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蘇有容走後,被封了內力的王瑤便沉寂了下來,老太君和衛氏卻加強了凌霜閣看管的人手,王瑤安靜了幾日,在得知蘇有容去了戍幾道公幹之後又發作了一次,拼命逼着蕭氏去問蘇有容何時歸來,蕭氏如何不知她是爲着什麼,只是好話說盡阿笈就是不放人,末了不過是被她們磨得無奈了,阿笈自己派人去寒馥軒問了一句,王瑤得了蘇有容最晚月底便歸,才消?恕,br
三月中,林府接連傳了兩個好消息出來,一是入宮便深得承平帝寵愛的淑妃林如書懷了龍種,承平帝龍心大悅,賜下許多的賞賜,又褒獎了林府,沉寂許久的林府總算又起了一絲喜色,三月二十又是雙喜臨門,殿試放榜,林府兩位下場的公子雙雙高中進士,世子林如柏中了二甲第七名,三公子林如杉更是高中探花!
此時衆人才想起當年林侯也是中的探花,這樣一府五進士,父子雙探花的才俊之門,一時被滿朝上下傳爲佳話。
新科進士遊街那日,如箏也帶了丫鬟們到稷安大街去看了,看着自家兄弟如杉坐在高頭大馬上,被衆進士慫恿着去攀道旁的桃枝那意氣風發的樣子,忍不住心裡就是一陣驕傲,與此相比更加讓她高興的,是如杉如柏目光交匯時那不帶一絲摻假的歡喜和親近,想想前世最後的兄弟們,如箏心裡忍不住再一次感念天恩。
彷彿是爲了應那句“樂極生悲”似的,僅僅是三日之後,林府就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一直賦閒在家的定遠侯林承恩,竟然突發中風痰症,雖然好在發現的早折騰一通命是保下來了,卻是口眼歪斜,癱瘓失語,信兒從西府傳來時,已經是上燈時分,如箏爲了保險起見,令乳母和雪纓環繡將兩個孩子抱着去了衛氏的暖香苑安頓,便急忙叫夏魚跟了自己蹬車回林府。
進了靜園,帶頭迎上來的正是侯夫人徐氏,如箏看她眼睛紅紅的,知道定然是哭過了,便拉着她手着意安撫了一番,擡眼便看到一屋子的人,如箏紅着眼睛給老太君行了禮,又同兄弟們見了禮,纔到裡間去看林侯。
剛一進屋,便聞得腥臭之氣撲面而來,葉濟世看到如箏來了,趕緊迎上來行禮,如箏還禮言到:“多謝先生救命,我父親現下狀況如何了?”
葉濟世輕嘆了一聲,將如箏引到外間徐氏也趕緊迎了上來,葉濟世拱手低聲言到:“二位夫人,林侯爺這病來的兇險,下官趕過來時,先前來的太醫已經給林侯放了兩次血,手段還是對症的,下官斟酌着用了藥,施了針,剛剛總算是醒了,性命應該是無虞,不過眼見是無法起身也不能言語了,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是湯藥針石慢慢調理,但此症是個受罪的病,病人心裡明白卻無法驅動四肢,也沒辦法開口指使人,故而看護之責甚重,請林夫人一定要着細緻忠心的僕婢料理,明日下官還會再來一次,侯夫人最好一會兒就將看護人選甄定,下官明日也好告知需得留心的事項。”
徐氏聽他說林承恩性命無虞,這才大略放下心,鄭重謝了葉濟世,將他送出門去,剛要回來勸老太君回去歇着,卻不防被門簾一挑,一人帶着風捲進來,劈手就要朝着她身上打:
“賤人!你如何害的我爹爹,的打死你個賤婦!”衆人大驚之下才看清是如嫿,好在如杉離得近,上前攔了一下,替母親接了她一巴掌,如今他身量高了,這一下子便拍在他肩膀,如杉晃了一下,如嫿便又跳過去要打徐氏,卻被一旁衝上來的如柏牢牢攥住了手:
“四妹,你發什麼瘋!”
如嫿被他阻了,兀自拼命掙扎,可如柏畢竟比他高一個頭還多,又習弓馬多年身強力壯,豈是她拼命就能撕扯開的?!
如嫿手被阻攔了,嘴裡還在一口一個賤人地罵着,如箏冷眼旁觀,心裡忍不住嘆了一聲:也不枉自家父親寵了她十幾年,眼見倒是有幾分真心孝敬的!只可惜矛頭指錯了人,還是那麼狂妄又蠢。
屋裡沸反盈天的,徐氏一個繼室夫人一時不好辯解什麼,傷心羞憤下便落下淚來,旁邊老太君看了卻是怒火沖天,扶着韓嬤嬤的手站起身,揮動蟒頭拐便照着如嫿小腿敲了一下,雖然不重,卻還是讓她屈膝跪倒在地。
如箏見老太君動怒了,趕緊上前攙住她,伸手替她撫着胸口勸到:“祖母切莫動氣傷心,四妹妹也是傷心過了,一時想差了纔會出言冒犯了母親,祖母還是去裡間歇着,我和柏兒杉兒會好好勸她的!”
老太君拍拍她手,卻是搖了搖頭:“傷心過了?傷心過了就能這樣冒犯親長?四丫頭你以爲你嫁入蘇府我就管不得你了?!你雖然是已嫁女卻也是我林府的女兒,這樣叫囂嘶吼出言冒犯你母親,丟的是兩府的臉面!你爹爹如今病着,你母親忙前忙後周全照應,便是他發病還是你母親先發現急請了太醫才保住的性命,你卻在這裡信口雌黃,叫囂呼喝,你爹還沒死呢,你不怕他在裡間聽了心裡難受麼?!”她越說越氣,對着如柏言到:
“柏兒,給我將你這個不孝又沒規矩的妹子轟出去,讓她自回蘇府,咱們林府容不得她這尊大神!”
老太君正在氣頭上,如柏怎能就應了將如嫿轟出去,自然是和如箏等人上前一通勸,又讓丫鬟們趕緊攙如嫿到廂房休息,如嫿被老太君一打一罵,如今那股子氣兒也泄了,不敢開口多說,只是兩隻眼睛死死剜着徐氏,任由兩個丫鬟架了下去。
如箏趕緊同韓嬤嬤一起扶着老太君坐下,徐氏也忙上來解勸,老太君拉着她的手嘆道:“老二家的,此番委屈你了,如此周全慈孝,卻要被那死丫頭失心瘋似的排揎,你放心,我老婆子定幫你出這口氣!”
徐氏聽着老太君的話,剛剛止住的淚又涌了出來:“母親,您快別這麼說,此番侯爺急病,我也是慌了神兒了,想來四姑娘也是傷心的狠了才說了胡話,我是她的繼母,怎會和孩子計較呢,您放心,既然侯爺沒事咱們左不過慢慢養着慢慢治,媳婦定會上心爲他調理,再說孩子們也都大了,許多事情也能幫上忙,您不必擔憂難過。”
老太君看着她點了點頭:“好,幸虧你還撐得住,不然咱這家,是真的要亂了!承恩……唉!他若是聽你的,檢點些……”老太君一時傷心,不自覺說了半句,又趕緊收住了,如箏心裡一沉,面上卻絲毫不帶,看祖母好些了,就趕緊同如柏如杉進屋看林承恩。
她前兩次回門都沒趕上林承恩在家,此番離近了看,才發現他同兩三年前真是大不一樣了,拋去口眼歪斜脣角流涎不說,便是面色也不似以前那樣,變得蠟黃黯淡,身型也臃腫多了,同如箏出門子前那個風度翩翩的勳貴重臣,風流老才子判若兩人。
如箏本就對他沒有多少親近和尊敬了,現下撲鼻而來的腥臭更是令人作嘔,強忍着說了幾句安撫的話,見林侯嘴裡唔唔啊啊的也聽不明白,如箏便福身道別,出了裡間。
折騰了小兩個時辰,已經是頭更都打過了,老太君心疼如箏便讓她住下,如箏心裡還有不少疑惑未解,也就順勢應了下來,陪着韓嬤嬤替徐氏將老太君送回了主院,又回到靜園吩咐夏魚去告訴車伕回蘇府通稟,順便讓她試着去打聽一下林侯暴病的隱情。
陪着徐氏又看護了林侯半宿,如箏纔在她幾次催促下回到了沁園休息,一進自己的臥房,如箏心裡就是一動:滿屋的傢俱絲毫沒有塵灰,室內也沒有久未住人的那種怪味道,雖然肯定是臨時打掃了,但也絕對不會這麼幹淨,夏魚見她愣着,也知道她心裡的想法,趕緊上前言到:“小姐,奴婢進來也是吃了一驚呢,這屋裡,變同當年一般……”她笑着拿過一旁的錦被替她鋪着:
“奴婢問過守院子的小丫頭才知道,原來夫人自小姐您出嫁後,便專門安排了幾個小丫頭日日打掃咱們的院子,說是備着小姐不定什麼時候想要回來住……”
如箏聽了她的話,心裡便是一暖,忍不住嘆着自己當初爲求自保扶徐氏上位,卻得她如此真心相待,心裡對她也就更多了三分親近。
忙了半宿,如箏身上便如散架一番,想着明日還要早早起身回府,趕緊梳洗了一下躺倒歇了,夏魚搬了被子吹熄燈躺在她牀下腳踏上,開口言到:
“小姐,剛剛您讓奴婢打聽的事情,奴婢大略弄清楚了……”
如箏嘆了一聲她伶俐,夏魚的聲音就帶了三分羞澀:“小姐誇獎,奴婢不過是在府裡有幾個相熟的小姐妹……其實,也是這事情算不得什麼秘密了,雖然老太君嚴令不得傳到府外去,可下人們私下裡議論卻是擋不住的……”她微微停了一下,沉聲說道:
“奴婢聽人說,老爺是寵幸新納的那兩個姨娘時候太……才發作的,事後夫人氣壞了,當場就要把那兩個賤人打死,還是老太君慈心,令人將她們發買了,下人們都傳,說是八成又送回了窯子裡……”
如箏聽了她的話,心裡又驚訝又噁心,原想着自家父親是因爲仕途失意鬱氣塞心,加上不知保養才突發病症,卻沒想到竟是這樣失態……竟然是發了馬上風!
夏魚大略說了,也覺得尷尬,便住了口,如箏對此等腌臢事情不願多聽,也關着一句“子不言父過”,淡淡吩咐了夏魚不可再提起此事,便閤眼休息了,心裡卻是輕輕一嘆,想着自家父親一輩子對兒女嚴厲防備大過寵愛許多,臨了倒是心疼了兒女一回,若是此番真的歿了,如柏如杉丁憂三載,豈非糟蹋了少年成名,科場折桂的大好時機?
想到這裡,她又暗暗斟酌了一番,想着徐氏那裡自然是知道利害的,自己還是要再多拜託一下葉濟世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