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籌謀(中)
言談間,車子已經駛過了二門,如箏在門廊處下了車,擡頭就看見琳琅笑盈盈地迎了上來:
“我說今天怎麼一大早就有個小黃鸝在我窗子邊兒上叫呢,原來是應到你這兒了。”
如箏笑到:“是啊,我是特地給你送禮來了……”說着讓人搬下車上那兩盆墨菊:“如何,可還入得了表姐的貴目?”
琳琅笑着點點她額頭:“你就村我吧,和着我是沒有這麼好的花兒,總之來了就別想再帶回去了。”說着拉起她的手:“跟我回屋說話兒去?”
如箏笑到:“是要好好和你說話兒呢,不過我還是想先去給舅舅請個安。”
琳琅笑着一拍自己頭:“是啊,看我,你來了我高興的正事都忘了,爹爹知道你來了,別提多高興了。”說着,便領着如箏向崔衍住的院子走去。
一進堂屋,一股濃郁的藥味便撲面而來,薰得如箏心裡一酸,又趕緊壓下,笑着走到裡間門口:“舅舅,我來了。”
裡面傳來崔侯清朗的聲音:“是箏兒來了,快進來。”
如箏掀開簾子走進去,藥味更濃了,牀榻邊矮几上,一碗藥還熱着,氤氳的水汽映着崔侯的臉,顯得更加蒼白。
如箏忍住心酸,笑着福下身:“這麼晚了還來打攪舅舅,是如箏的不是了,舅舅萬福。”又看了看一邊坐着的謝氏:“舅母萬福。”
崔衍笑着伸手虛扶:“好孩子,快起來。到自己家還說這樣客氣的話作甚。”
如箏笑着起身,走到謝氏身邊:“上次壽宴,沒能見到舅母,今日一見,舅母還似從前一樣,容顏不改。”
謝氏雖然聽了自家夫君說了如箏的改變,但心裡那根刺還是沒能完全拔除,只是淡淡地笑着:“好,你們舅甥好好聊聊,我去看看侯爺的藥。”
如箏福身送了謝氏出去,看她好像還是不認可自己,不由得有點挫敗,琳琅上前拉住她的手:“我娘就是那個脾氣,你別怪,等你常來熟悉了,她能疼你疼到你煩,快過來坐”
聽了她的話,如箏笑着走到崔侯牀邊圓凳坐下:“前日聽表姐說舅舅這幾日身子又不爽,不知……”
崔衍笑着又坐直了些:“無妨,老毛病,養養就好。”
如箏趕緊從牀尾拿了個大迎枕給他墊上:“舅舅一定要多保重身體,不要事事操勞,舅舅不但是侯府的根本,也是舅母表哥表姐唯一的倚仗……如今,也是我和柏兒唯一的倚仗了。”說着忍不住就要落淚,又趕緊咬牙忍了。
崔侯愛憐地拍拍她頭:“舅舅省得,你放心。”
崔侯一句話,便平復瞭如箏忐忑的心,她笑着點點頭:“舅舅說了,箏兒沒什麼不放心的。”
崔侯笑着點點頭,又到:“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如箏這纔想起正事,略微縮了一下:“我父親他們進宮了,我偷着出來的。”
崔侯眉毛一挑:“怎麼,他還不許你來我這裡?”
如箏看他要發怒,趕緊擺擺手:“不是,老太君說了,只要我想來隨時都可以回了她老人家過來,只是……今日好不容易有機會偷溜,我不想佔一次出府的機會。”說着她吐吐舌頭,把崔侯和琳琅逗得忍俊不禁。
如箏也笑了:“而且這次來,箏兒還想求舅舅一件事……”她還沒說完,就聽見堂屋一陣腳步聲,一個清朗爽快的聲音響起:“我聽說箏兒來了,在裡間了麼?”腳步停在屋外:“父親,我來了。”
崔侯咳嗽一聲道:“進來。”
門簾一挑,崔明軒明朗的笑臉出現在門口:“喲,小箏兒,今兒是特特來趕我家晚飯的麼?”
如箏笑着斜他一眼:“表哥你不損人就不舒服麼?”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崔侯看着一屋子小兒女融融恰恰,心裡開懷,身體都似好了很多:“行了,別貧嘴了,明軒也坐下,你表妹有事情說。”
崔明軒搬了個小杌子坐下,如箏重新起身見了禮,說到:“此次箏兒來,除了看舅舅舅母表哥表姐之外,還有一事相求。”說着她拿過剛剛放在一旁的小箱子打開:
“這是我除去日常用度的存項,想求舅舅和表哥出面幫我盤一爿小鋪子,不需大,也不要好地段,只要能帶個小倉庫即可。”
聽了她的話,崔明軒笑到:“你這鋪面要的可真奇怪,也不要大小,也不要位置,反倒在意倉庫?”
如箏笑着嘆了口氣:“表哥別心急,我下面就要說了。”她合上箱子放在一邊:“我想要開這麼個小鋪子,是因爲聽說現在東夷貨物賣的很好,想要專營東夷貨物,而東夷遙遠,運輸不便,一次進貨便要儘量多買,所以纔要有個倉庫。”
聽了她的話,崔明軒笑到:“還真是小姑娘心思,那東夷貨物賣的是好,但畢竟不是什麼新鮮物件,也不是日常必用的東西,哪有專營東夷貨物的?都是首飾店雜貨店搭配着賣,你這又不要好位置,還要專營東夷貨物,還能不賠錢麼?”
如箏點點頭,看着崔侯:“舅舅,表哥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我要開東夷鋪子是有自己原因的,我知道東夷貨物近期便要大漲,怎麼知道的,您不要問我,我也不能說,但如果舅舅信我,便幫箏兒這個忙,而且箏兒還要勸舅舅,如有閒錢也進上一船東夷貨物,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放不壞,如果舅舅不信我,以爲我是小孩子胡說,那我也沒別人能倚仗了……”說完,便咬着脣緊張地看着崔侯。
崔衍思索了一會兒,笑到:“不過是個小鋪子,箏兒你想開我就讓你大表哥去幫你辦,定不叫你爲難,專營什麼都好,若是賺了,也算是你一份嫁妝,若是賠了,便算舅舅的,有什麼大不了。”
聽了他的話,如箏愣了愣,眼淚便落了下來,伏在他手邊哽咽到:“還是舅舅疼我,我定不讓舅舅失望。”
崔侯看她說的懇切,嘆道:“傻孩子,還至於這樣,別哭了,這事情就交給你大表哥了,貨物的事情,既然要幫你進貨,我們也不妨隨便進一點,到時候好的先緊着你挑,既然要開,就要開的像樣子纔是啊。”說着,摸摸她頭,長嘆一聲:“你這性子,和阿衡真像,想做的,不論難易便一定要辦到……這樣的性子若是男兒……只可惜……”
如箏擡起頭,擦擦淚:“舅舅放心,雖如箏不是男兒,也不學小女兒嬌氣無知,如今很多事我都懂了,我也要好好籌謀起來,才能保我和柏兒一世安穩,將來也好孝敬舅舅舅母。”
崔侯笑着點點頭:“好,此事便交給你大表哥,等辦好了我們再通知你。”
如箏心滿意足地笑笑,跳下牀捧着箱子遞給崔明軒:“那便有勞表兄了。”
崔明軒看了看她,軒眉一揚,壞笑到:“怎的,全部身家就都交給我了,不怕我給你都賠進去?”
他雖然是說笑話,卻觸動了如箏的心事,當下正色到:“如今箏兒能信任的,除了府裡的祖母,就是舅家,莫說是小小私房,即使是所有身家交給大表哥,我也盡放心的,表哥不要在意,若是賠了,只能說是運氣不佳,不過表哥信我,絕對不會賠的!”說着便深深福下:“只是,要辛苦表哥了。”
崔明軒見她說着說着激動起來,趕緊起身將她扶起:“不過是逗一逗你,哪至於就這樣……”他嘆了口氣:“你也是不易,罷了,都交給我吧,必不讓你吃虧就是了。”
如箏這才燦然一笑:“嗯。”
說了正事,又和舅舅聊了一會兒,如箏眼見天已經全黑了,便婉拒了舅舅留飯的好意,帶着浣紗夏魚悄悄回了定遠侯府。
馬車一直走到內院角門邊,如箏下車帶了兜帽,也不打燈籠,悄悄返回了沁園。
一進屋,崔媽媽便念着佛迎上來:“我的小祖宗,撂下一句話就跑出去,這麼晚纔回來,這是去哪兒了啊?!”
如箏笑着拍拍她手:“奶孃莫急,等我慢慢給你說。”又看了看裡屋:“沒人來找我吧?”
崔媽媽似終於放下心,嘆了口氣:“還好,小姐一走我就叫秋雁裹了被子在裡屋裝睡,只是傍晚時候四小姐來了一次,我說小姐累了睡下了,她便走了,其它沒人來。”
如箏笑到:“她定是怕我心裡彆扭,來陪我說話兒的。”說着衝夏魚到:“你去把今天下午新作的茯苓糕撿一匣子給四小姐送去,就說我沒事,讓她別掛念,明日再來說話兒。”
見夏魚應着下去了,如箏才脫了斗篷,坐下端了杯茶,笑到:“我到舅舅家去了。”
崔媽媽聽了,先是一愣,又微笑着嘆息:“奴婢原不敢說的,小姐您以前真的是錯怪舅老爺了。”
如箏點點頭,正色到:“是,我現在都明白了,舅舅他們是真心疼我和如柏,所以今日我去就是爲了探探舅舅的病情,再者也請大表哥幫我辦了件事情……”
接着,如箏便將開鋪子的事和崔媽媽細細說了,崔媽媽也是憂慮東夷貨物銷路,卻也沒有出言勸阻如箏。
忙了一晚上,如箏甜甜的睡了,重生以來,第一次有了踏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