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看了一遍,便向那女子笑道,“玉姐姐好,幾日不見,姐姐出落的越發好了。站在姐姐跟前,我都要自慚形穢了呢。”
此女乃是鄭三孃的嫡親女兒,閨名叫做紅玉,今年才過了十五歲的生辰,是傅月明女學中的同學。二人同在學裡時,交情是極好的。落後因傅月明得了一場病,傅沐槐夫婦不放心她外出,又覺她年歲逐漸大了,拋頭露面無甚益處,便不叫她去了。故而兩人也很有些時日不見,今日逢上免不得嘲戲一回。
那鄭紅玉聽了這話,掩口一笑,說道:“妹妹這張巧嘴,就是這般能說會道。知道的說妹妹是儘讓自謙之詞,不知道的還道我輕薄狂妄呢。”
陳杏娘見時候還早,要同鄭三娘囑咐些話,便同她們兩個說道:“你們到明間裡玩去罷,我同鄭家娘子有些話要說。”
傅月明聞言,便將鄭紅玉讓進裡間,冬梅收拾了一張桌子,放了些乾果、軟糖等物,又沏了茶上來。鄭紅玉一路走來,略有些渴了,取了一盞在手上吃着,不住眼的打量傅月明,又笑道:“妹妹近來可好些?前回聽母親說起妹妹病了,我心裡焦的了不得,只說要來看看。只是身在閨中,由不得自己做主。”傅月明笑道:“一點子小毛病,都好了。前兒聽聞姐姐大喜了?”鄭紅玉臉上微紅,低頭不語,良久輕輕說道:“是爹媽給訂下的,是臨縣縣令家的公子。”傅月明微笑道:“也算門當戶對了,姐姐倒怎麼好似不大高興呢?”
鄭紅玉低聲說道:“沒見過面,不知道他性情如何,人物怎樣,只知道他父親見做着個縣令,是十年前中的舉,家裡也算是個書香門第。”說畢,便停了停。傅月明笑道:“這樣的人家,教養出來的孩子想必差不到哪裡去,配姐姐也算盡配的過了。想必你家老爺太太也不會替你亂挑,姐姐放心就是。”鄭紅玉笑了笑,說道:“那就借你吉言了。”傅月明見她今日鬱鬱寡歡,大非往日所見那般談笑風生,心裡略有些奇怪。正打算問問,冬梅進來說道:“二位姑娘,太太打算起身了,催二位快出去。”
兩人聞聲,便放了茶碗跟了出來。
果然陳杏娘與鄭三娘正攜手在門邊立着,兩人臉上都笑盈盈的。一見二女出來,陳杏娘便拉着自家女兒的手,向着鄭三娘說道:“既是鄭家太太恁般說,那我就把月兒交予太太了。”鄭三娘也笑道:“你只管安心,凡事都在我身上,我包管把月兒好好兒的帶去,再好好的帶回來。”陳杏娘便向着傅月明說道:“這次出門,你凡事都要聽鄭家太太的話,不可任性執拗,失了禮數,叫人看笑話。”傅月明點頭說道:“女兒都曉得。”又向着鄭三娘福了福身,權作相謝。
四人作別已畢,陳杏孃親送三人到大門上,眼看着三人上了車,車伕揚鞭啓程,漸漸遠去,方纔進去。
傅月明同鄭三娘、鄭紅玉坐在一處,那母女二人倒似是各懷心事,一路之上並沒什麼言語,倒是鄭三娘向她說笑了幾句,問些近來飲食安好等語。傅月明一一作答已畢,一時三人都沒話講,她便順着車窗簾子縫隙向外望去,只見這車去的甚快,街道兩旁店鋪行人急急向後退去。途徑恆興雜貨鋪時,卻見店鋪跟前立着兩三個人,正同店裡的夥計吵嚷,一個個面紅脖粗,幾欲動手,瞧那情形甚爲激烈。
這恆興雜貨鋪乃是傅家在徽州城裡的商鋪之一,傅月明見自家地頭出了事體,待要瞧個明白,那車卻行地飛快,轉眼就去了。要說停下看看呢,這馬車是鄭家的,自己只算個賓客,怎好發號施令的?只得緘默不語,將此事存在心上。
片時,車便行出城外,進了鄉野地方。正逢初秋時節,這城郊天高雲淡,風和日暖,蒲草初黃,綠葉漸染,一派絕佳的秋日好景。傅月明看了些水村山郭,茅舍竹籬,鄉野人家,心裡漸漸平和起來。這一路上,她心裡七上八下,只疑惑林家打什麼主意,甚不安寧。然而轉念一想,既是決意來了,那便走一步瞧一步,多想也並無益處,便漸漸將此念拋開了。
這般約莫行了半個時辰,這鄉野道路不比城中,甚是坎坷,車顛簸的極是厲害,三女坐在上頭東搖西擺,叫苦不迭。好容易行到一處地方,車才停了下來,小玉並鄭家的丫頭明慧、明霞先打後頭的車上下來,趕忙上前攙扶三人下車。
傅月明下了馬車,擡眼卻見衆人停在一處湖畔渡口上。那湖好不寬廣,放眼望去不見邊際,煙波浩渺,水波粼粼,湖上數峰倒插,煙雲籠罩,打眼望來,令人心胸爲之一暢。她心中奇怪,便向鄭紅玉低聲問道:“那繡坊在什麼地方?這裡附近不似有人家的。”鄭紅玉搖了搖頭,只看着自己母親。
鄭三娘卻倒不急,走到碼頭上,向着湖上眺望不已。傅月明暗道:莫不是那繡坊在湖對岸處?那又爲何停在這裡。
片刻,只見湖上行來一艘小船,鄭三娘瞧見,喜道:“是來接咱們的了。”便轉身替自家女兒打理衣裳,一面說道:“湖上風大,仔細吹着。”傅月明叫小玉打衣裳包裡拿了帷帽出來戴上,就問道:“敢問伯母,林家的秀坊竟設在這湖上麼?”鄭三娘望了她一眼,說道:“不錯,林家的繡坊開在這南湖的湖心島上。怎麼,林家給你們帖子時,竟沒說此事麼?”傅月明一時語塞,林家送來的貼上只寫了城南郊三十里處,卻不知竟然設在這湖上。
說話間,那船已行至渡口。船上下來兩個身着錦衣的僕婦,上來想着三人躬身道:“我家姑娘恭候多時,請三位上船罷。”傅月明見這兩人雖是下等僕婦,衣着舉止卻十分不俗,面上不動聲色。鄭三娘同她們敷衍了幾句,便領着二女上船。
傅月明走到渡邊,卻見那是一艘裝潢精緻的畫舫,微微一笑,便由小玉扶着,上了船。
衆人坐定,那兩個僕婦上船,船孃便將手裡的船槳向着岸邊一點,晃晃悠悠的開了船。
傅月明見她們並不等人,便向鄭紅玉低聲問道:“她們怎麼知道咱們到了?特爲接咱們來麼?”鄭紅玉心事沉重,搖頭不語。這話卻爲一人聽去,她便開口答道:“我家姑娘爲今日客多,恐客人在渡口久候,令我等每過兩刻便來渡口一望。又因這船隻甚小,容不下多人,故而接了三位便即開船了,倒並沒別的緣故。”傅月明碰了個軟釘子,只道是這官家做派,便是連這些下人性子也傲慢些,並不疑有他。
少頃,船行至湖心島碼頭上,靠岸停下,那兩名僕婦又率先下船,方纔攙扶三人下來。待傅月明出來時,一人便只顧望着她打量,又含笑不語。倒叫傅月明通身不自在,心裡嘀咕不已。
下了船,只見島上遠處是一片林子,並不見房舍,倒有兩乘轎子候着。那兩名僕婦又請三人上轎,鄭三娘自然是同自家女兒坐了一乘,她們的丫頭明慧、明霞只得隨轎而行。傅月明便同小玉坐了一乘。待放好了轎簾,那僕婦說了一聲:“起。”兩個轎伕便將轎子穩穩擡起,邁步走去。
一路上傅月明只覺轎子行的甚慢,便想撩起簾子瞧瞧路上景色,不想伸手一揭,卻掀之不動,原來兩旁的轎簾竟是給釘死了的。她不覺吃了一驚,小玉更不打話,伸手揭開前頭的簾子,向着那轎伕說道:“爲什麼把簾子也釘死了?你們要把我們領到什麼地方去?”那隨在轎邊的僕婦上來,笑道:“姑娘安心就是,小的們定然將二位送到地方。”說着,就將簾子一手打下。傅月明與小玉面面相覷,不知這林家小姐是唱的哪一齣、演的什麼新鮮故事。無法之下,二人只得靜默不語,暫憑他們行去。
這轎子七拐八繞,不知轉了多少路途,邁過多少門檻,方纔在一處地方停下。只聽轎邊腳步聲響,似是那些人四散開去,傅月明便掀開轎簾,果然周遭不見一人,心裡更是狐疑不定,便同小玉一道下轎。
下了轎子,傅月明只見二人正身處一片桂花林中,四處金桂、銀桂、丹桂,大約不下百餘株。正是花開時節,樹上杏黃點點,爛漫生輝,微風過處,甜香四溢,沁人心脾,中人慾醉。
二女皆不曾見過這等場景,不禁皆有些瞠目結舌。小玉舉目四望,見四下更無一人,便向傅月明問道:“姑娘,這林家……是個什麼意思?”
傅月明搖了搖頭,心中也兀自驚疑不定。正在此際,忽有一道聲音朗朗傳來:“傅姑娘,許久不見,可還記得小可麼?”話音落地,便見一華服青年自林中轉出,緩緩行來。
傅月明一見此人,身上不覺一顫,拉着小玉向後退了幾步,一字不發,只望着來人。
只見那人華服美冠,珠玉滿身,面紅脣白,十分俊美,正是前回在白雲庵調戲傅月明的、林知府公子的林常安。
林常安緩步上前,向她笑道:“傅姑娘,可中意這兒的桂花麼?”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重生之嫡女復仇實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