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庶嫁
冬至日過了,京師裡新年的氣氛就日漸濃烈了起來,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百姓,都在忙着年,但明德二十三年的這個新年,氣氛卻又不同於往年。
年關將近,本是該全家團圓的日子,京師很多家庭,卻送走了自己的子弟。
車轔馬蕭,今日是出征淦城的第二批兩萬將士自京師出征的日子,一大早,京師的百姓就自發的集中在東征軍即將通過的南城門等待着,他們之中的大部分,都是在翹首期盼着自家兒郎經過,希望在他們出征前,能夠再看一眼……
南門左近,靜靜的停着許多帷車,那是京師世家命婦和小姐們的車,她們也是來送行的,和下面站着的百姓一樣,他們的夫君,或是子弟,也在這支東征軍裡。
如箏撩開簾子,靜靜看着大軍通過,要在這支隊伍中找到身爲校尉的蘇有容,其實很容易,但此時的她雖然強忍着,淚水還是盈滿了眼眶,視線便模糊成了一片迷霧。
她掏出帕子,擦乾眼淚,露出一個微笑,壓住自己的軟弱,她又想到了那日他劈風斷水般的刀法,想到他眼中的堅定和光彩,她舉目遠眺,終於在一隊騎着馬的世家子弟中看到了令自己望眼欲穿的那個身影。
他似乎是沒有看到自己,只是一身戎裝面容沉肅地騎馬經過城門,消失在城外的大道上,如箏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直到被厚厚的城牆阻隔了目光。
後面不遠處,騎着棗紅色駿馬的崔明軒也緩緩經過,如箏從沒有想過,自家總是神情慵懶,言語詼諧的表哥,穿上戎裝居然這這樣的英武不凡,甚至還帶了三分肅殺……
她放下簾子,平復了一下心情,對着浣紗說道:“回府吧。”
浣紗點點頭,正要吩咐車伕行車,卻見旁邊一個熟悉的身影對着馬車行了個禮,浣紗忙回到車裡,對如箏說道:“小姐,墨香在外面……”
如箏愣了愣,趕緊撩開簾子,墨香恭敬的行了禮,雙手捧上一個錦盒:“林小姐,這是我家公子讓我送來的……”
如箏點點頭,又叫浣紗掏了銀子賞他,墨香卻婉拒了,施禮退下。
如箏一邊令車伕轉道回府,一邊打開錦盒,裡面裝着的是一卷素裝的書卷,她打開一看,卻是《梅花》的曲譜,後面還有十幾支其他曲子的曲譜,無一例外,全是蘇有容的筆跡。
如箏心裡一酸,把曲冊抱在懷裡,纔看到下面還有一張紙:
“丫頭,五天練一曲,練完我就回來了!”
看着那略微有些飛揚,一看就是匆匆而就的字跡,如箏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淚水卻劃過了臉頰,滴在檀色的錦盒上。
浣紗看到自家小姐又被這曲冊勾起了離愁別緒,一時不知該如何相勸,不由得和旁邊的夏魚對視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是一片嘆息,夏魚咬脣略思忖了一下,眼睛一亮,對如箏說到:
“小姐,咱們好容易出來,這樣回府也太可惜了,不如到鋪子裡去看看吧。”浣紗聽她這麼說,也知道她是想慫恿小姐去散散心,便也順着她的話勸了幾句,如箏看她二人一片好心,自己也的確是許久沒有查賬了,當下便欣然同意,主僕三人驅車向着西市而去。
一進攜珍閣,如箏就看到了一幅客滿爲患的景象,想來是封海已經開始導致東夷貨品稀缺了。
李錢根一見是如箏來到,趕緊將手裡的活兒交給小夥計,自己迎上來施禮笑到:“東家好,今日怎麼有空來店裡看看?”
如箏笑着點點頭:“一時興起,耽誤你做生意了。”
李錢根一邊笑着說“哪裡哪裡”一邊將如箏等三人讓進後堂。
如箏看了近一段時間的賬目,依然是盈利頗豐,李錢根又稟了新莊子的情況,末了笑了笑,欣喜地說道:“東家,上次得了東家首肯,盤下來的那個東市的酒樓……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還要請東家示下,這字號?”
如箏笑着讚了他做事麻利,又沉吟了一下,眼神一動:“便叫‘得勝樓’吧。”
李錢根笑着一合掌:“東家英明,東征大軍今日出城,這真是個吉利的名字……”
浣紗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急的一拉他衣袖,李錢根也想到了如箏讓自己送刀的事情,當下驚得回頭目視浣紗,眼裡帶了一絲疑問,浣紗瞪了他一眼,搖搖頭。
如箏看她們打啞謎,反倒笑了:“李掌櫃,你也算是我們的自己人了,告訴你也無妨……我已經定了親,對方便是那日我讓你送刀給他的國公府三公子,今日也隨大軍出征了。”
李錢根心裡一沉,又微笑說到:“東家不用擔心,就看今日東家起得這個字號,蘇公子也一定可以得勝歸來的!”
如箏微笑看着他點點頭:“好,承你吉言了,酒樓的事情就全仰仗你了!若有什麼困難,便送信到表哥店鋪裡,我自然會知曉的。”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此事,也替我稟了舅舅。”
李錢根趕緊笑着應了,又和如箏合計了店鋪的生意,如箏主僕三人便和他道別,離開了西市。
回到府中,剛到了二門上便有小丫頭上前向如箏行禮,告訴她薛氏請她到靜園去一趟。
如箏心裡打了個點,仔細想想自己並無把柄落在她手,當下笑着讓小丫頭先去回稟,自帶浣紗到了靜園。
一進門,便見薛氏獨自坐在八仙桌旁,斂眸看着手裡的賬本,如箏挑起一個謙恭得體的微笑,上前福身:“女兒給母親請安,母親萬福。”
薛氏擡眼看了看她,不冷不熱地哼道:“來了?坐吧。”
如箏欠身在下首做了,薛氏淺笑着開口說道:“這段日子,府裡的事情是一樁接着一樁,我的身子也不大好,倒是很久沒和你這樣坐着說說話兒了,不知箏兒這段日子可好?”
如箏微微一笑,目光溫柔地直視着薛氏,卻看得薛氏莫名光火。
“箏兒多謝母親關心,女兒很好,倒是母親今日多有操勞,勞心加上勞力卻是於身體不利,女兒勸母親還要善自珍重纔是。”
薛氏笑着點點頭:“不消你說,我自會保重,還沒把你們幾個姐妹都送出門子,我且不敢倒下呢。”她擡眼看看如箏:“倒是你,婚期雖說算不上緊,但眼見着日子也是一天一天過了,還是要早早把嫁妝籌備起來纔是。”
如箏心裡一凜:正題來了!面上卻做出恭順之態:“母親說的是,女兒會早作打算的。”
薛氏又笑到:“好在你的嫁妝都是現成的,姐姐留下的鋪子莊子和嫁妝也就夠了,母親倒是放心,比起你,嫿兒的嫁妝倒是令我憂心啊……要說,怎麼也不能比你差了,可現下府裡這日子是日漸緊巴……”說到這裡,她擡眼看看如箏。
如箏心裡一陣冷笑,如何不知她這是藉機來敲自己的竹槓,想要自己拿出自家孃親的嫁妝爲如嫿添妝,當下笑到:“母親說笑了!我孃親留下的嫁妝雖然還算豐厚,但是這許多年下來,卻也耗損了不少,母親也是知道的,莊子上的事情……”她擡頭看看薛氏,目光中帶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冷意:“也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哪裡比得上母親家富可敵國,想來母親的嫁妝拿出個三五分,就夠嫿兒十里紅妝,聲動盛京的了,女兒便隨着就是。”
她一番話,看似奉承,實則推拒中又帶着威脅,說的薛氏一陣火起,卻又不願現於面上,微微一笑:“說的也是,嫿兒的嫁妝倒是要好好籌謀,畢竟那邊是國公府將來的世子爺,不說十里紅妝,最起碼也不能失了禮數,反倒是箏兒你的嫁妝,母親倒是不擔心呢……”
如箏擡頭看着薛氏,目光中並沒有露出一分薛氏所盼望看到的傷感或是屈辱,雲淡風輕的還帶了幾分笑意:“母親說的是,母親還要憂心妹妹的嫁妝,箏兒作爲長女,更應爲母親分憂,我的嫁妝,便不勞母親費心了……”
淡淡說出這麼一句,她如願看到薛氏平靜如水的眼波也起了一絲波瀾:“好,你也長大了……”她揉揉額頭:“我乏了,你回去歇着吧。”
如箏起身,又叮囑了幾句讓她注意身體,便福身告退。
出了靜園,如箏臉上才現出一絲諷刺的微笑:薛氏今日這一番話,一面揶揄她即將嫁給庶子,一面又言語暗示她給如嫿添妝,真是裡子面子都想要佔全啊!
看薛氏似乎已經不顧之前經營的溫情脈脈的面紗,如箏心中也到了一聲“正好”,想想她一貫的表現,知道她又要想辦法對付自己了,之前的幾次失利,讓她知道自己還嫩得很,如今,更當萬分小心纔是……
她這樣想着,不留神旁邊花牆後面突然傳出如嫿的聲音:“沒用的東西,讓你送個東西都送不到!”
聽到她的聲音,如箏心裡一陣膩煩,又不願趟渾水,便回頭給了浣紗一個臉色,主僕輕輕轉身向着花園那邊走去。
離開之前,她清楚的聽到那丫鬟低聲抽泣着:“小姐,不是奴婢沒有去送,是蘇公子說,他從不用荷包,讓小姐不必費心……”
後面的話,被如嫿的厲喝打斷,如箏心裡一陣好笑,又是一陣鄙夷:按說如嫿對蘇百川也算是癡心了,他卻這樣冷硬地拒了她的心意……想來如嫿定是怒不可遏,又淒涼透骨的吧。
她倒是沒有閒心,也沒有那麼大的氣量去可憐她,只是對蘇百川的行爲又升起一絲無奈,況且,可以預見的,如嫿怕是又要遷怒於自己了……
來便來,難道還怕她不成?這樣想着,如箏嘴角邊露出了一個微笑。
旁邊浣紗看着自家小姐又露出了這樣久違了的矜傲微笑,心裡也浮起一陣歡喜:定親之後,眼見小姐是一天天開朗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