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庶嫁
如箏心裡一沉,怕是如書的事情有什麼變故,趕緊說道:“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便見一個十五六歲,打扮的十分齊整的小廝恭敬地走進屋來,對如箏行禮道:“林小姐,小的墨香,我家公子想在告辭之前和您見上一面,有些要緊話要當面和小姐詳談,不知小姐,是否願意相見?”
如箏知道自己現下的情境,是不適合再見外男的,尤其還是這樣單獨相見,但卻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當下沉吟到:“好吧,你去回了世兄,便說……稍後在剛剛的梅園相見吧。”
那小廝得了準信,心中一喜,趕緊行禮退下了,如箏稍稍平復了一下混亂的心情,吩咐秋雁照顧着五小姐回房,自穿了大衣服,帶着浣紗往梅園走去。
剛一轉過園子門口,如箏便一眼看到不遠處一株紅梅旁,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着自己立在那裡,似是在賞梅花。
一瞬間,如箏停下了腳步,居然有些恍惚,雖然他穿的是牙色的外衣,她心裡卻莫名冒出“白衣勝雪”這樣一個詞來,她咬咬脣,往前走了幾步,那人便轉過身,臉上掛着她再熟悉不過的那樣如同和風暖陽般的笑容:
“小箏兒,剛剛人太多,都沒空說幾句話……”蘇有容笑着衝她擺擺手,瞬間便衝散瞭如箏心裡的尷尬和戒備,讓她恍然覺得,這樣的相聚,本是天經地義一般。
她快走了幾步,衝他福□:“世兄萬福。”
蘇有容趕緊回了禮,笑到:“哎呀如箏,咱倆就不用這樣拜來拜去的了,時間有限,說正事要緊。”
聽他這麼說,如箏趕緊斂去雜念點頭看着他,浣紗也識趣地退到院門口那裡守着去了。
蘇有容笑了一下,笑容裡帶了一絲如箏看不懂的表情,像是緊張,又像是期待:
“如箏,你在莊子裡一避將近一月,大概不知京師內的事情,如今貴府正在和我家議親……”他略頓了頓:“議的,是你妹妹如嫿和我兄長的親事……”
聽他這樣一句,如箏久久高懸的心,終於落下,當即忍不住笑了笑,又覺得不妥,斂眸說道:“四妹才貌雙全,與蘇世兄倒是一對得意佳偶,改日還當賀她一賀纔是……”
她話音未落,蘇有容便笑着搖搖頭:“跟我還來這套虛頭巴腦的麼?”他眼睛一眯,笑容便帶了一絲調笑之意:“難道你心裡想的,不是‘好好,大麻煩終於解決了……’?”
聽他這麼說,如箏也笑了:“世兄慣會取笑小妹。”
她這一笑,看的蘇有容一愣,霎時滿園紅梅如血,白梅勝雪,都在她這嫣然一笑中暗淡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氣,再開口,聲音竟然帶了一絲黯啞:
“且不管他們如何,如今貴府和我家都有人出於種種目的,想要給你我議親,如箏……你……”
聽了他這句,如箏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什麼?給你我議親?!你是蘇世兄的弟弟,我是如嫿的姐姐啊!”她驚得不知該說什麼纔好,穩了穩心神,馬上明白了他口中的“有人”必然是薛氏和廖氏……當下驚疑憤恨,臉色便漸漸白了。
蘇有容察言觀色,看她臉上現出驚訝,憤怒,疑惑和不甘,卻獨獨沒有自己期待的羞澀和期許,當下心一涼,卻不願放棄:
“世妹,我知道……此舉是長幼錯序……”他嘆了口氣,咬咬牙:“我也知道,你一向不喜歡我家,不喜歡我兄長,我也知道……我不過是個庶子,而你是侯府堂堂正正的嫡長女……”說到這裡,他低頭看着她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但是,世妹……你可願……嫁與我?”
聽他這樣一問,如箏忍不住擡頭看着他的眼睛,那裡面有太多她熟悉又不熟悉的情意,一瞬間,前世今生的幾次相見又流轉回眼前,她想着今生初見被氣質大異於前世的他吸引了目光,也想到了自己幾次遇險他的迴護,更想到了遇到匪徒那日,他鮮血盡染的衣襟,想着他的那曲梅花,那曲桃夭,漸漸的,眼裡就蒙上了迷霧……
她心裡很深很深的地方,一個小小的聲音一遍一遍地說着“願意”,眼前卻閃出前世那個淒冷的雪夜,想到如嫿和蘇百川無情的臉,彷彿又看到了京師的薛氏,在籌劃這件妹奪姊親,嫡女庶嫁之計時,脣邊掛着的那個得意的冷笑……
似秋風入骨般的寒意壓下了心頭那個幾乎已經開始叫囂的聲音,她垂眸,淚便順着臉頰流下:“世兄,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她不敢擡頭看他,卻清楚地聽到了他深深地嘆息:“箏兒,我不過是問你願不願,不願便說不願就是,爲何要哭?”
他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問,卻正戳中如箏心裡最脆弱的一處,當下淚流的就更兇了:“世兄,我不能……”她心裡酸楚愧疚,等着他的責難或是冷然,卻沒想到等到了一聲輕笑和頭頂的一暖:
“好了,我懂了……”蘇有容輕輕拍拍她頭:“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之人,對於你來說,我並不是單獨的一個人,而是一個身份,一個家族和……後半生的活法。”他收回手,退後半步,脣角勾出一個苦笑:“我沒有權利要求你放□份、嫡庶和尊嚴,來考量我這個人值不值得嫁。”
他這樣說,比任何指責和失望都讓如箏更加心痛,當下混亂地搖搖頭:“不是的,世兄……”卻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蘇有容看着她的淚顏,笑着擡起手爲她拭去淚:“好了,之前每一次相見,我都能把你逗笑,怎麼今日卻哭了呢?真是失敗……”他笑着搖搖頭:“沒事了,丫頭,我會想辦法解決此事,你放心吧。”
如箏擡起頭,看着他逼真的微笑,卻無法忽略他眼底的傷痛,她掩口哭的哽咽,腦子裡卻如同亂麻,理不清頭緒。
蘇有容搖搖頭,嘆道:“看來我不走,你是準備一直哭了,罷了,我這就走了……”他笑着轉過身,聲音又變得低沉:“箏兒,從今而後,你我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過,你所不願的,我會盡全力去阻止……只是我想讓你知道,我……”他籠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拳。
如箏等着他的下一句,心中似隱隱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卻又怕他真的說出口。
“罷了……你多保重。”淡淡留下這麼一句,蘇有容頭也不回,幾步出了梅園。
看着他單薄的背影,如箏很想叫住他,很想什麼都不顧,告訴他自己願意嫁與他,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哽住了,無法出聲……
門口守着的浣紗,見蘇有容臉色煞白,一陣風似得闖出來,驚得趕緊跑進園子,卻見自家小姐正跪在雪地裡,無聲地痛哭着,嚇得她也一頭跪在如箏面前:“小姐,這是怎麼了,你別嚇奴婢啊!”
如箏搖搖頭,把臉埋在她肩頭,哭的悽惶,浣紗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爲她輕輕撫着背。
好一會兒,如箏才順過氣來,扶着浣紗慢慢站起來:“浣紗……你家小姐,今生不會嫁人了……”
浣紗聽得心酸,卻無奈看她哭的都迷糊了,不敢再刺激她,只得諾諾點頭:“是,好小姐,咱們不嫁,咱們誰也不嫁!”
好容易扶着如箏回到主屋,崔媽媽迎了出來,看到二人臉色,也嚇了一跳,趕緊幫浣紗把如箏扶到牀上:“小姐,這是怎麼了?!”崔媽媽驚得什麼似得,一邊幫她脫下溼冷的衣服,蓋好錦被,一邊輕輕撫着她冰冷的臉:“怎麼好端端地出去一趟,就成了這個樣子?”見如箏不出聲,眼見就要睡着,又趕緊轉向浣紗:“你和小姐出去,怎麼任小姐成了這個樣子?!”
浣紗也是一頭霧水,哽咽道:“我也不知,剛剛蘇公子約了小姐出去,我就遠遠等着,沒一會兒,蘇公子就跑出來,我再進去,小姐就成了這樣子……”
聽了她的話,崔媽媽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卻也氣的一跺腳,便要出屋,如箏見她誤會了,趕緊抓住她衣袖:“奶孃,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勉強坐起身,把今日在梅園發生的一切,跟崔媽媽說了一遍。
崔媽媽視她如同親生,聽了她說的話,又怎能不知她是爲何如此悲慼,當下也落下淚來:“我的好小姐,這是造的什麼孽……那些黑心肝的就這樣欺負你……三少,偏偏是個庶子……”
如箏一番話說出來,覺得又累又輕鬆了幾分,昏昏沉沉地便要睡着,崔媽媽生怕她驚怒悲思之下,染了風寒,硬逼着她喝了一大碗薑湯,才放她沉沉睡去。
城南官道上,一隊人馬慢慢地走着,本來午後已經放晴的天,此時又陰沉沉地壓了下來,墨香坐在馬上,看着自家公子非常不對勁的表情,若是難過,他還能略放點心,可他如今那個明顯是繃着的詭異微笑,看得他一陣陣心寒:“公子……”
蘇有容看了他一眼,苦笑了一下:“去,到前面凌公子那裡給我要壺酒來……”
聽他這麼說,墨香更驚慌了:“公……公子,您要喝酒?!!”
“嗯,快去……”蘇有容壓低聲音,垂下眼眸。
“公子……”墨香還在猶豫着。
“少廢話,快去,磨嘰什麼!你家公子我失戀了,要~喝~酒,趕緊去給我討,快去快去!”他語氣並不嚴厲,卻帶着墨香不熟悉的頹然,唬得他趕緊催馬走到隊伍前面,向凌朔風討“一大壺酒”。
“酒?”凌朔風失笑:“蘇子淵此生還能和這個字生出什麼關係來?”他這樣說着,心裡卻隱約明白了什麼,當下嘆了口氣,拿出一壺酒說道:“告訴他,這是烈酒,別當水喝,喝死了我可不償命!”
墨香嚇得一縮脖子,還是帶着酒駁馬回到了蘇有容身邊:“公子……酒……”
蘇有容劈手躲過酒壺,打開灌了一口,卻被嗆得咳嗽了幾聲。
墨香嚇得要來奪他酒壺,卻被他輕巧閃過,他回頭看着墨香,眼睛亮亮的:“別怕,我沒事……”他擡頭看了看開始飄雪的天空:“墨香,人生天地間,難免有時候是想要認認真真醉一場的,別攔我,謝謝……”
墨香雖然不能完全聽懂他的話,心裡卻沒來由一陣酸楚:“好,公子,你喝吧,醉了小的扛您回去……”
“好,好小子!”蘇有容壓低聲音笑了一聲,又喝了一口,臉上的笑容慢慢擴大,卻看得墨香莫名心疼:“公子……林家小姐,也不是很好……”
蘇有容回頭看看他,知道他是爲自己鳴不平,卻搖頭笑了:“不,她很好,是我……還不夠好。”
隊伍最前面,凌朔風略帶擔憂的回過頭,旁邊車簾子挑起,恭王露出一個閒閒的笑:“子淵莫非是在借酒澆愁?”
凌朔風搖頭嘆道:“真是丟人,殿下莫怪,他……一向不是如此的。”
恭王束手看了看後面,風雪中卻看不真切:“無妨,情至深處,怎樣都不爲過的。”頓了頓,又嘆道:“叔罡,我這樣利用他此時的困境……將來他會不會怨我?”
凌朔風愣了一下,趕緊正色說道:“殿下,一碼歸一碼,他此次是有求於您,並非是您……再說……他也不是因爲林世妹,纔想要和您相交……”
恭王點點頭:“我懂了,你也勸着他一點……可別跟仲康似的,入了魔障……”
凌朔風趕緊俯首:“是,殿下。”
恭王看看天色,又嘆了一聲,便撂下了簾子。
車裡,王三公子給他遞上了一杯香茶:“殿下也不必多慮,您如今是衆望所歸,子淵這麼明白事理的人,不會如他父兄般……只是殿下,爲何執着於要拉攏他?”
恭王笑着接過茶:“只是惜才罷了,如此良才,若是落到皇兄手裡……”他輕笑一聲:“必然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王三公子點點頭:“我懂了,殿下這是要保他……”
風雪中,一行人頂着風雪向都城而去,城內城外,幾家歡喜幾家愁……