪我不講情面,把你們一家子攆出徽州城去!”
唐睿見他不信,又正在氣頭上,唯恐此刻再激怒他,他一怒之下叫自己一家子立時便搬走,只得暫且含忍了下來,忍氣吞聲道:“舅舅教訓的是,外甥記下了。只是今兒的事兒,外甥實在冤枉。”
傅沐槐又將他訓斥了一番,心裡雖是在惱他,恨不得兩拳將他打死。然而事已至此,就是將他打死,又或攆走,又能有何益處?當下,只得喝道:“你找你娘去,老實回家罷。今兒的事兒暫且記下,待明兒空了,我再同你算賬!”
唐睿見存身不住,便作揖辭去,傅沐槐叫來兩個小廝,押送着送他過去了。
待喝退了唐睿,傅沐槐便起身往上房裡去。
才進上房門,就見陳氏帶着陳秋華與陳昭仁姊妹兩個收拾東西,陳杏娘在旁同她寒暄些閒話。眼見此景,傅沐槐便隨口問道:“嫂子這是要走?”陳氏說道:“來了一日了,飯也吃了,家中就老父親一個,我不放心,早些回去罷。”傅沐槐夫婦兩個心中煩亂,也無心留客,便送了他們出去。走至大門上,傅沐槐說道:“今日叫嫂子看笑話了,還望不要見怪。”陳氏連忙說道:“姑爺說哪裡話,這過日子就是這等千頭萬緒的,誰家還沒些新鮮事呢!”說着,就上轎去了。二人方纔又進門去。
回至屋內,傅沐槐問道:“二丫頭呢?”陳杏娘說道:“在她那屋子裡頭,我叫冬梅陪着她呢。適才嫂子在這兒,當着外客的面,我也不好問她。”傅沐槐點了點頭,就要進去。陳杏娘連忙扯住他,說道:“這種事情,你做老子的怎好去問她,還是我去罷。”傅沐槐這才停了,陳杏娘進到裡屋去,少頃便又出來,衝傅沐槐說道:“她在牀上哭哩,一句話也不肯說。瞧那樣子,好似也沒什麼好辯駁的。”
傅沐槐只連聲嘆氣,說道:“我傅家祖上是造了什麼孽,纔會生出這樣一對孽障出來!這二丫頭纔多大,就幹出這種事來了!到明日要怎麼出門?!就算咱們只當沒這回事,然而今兒這麼多雙眼睛看着,敢保不露出風去?!這世上素來便沒不透風的牆的。”陳杏娘見他如此說來,就勢說道:“孩子已是這樣了,你再去逼她也沒用。逼得急了,她一條繩子吊死了,能得些什麼好處?既然他們兩個好,我說不如趁勢給他們定了,即便日後弄出些什麼閒話出來也不礙事。薇仙交新年也要十四了,不算小了,我原就說這兩日空了,給她定個人家。誰知就弄出這樣的事來,也算是他們的緣分了。睿哥兒又是你外甥,家底雖薄些,配薇丫頭是儘夠了,他們又好,樂得順水人情。這門親事若做成了,你和姑太太可是親上加親,比往日更親近了。何必拘泥那些舊章死理,倒傷了親戚和氣。”
傅沐槐聽了這話,只是道:“話雖如此,只是太也不成話了。這一對混賬東西,大白日裡在後園子裡就行出這混賬事來,沒羞沒臊的,成什麼樣子!我要再順了他們的意,日後在家裡可怎麼管人?!”陳杏娘見他盛怒難消,便親自走去倒了一杯茶遞與他,柔聲勸道:“你說的固然有理,然而事兒已經出來了,你如今就是要把唐家攆得離門離戶也是晚了。雖是咱們拘管着家人,然而自來是紙包不住火,這樣的事情傳的是最快。到那時候,薇仙的名聲壞了,弄的諸人不要,我看你要怎麼收場!倒不如還是依我的,還算一牀錦被之計。”
傅沐槐沉臉不語,半日才說道:“也罷,就按你說的辦。”說着,將碗裡茶水一飲而盡,又望着陳杏娘低聲道:“那個冬梅,你得空時也好生審問審問。那不成器的東西適才在後頭同我說,他原是要冬梅與月兒牽的線,是月兒使了計謀將他絆在那裡,又作弄了薇仙,才落得如此。我沒信他的,然而冬梅只是個丫頭,沒被他亂咬的道理,想必是有些不乾淨的。”陳杏娘聽說,冷笑了一聲,說道:“這便是你的好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